第十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二

夏知秋的畫造型誇張,色彩強烈,線條粗狂,飽含激情,具有法國野獸派創始人馬蒂斯的繪畫風格,就像她曾經熱情奔放的性格。一個女子有這樣的畫風實屬罕見,所以她才能從一幫的女子中脫穎而出,在學校已名聲大噪。她成為很多男孩子心目中的偶像,暗戀的對象。

不久音樂系學作曲的一個清秀白皙的男生林放終於俘獲她的芳心,兩個才華出眾的人大張旗鼓地出雙入對形影不離,仿佛整個校園都是他們的秀場,比如食堂就餐,一個吃,一個喂,引來很多同學的側目而視,有反感,有嫉妒,有羨慕,即使沒有座位站著吃,也不去他倆那桌以防礙眼。再比如看籃球比賽,兩個人不但手牽手還頭挨著頭,所以他倆身邊三米之內沒人願意去。寧可擠在一起伸著脖子看,也不去他們的空場處。再比如圖書館的自習室,一定是一個人占兩個人的座位。

夏知秋的畫作頻頻獲獎,就連學校啟示專欄里都貼著她獲獎的繪畫作品,成為了很多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

「看看人家這構圖,造型,用色,她不獲獎誰獲獎?」站在啟示欄前一個清秀的女孩說道,羨慕的語氣溢於言表。

「我看也沒什麼,不就是膽子大一點,用色誇張一些,我也會。」另一高挑的女孩看了一會兒,不屑一顧地說道。

「你只是看了人家的作品後,才有此想法,那不算你的。就像是第一個讓雞蛋立起來的人一樣,後面的人都是模仿者。」清秀的女孩笑道。

夏知秋成績優秀,順利地留校,成為了一名老師。林放畢業去了本市的歌舞團。

夏知秋的生日,林放就想給她一個驚喜,是她心儀已久的一串項鍊,設計得非常漂亮,獨特,這一點學藝術的人就是眼光不俗。但是林放苦於經濟上的捉襟見肘於是就參加了一個私人演出,不料舞台倒塌,當時摔下來共三個人,其他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大礙,頂多是皮外傷,林放卻是後腦勺著地,當場斃命。

夏知秋找到同城的幾個同學幫忙處理後事,其中就有莊之言。他看到夏知秋時,已全然沒有了在學校時的狀態,她整個人就像是零落的浮萍一樣,沒有了色彩和生機。

莊之言心有不忍,於是就常常約她出來吃飯,聊天,當然還有對她繪畫的欣賞。人的感情就是這樣,從相識到相知,是個簡單的過程,到欣賞可不容易。首先對方得有值得欣賞的地方,還有就是自己也要懂得欣賞。這樣兩個人才有了再交往下去的心愿。

也許莊之言覺得夏知秋值得同情,也許就是命運的安排。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女子流了那麼多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也就在那一刻他決定要娶夏知秋,兩人快速結婚,生子,並且為孩子取名莊美慧。

夏知秋在美惠兩歲的時候,去了巴黎,不久她就寄回離婚書給莊之言。離婚後,兩個人再無瓜葛,也無聯繫。有一段時間莊之言想把這個孩子一扔了之,但是美惠每天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像天使一樣,叫著爸爸,爸爸的時候,他的心就軟了下來。他知道他們要相依為命,要看著她慢慢長大,直到親手把她交到另一個男子的手中,這是他的命。

夏知秋走後,有人靠近莊之言,但是他都拒絕了。夏知秋的離去讓他害怕女子,都說男子絕情,但是絕情起來只有女子才徹底。直到認識了陳染,從她的節目中知道這是一個感性善良,溫和淡泊的女子。他猶如冰窟的心才漸漸解凍,才對一個女子心思神往起來。當知道陳染有家庭有孩子後,他的心又一次封閉起來,只心無旁騖地繪畫。

徐蔚出事,莊之言又一次感覺到春暖花開,冰雪消融,像是冬眠的動物一樣甦醒過來。雖然他很痛恨這種喜悅,但是終於熬出頭的感覺還是占了上風,讓他覺得茫茫十年,不思量自難忘。

正在莊之言陷入回憶的時候,美惠喊道:「爸爸,你怎麼了?」

「想到你學鋼琴的情景。」莊之言如此說道。

他看著美惠瓷娃娃一樣的肌膚,夏知秋膚白如雪,吹彈即破,真是一副好皮囊。她很好地遺傳了媽媽身上的基因。美惠不費吹灰之力就考到了鋼琴10級,每一級考試都是一次性通過,老師都連連稱奇,這太少見了。殊不知藝術是相通的,她的爸爸媽媽可是繪畫的高手。

「爸爸,你說得對,我喜歡鋼琴,就在鋼琴上多下點兒功夫。剛來這裡的時候,我參加了學校的文藝匯演,當時排練老師都吃驚中國的孩子能把鋼琴學的那麼好。」美惠坦然地笑了。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該有的天真和快樂。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莊之言說了這句最具哲理的話,但是他也知道興趣的背後,是一系列的基因在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所謂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是有道理的,只是人們不願意相信這個道理,尤其是處於老鼠階層的人怎麼能認同呢,認了就輸了,輸了就被人瞧不起了,誰又願意讓人瞧不起呢。

這時夏知秋來了,被人帶走之後只是受到了他們的口頭教育,就放了回來。

美惠一下子抓住了爸爸的手,帶著一種求救的眼神。

「不怕,有爸爸在。」莊之言握著美惠的手坐在她的身邊。他不敢想像這一年來美惠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變得這麼不堪一擊,連見到夏知秋都這麼恐懼。

「美惠不能走,你也不能走。」夏知秋說道。看來她被教育得有點兒效果,說話不再那麼盛氣凌人了,像是悔過自新的小學生一樣,低著頭,一副認錯的表情。

「爸爸,不要相信她,她是裝的。」美惠在一旁不停地重複著「她是裝的。」

莊之言看了看美惠,笑道:「放心吧,這一次爸爸一定要帶你走的。」

「孩子既然不願意在這裡,就讓她離開吧。」莊之言勸說道。

「不能走,孩子就應該跟著媽媽。」夏知秋說道。

莊之言忽然站了起來,立在夏知秋的面前,兩眼放射出的光把她想說的話嚇了回去,她第一次看到莊之言這樣的表情,冷峻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莊之言不想當著美惠的面說出難聽的話,這樣對孩子,對事情的解決無任何好處。他們已經出了病房,在走廊的一角討論孩子何去何從的問題。「讓美惠自己選擇在哪兒生活。」莊之言說道。

「在這裡會對美惠的教育有益。」夏知秋又在強調這個理由。

「但是你看看這一年當中,孩子成了什麼樣子,就算是再好的教育,用這樣的代價換取也是不值得的。」莊之言一想到美惠驚懼的眼神就後悔去年把她留在這裡。「你到底把美惠怎麼了?」他問道。

「不高興了,我就拿她出氣罷了。她是我的孩子,我有這個權利。」夏知秋說得相當輕鬆。

「拿她出氣?你沒有理由這樣對她。」莊之言怒道。「孩子既然想離開,就讓她離開好了。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可是她走了,我怎麼辦?」夏知秋冒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令莊之言禁不住看了她一眼,這些年沒有孩子她不也是好好地過來了,現在說這種話,真是可笑。但是他沒有說出來,心裡盤算著在離開之前儘量維持一個和緩的談話氣氛,否則傷人傷己,何必呢。

「你有名氣,有收入,無非就是缺一個先生,你可以再找一個人。」莊之言笑道。

「不,我就要你,誰都不行。」夏知秋說完用目光打量著莊之言,深深地,長久地。

如果這話在多年前說,他會用十倍百倍的愛回報她,但是現在這句話怎麼聽都覺得是一句戲言。於是他笑道:「我們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只要你過來,我們一家人就團聚了,我們。」夏知秋說道。

夏知秋還想再說下去,但是被莊之言制止了,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一家人她真是說得出口,這已經不是一句戲言了,而是一句瘋話了。不可理喻的瘋話。他不想再跟她爭論下去,「你回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莊之言說完轉身回了病房。

「爸爸,她沒有為難你吧。無論她說什麼,你都要帶我走。」美惠看到莊之言回來了,眼巴巴地望著他,急切地說道。

「美惠,你為什麼那麼怕媽媽呢?一開始你們相處得很融洽呀。」莊之言斟酌再三,還是問了這個問題。他需要知道真相,才能有的放矢地解決問題。

「你走了以後,我發現媽媽特別愛哭,然後就打我,罵我。說我把她害慘了。爸爸,我怎麼就把她害慘了,既然我把她害慘了還讓我過來。」美惠問道。

「沒你的事,她是對爸爸的不滿,你不要放在心上。」莊之言解釋道。

莊之言知道夏知秋所說的害慘了是怎麼回事,覺得這麼多年都不在美惠身邊,心有愧疚所以就把這種情緒轉嫁到孩子身上,不過是想讓她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而已。只是這樣的轉嫁方式顯得不合情理,但是對於一個常年孤獨生活的人來說,她的腦中冒出什麼離譜的想法都是可能的。

「爸爸,我到底是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美惠問道。

莊之言嚇了一跳,她怎麼能問出這樣的話來,就算是夏知秋對她有些過分,也不至於生出這樣的念頭,他簡直不敢直視美惠單純認真的眼神。

「美惠,你當然是我們的孩子。」莊之言說完此話,手機就適時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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