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曉來誰染霜林醉只是離人淚六

陳染到家的時候,頂頂已經亟不可待地跑過來,「媽媽,回來了。」一副有要事相告的表情。

「怎麼了,誰來了?」陳染看著堆在廚房的一堆食物問道。

「加加阿姨。說打你的電話沒人接,就直接送過來了。」頂頂說道。那樣子儼然像是一個管家的小跟班一樣,如果放到大酒店的門前做門童,一定很合格。

「哦,我的手機設置成靜音了。」陳染驚呼著從包里拿出手機充上電。一看有莊之言的一個未接電話,有米加加的三個未接電話。她忙著吩咐,「頂頂,給美惠姐姐拿水喝。媽媽回了電話就做晚飯給你們吃。」

頂頂就像是一個小大人似的,拉著美惠坐到沙發上,「請喝吧,隨你喜歡哪一種。」

「我喝水。」美惠端起水杯說道。

陳染回頭一看,茶几上擺了四種液體,可樂,雪碧,芬達各一瓶,還有一杯水。她笑了,是從心底生髮出來的情不自禁的笑。

美惠放下水杯,一眼看到了徐蔚的照片,也許她想起了什麼,想起頂頂也沒有爸爸了,想起陳染跟她說過媽媽去世了,爸爸也離開了。如果是她,她會難過得活不下去的。她有爸爸,雖然媽媽那個樣子,但總歸是有的。她走到了陽台上,似乎這裡更適合一個人待著,一個人回憶點什麼。

美惠想起媽媽送她去學校的情景,那天特別的冷,媽媽將她的羊毛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然後端詳了一會兒,說道:「美惠不愧為爸爸媽媽的孩子,長大了一定是個小美女。」然後媽媽就目送著她進入校園,她已經走了很遠,不經意間回頭看到媽媽還站在原處,雖然看不清媽媽的表情,一定是一臉的牽掛。

美惠那天都不能很好地集中精力上課,總是想到媽媽一個人站在校門口望著她走進校園的情景,想到媽媽回家途中,一定是很心酸。想到媽媽回到家中鋪開畫布,一個人在安靜的畫室里繪畫的情景,有時精神非常專注,有時又很渙散。

美惠記得有一次她看到媽媽在畫室里,握著畫筆,眼睛卻不在畫布上,仿佛看到了很遠的地方,那是活著的人去不了的地方,她很想念那裡,那是林放所在的天堂。

「媽媽,是不是我們該吃飯了?」美惠提醒道。

夏知秋轉過頭來,恍惚間她的精神已經離開了軀體,驚訝地看著美惠問道:「吃飯?對呀,該吃飯了。」

那一刻美惠想如果活著的人總是對死去的人念念不忘就像是被叛了死刑一樣,是很痛苦的。

頂頂看到美惠一個人在陽光台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就告訴了陳染,「媽媽,你看。」

「別去打擾她。」陳染叮囑道。

於是頂頂一個人就乖乖地看著自己的漫畫書,眼睛不時地看向陽台的美惠,她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一個雕塑一樣。他看了一會兒,很擔心地問陳染,「媽媽,她怎麼了?」

「她不開心。因為媽媽打了一巴掌。」陳染低聲地解釋道。

「那也沒什麼,你都打我那麼多次了。」頂頂很不解地說道。

「你是男孩子,她是女孩子。」陳染含糊地說道。她知道不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差別,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只是頂頂無法感同身後。

「我看女孩子就是願意哭,就是想的太多。」頂頂露出了男孩子一臉驕傲的神情說道。

「頂頂,不可以那樣。」陳染瞪了頂頂一眼,又道:「叫美惠姐姐吃飯了。」

頂頂走到美惠的身後,像是很怕嚇到她一樣,輕聲叫道:「美惠姐姐。我媽媽說吃飯了。」

「好的。」美惠走到餐桌前,說了聲,「謝謝阿姨。」

「不用那麼客氣。美惠隨便一點。」陳染笑道。她只是想把吃飯的氣氛調和的快樂一些。便說道:「頂頂,找一首好聽的音樂聽聽,人在吃飯的時候應該心情舒暢,否則容易消化不良。」

頂頂像是接到了聖旨一樣,在音響前找了半天,然後就聽到了蛙鳴蟲吟。

「怎麼樣,好聽吧。我就猜到你們准喜歡。」頂頂已坐在餐桌前,一副料事如神的樣子。

「頂頂,這是什麼曲子?太好玩了。」美惠問道。

「《森林狂想曲》。」頂頂回答道。

「對,我想起來,這首曲子是吳金黛深入台灣山林實地錄音的。還有丹·吉布森也有一首《微涼森林雨》採用了雨水滴落的聲音,他可是自然界的錄音大師。」陳染說道。

「對,丹·吉布森這個人很有一套的,他的《自然小徑》用的是小河流水的聲音。」美惠說道。

「沒錯。還有鳥鳴和青蛙的叫聲。」陳染補充道。

「陳染阿姨,這些從自然界中取得的聲音創作出來的音樂算是音樂嗎?」美惠問道。

「當然算了,這些從自然界中錄的聲音只是音樂的點綴,還是需要在旋律的映襯才能更突顯出自然界聲音的妙趣橫生。」陳染答道。

「丹·吉布森的音樂可以讓我安靜下來。」美惠笑道。

「他的音樂很適合閉上眼睛聽,你可以想像自己在海邊漫步,在泉邊飲水,在沙漠獨行,在林間行走,在雲端漫遊。可以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泉水叮咚作響的聲音,風沙吹過耳畔的聲音,落葉飄落的聲音,雲朵變成雨的聲音。很美吧。這就是音樂。」陳染冒出一長串帶有修飾成分的句子,一不小心就進入到話筒前的狀態,她意識到後便停了下來。

「阿姨,很詩情畫意呀。」美惠讚美道。

「我媽媽是誰呀?」頂頂在一旁笑道,一臉怡然自得的表情。

「阿姨厲害。」美惠笑道。

美惠安然入睡,沒有心裡負擔的睡眠,才會這樣的酣暢淋漓。但願早晨她依然這樣無憂無慮。

陳染輕輕地合上門,來到陽台上,下起了雨。她不由得想起爸爸走的那天也是下著雨,那個濕漉漉的背影就永遠地定格在她的腦海深處,她用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才把那個背影壓在心裡,不讓它再浮起來。如果有一天爸爸也突然出現,她會怎樣,是該感激命運的恩賜,還是該裝作陌生人一樣跟他說您找錯人了。她不知道。

無論怎樣,陳染都不想再說什麼勸解的話,美惠有自己的判斷,她需要自己走出來。也許這個時間會很短,也許要用一生的時間去解這道難題。

雨突然大了起來,陳染轉身回到房間,並且隨手關上了陽台的門,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響,像音樂的鼓點直扣心扉,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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