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頂想出去玩,小孩子又不是木偶,待在家裡久了,就會厭倦。於是一大早他就想方設法地懇求道:「媽媽,我們出去玩吧。媽媽,求你了。」

「千萬不要說求你了。我受不起。」陳染沒有心情滿足這個小傢伙兒的願望。因為她不想出去,只想待在家裡,因為很多事都在排著隊等著她,以便完成她很久就在心裡設定的一個個願望,企圖瘋狂地有那麼一日,可是徹底地沉浸其中。

「媽媽,求你了。」頂頂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的願望得以實現,可是他判斷失誤了,今天陳染無論如何都不會出去了。

「媽媽,求你了。」頂頂又一次湊上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媽媽,那眼神仿佛淚光隨時準備奔涌而出,以昭示他想要出去的強烈願望。

陳染看著他,有那麼一刻她就要心軟地答應他的請求,可是轉而一想去哪裡呢,到處人滿為患,烏壓壓一片,像是雨後冒出來的蘑菇,那麼緊湊又次第地占據著一方空間,以表達著他們存在的生機和活力。

「頂頂,明天出去好嗎?」陳染期待著用商量的語氣來說服頂頂。

「不要,媽媽,就今天。」頂頂完全就是一副沒商量的語氣道。

「可是媽媽不想出去。」陳染堅定地說道。

僵持中焦灼中,誰都不想放棄,反正總有一方會贏的。剛巧美惠來了電話,原來小孩子的想法有時候就是心有靈犀,她也是在家裡待膩了,就直接打了頂頂的手機,「頂頂,要不要出來呀?」

頂頂拿著手機驚呼道:「知我者美惠姐姐也。去哪?」

「先去我爸爸的畫廊。」美惠說道。

「那有什麼好看的,都是畫。」頂頂不屑一顧地說道。

「先出來再說。我在家都要待瘋了,每天彈鋼琴弄得滿腦子都是音符。」美惠說道:「正好我爸爸的畫廊他十多天都沒去了,總得有人給他打掃一下吧。所以我就自告奮勇了。」

「讓我去幹活。不去。」頂頂一聽這話,馬上回答道。

「然後我們去爬山。」美惠說道。

「爬山,什麼時候走,最好現在就來接我,我再也不想待在家裡了。」頂頂說著還向陳染瞥了一下嘴巴,心想沒有你我照樣可以出去玩。

「現在就去接你。阿姨也一起來吧。」美惠說道。

「我媽媽,我已經求了她半天讓她帶我出來玩,她都沒有同意。」頂頂說完,還看了媽媽一眼,她正在看電視,什麼時候媽媽願意聽那些高八度的嗓音,聽了準會起雞皮疙瘩,佩服那些人真敢唱。顯然媽媽沒看進去,心不在焉一眼便識。「算了,還是不為難她了。」

「你沒問,怎麼知道阿姨不想出去。」美惠很不滿地說道。

「好的,我去問問。」頂頂喊了一聲:「媽媽,要不要出去玩。」

「不去了,加加阿姨出去了,回來家裡沒人怎麼行呢。」陳染找的這個理由聽上去很充分,但經不起推敲。

「聽到了吧。」頂頂把媽媽的話又對著話筒向美惠重複了一遍。

「好吧。」美惠說道。

頂頂把睡衣脫下換上一套運動裝,坐在沙發上像是一個小小的運動健將等待衝鋒陷陣,就等著一聲槍響出發。他的手機突然就響了,他立刻跑到門口換鞋,說道:「美惠姐姐來接我了。媽媽,我走了。」

「走吧,聽莊叔叔的話。」陳染叮囑了一句,算是廢話,出去了哪還管得了他。言行舉止都是自然的流露,怎麼會記得媽媽的話。

「知道了。」頂頂的聲音也像風一樣消失在他身後,完全就是應付的話。

陳染長舒了一口氣,頂頂終於如願以償,如果不讓他出去,他會不會要再求自己呀,想想都不知道如何應付了。這麼大的孩子,放假簡直就是對家人的一種考驗和折磨。每天睡到自然醒,按部就班地吃三餐,寫作業,畫畫,生活得太有規律了,不適合孩子,孩子需要變化的生活,如果新奇一點的話就最好了。

電視就是這種時候傳出了掌聲,異常的熱烈和虛情假意,更有甚者有個女士可能是知道攝像頭對著她,立刻堆起滿臉的笑,雙手像是按了開關一樣,拚命地鼓掌,頻率比之前要快一倍的。真是無趣。陳染暗暗地嘆口氣,如此徒勞地裝腔作勢真是噁心。不過也不能怪她,她收了錢,就得按照人家要求把戲演好,否則憑什麼給你錢呀。什麼工作都得有人去做,哪怕是最不堪的工作,也得有人去做,才能顯得這個世界除了美好之外,還有陰暗的一面。

頂頂這個時候打來了電話,「媽媽,我到了莊叔叔的畫廊,你要不要來呀。」這個孩子大概是覺得陳染一個人在家一定是百無聊賴的。

「不去了。別亂動繪畫的東西。」陳染叮囑道。

「媽媽,我知道。」頂頂很不耐煩地答道。旋即他問道:「加加阿姨回來了嗎?」

「還沒有。」陳染沒想到他還有心思記住這事,這可是她不想出來隨口說出的近乎信口開河的理由,這個小傢伙兒竟然清楚地記住了,不覺湧出了一陣心酸,眼圈紅了,當初他那麼執著地求她出去玩,她卻態度強硬地拒絕了他,這很不應該。頂頂是一個天性善良的孩子,即使被她狠狠地拒絕了,他還是要想著她,還是要記掛著她的心情,他不跟她計較,這是多麼難得的寬厚。她的眼淚在閃爍,他們在一起要相依為命,互相成全,互相陪伴。

「頂頂,好好玩吧。」陳染說道。隨即掛了電話,她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剛才的情緒。

這中間頂頂打過一個電話,「累死了。媽媽。」頂頂連呼帶喘地說道。

「頂頂,去哪了?」陳染問道。

「爬山呢,我登到頂峰。」頂頂一字一頓地說道。

「是嘛,厲害呀。這可是你第二次登到頂峰,半路就喊累,坐在沿路兩側的石台上不肯再登上一步。想想那陡峭得只有四十五角的台階,每上一階都是體力和耐力的考驗。」陳染一陣感慨,還是不忘叮囑一句:「下山要小心呀。上山容易下山難。」

「知道了,媽媽。」頂頂說道。「媽媽,頂峰還建了涼亭,有座位可休息。我們上次來的時候都沒有的。」

上次登山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陳染想到那次頂頂還要拉著徐蔚的手才肯登山,一路上都撒著嬌,他想當然地就把自己當成了中心,有爸爸媽媽的左右呵護,所以一臉的幸福和甜蜜狀。但是這次他還會拉著莊之言的手嗎?她猜應該不會。

「是嘛,頂峰的風景一定比上次更漂亮了。」陳染措辭表達著她的欣喜。

「是的。」頂頂興奮地說道。

「有時間媽媽一定去看看。」陳染說道。

「我給你做嚮導。」頂頂說道。

陳染感到欣慰,男孩子就是不一樣,從小就有擔當。

「好的,你莊叔叔呢?」陳染問道。

「他們還在後面呢,馬上也上來了。」頂頂說道,呼呼的風聲傳到了聽筒里。

果然不出所料,陳染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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