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抵達,三個人從機場出來,打了一輛車直接去了醫院。

三個人看著窗外陌生又熟悉的景致,已經無心欣賞。臉上帶著焦慮,卻又儘量隱藏的樣子。

打電話的朋友在醫院門口等待他們,見到後連介紹的時間都省去了,領著他們往病房走。看來病情應該很重,莊之言想。進入電梯,摁了數字3,出電梯,往裡走,在一個房間前停下來,說道:「這裡。」

然後他們同時停住了腳步,無法進入病房,這是一間ICU病房,探望的人只能透過玻璃窗看看,床頭上高高地掛著藥水瓶,夏知秋戴著氧氣罩,幾乎看不清臉,左手腕處包紮著白色的紗布,有一個地方已經被滲出的血染紅了,看上去很恐怖。

「現在是什麼情況?」莊之言問道。

「還在危險期,醫生盡力搶救了。」那個朋友說道。然後又看看他們像是安慰似的,說道:「醫生說了只要過了危險期就沒事了。你們剛下飛機就趕到這裡,一定很疲勞的。附近有酒店,先休息一下,如果什麼情況,我打電話給你們。」這個朋友的中文因為在外時間長了,雖然有些變了調,但表達上還是很流暢的。

「謝謝,謝謝。」莊之言和林亦舒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不用謝。我是夏知秋的朋友,比她早來法國五年,也是學油畫的。但是現在已經不畫了,專門做繪畫代理。」那個朋友說道。然後她轉向莊之言和美惠,「莊之言,美惠,常聽夏知秋說起你們的。」大概是看到他們幾個沒有離開的意思,便道:「你們先去休息,然後再來換班,這裡還是不能離開人的。有家酒店左轉五十米,走路需幾分鐘。」

「好的,謝謝,我們先走,兩個小時後我來接班。」莊之言說完,拉起旅行箱就走。

「謝謝。」林亦舒向那個朋友揮著手,離開。

莊之言連鞋都沒有脫就躺上去,為了防止睡過點兒還設置了手機鬧鐘,接著就聽到了美惠的聲音,「爸爸,你的包,你的藥在裡面,別忘了吃。」然後她將那個黑色的雙肩包遞給了莊之言。

「快點兒睡吧。」莊之言站在門口,看著美惠離開。

「知道。」美惠答道。

再次躺下來的時候,睡意減了大半,然後就坐了起來,雙眼茫然地看著窗外。想起美惠的叮囑要吃藥,拉開雙肩包,拿出袋子,準備吃藥。才想起來忘記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帶一個燒水壺,這裡的酒店是不提供熱水的。沒辦法,只能用水龍頭的直飲水吃下去,還是有些涼的。藥是吃下去了,但是很快他的胃部就有了不適,他只能趴在床上隱忍著,藥物的作用漸漸地超越了水溫帶來的不適,他胃部的不適得到了緩解。他就那樣趴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聽到了美惠在喊他,「爸爸,爸爸。快點兒起來。」接著就聽到了咚咚咚的敲門聲,「爸爸,去醫院,媽媽醒了。」原來不是做夢,是美惠站在他的房門前。

美惠看到莊之言臉色相當難看,不禁問道:「爸爸,你怎麼了?胃疼了嗎?」

「好了,剛吃過藥。」莊之言迅速返回房間,拎起雙肩包就往外走,美惠和林亦舒已走在前面,三個人快步去了醫院。

一個醫生話被那個朋友翻譯成中文,就是:「夏知秋可能是短暫的清醒,所以你們可以進去看她十分鐘,趕緊換上消毒服。」

三個人一邊應著,一邊往身上套消毒服,然後進入了病房。

夏知秋慢慢地睜開眼睛,然後氣若遊絲地說道:「謝謝你們來看我。美惠過來。」

美惠輕輕地走近一步,看著媽媽,瘦得脫了相,她很溫柔地叫了聲,「媽媽。」然後拿出那個鑰匙扣在夏知秋的眼前晃了晃,並放到她的手中。

「原諒媽媽。」夏知秋努力地笑了一下,說話輕得就像耳語一樣。

美惠只是搖著頭,意在沒什麼可被原諒的。

夏知秋的眼睛露出微弱的喜悅之色,看了美惠片刻。

「莊之言,謝謝你。」夏知秋想把目光轉向他,但是根本就沒有那個力氣。

「亦舒,你要幫我完成,一定。」夏知秋說道,

「好,你說吧,我答應你。」林亦舒說道。

「遺囑在茶几的抽屜里。」夏知秋斷斷續續地說道。林亦舒只能把耳朵湊近才能聽到她的話。

「醫生說了,很快就沒事了。」林亦舒安慰道。

「一了百了。」夏知秋說完,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大口地喘著氣,看上去像是集聚了全身的力氣說道:「我要跟林放葬在一起。」

「好的。我一定完成。」林亦舒說道。

夏知秋的嘴角微微上翹,說道:「謝謝。」她說完後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站在門外的醫生護士看到這種情況馬上進入病房,再度實施搶救。三個人只能退到走廊里。

美惠出來的時候,眼圈泛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危重病人,嚇壞了,莊之言趕緊摟過她的肩膀說道:「美惠,媽媽會好的。」

美惠沒有說話,站在爸爸的身邊,盯著自己的鞋尖兒良久。

還有兩個醫生也急匆匆地走向這間ICU病房,迅速換了消毒服,進入病房。

十分鐘過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四個人都等得有些焦急,但是誰都不說話,可能他們都預感到了什麼,即使表情都是平靜的,但仔細看能看得出都帶著隱憂。

尤其莊之言,他經歷過太多的事情,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就知道情況不會太好。他走到走廊的盡頭,抽了一根煙,將煙霧仰頭噴在空中,然後看著它升入空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陳染打來的,詢問夏知秋的病情,他說在搶救。然後她沒再說別的,就掛了電話。她經歷過這樣的場景,能體會他此時的心情,坐臥不寧,魂不守舍。

但是隨後陳染又打了過來,「你也要注意你的身體,不行就吃藥。」

「好的,知道了。」莊之言感激地掛了電話。千里迢迢還惦記著他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莊之言走過來時,美惠淚光瑩瑩地看著他,叫道:「爸爸,媽媽怎麼還沒有搶救過來?」她剛才突然想起媽媽上次離開時的情景,媽媽淚眼婆娑地對她說,會想念她的。

「美惠。」林亦舒湊近她,安慰道:「替媽媽祈禱,會沒事的。」

「好的。」美惠抹掉眼淚,一臉凝重地看著地面,心裡祈禱。

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一個醫生走到他們面前,說了一句話,那個朋友立刻翻譯過來:「進去看看吧,人已經走了。」

美惠怔了一下,像是突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然後就驚恐地躲在了爸爸的身後。

「美惠。」莊之言拉著美惠進入病房。

美惠的眼淚立刻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雖然無聲卻滿是蒼涼和無助。她還是一個不滿十四歲的孩子,從未見到過這樣的場景,一個躺著看上去平靜如常的人,但就是不能說話了,不能動了,她們成為了兩個世界的人了。雖然她跟媽媽之間有很多的摩擦,但是媽媽的死一旦成為現實的時候,她覺得由爸爸和媽媽支撐在她頭上的一片天,還是塌陷了一半。媽媽死了,再也不會有血緣上的媽媽了。

莊之言把美惠的手握緊了一些,無聲的安慰。

病床上的夏知秋,依然膚白如雪,只是更加蒼白,那雙繪畫的手依然纖細,只是更加消瘦。

美惠看到小熊維尼的鑰匙扣安然地躺在夏知秋的手上,像是熟睡了一樣。它正陪伴著媽媽去往天堂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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