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天空低沉得好像要融入人間,讓人又平添了幾分鬱悶。

他們來到夏知秋的家,春暖花開的季節,庭院裡卻是連一棵花草都沒有。打開門的一剎那,莊之言幾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房間內一切都井然有序,窗簾拉著,窗戶緊閉,好像一切都是有安排的。一把水果刀落在了地上,一攤血跡凝結成塊了,殺氣騰騰的氣勢,不覺讓人聯想起幾天前這裡發生過的事情,一瞬間他頭暈眼花,差點兒沒站穩。

「爸爸,爸爸,你怎麼了?」美惠最先發現了莊之言的狀況不佳,然後一把扶住了他。

「沒事。爸爸沒事。」莊之言說完,拿開美惠的手,走進去。「美惠你去燒水,爸爸想喝點兒熱水。」他之所以這樣說,是想支開美惠,他想趁著這個空檔,趕緊處理一下剛才看到的一幕。擔心美惠看到那把刀,還有那攤血跡,她至今都不知道夏知秋用了極端方法才導致的死亡,這樣對美惠是一個刺激,當然也是為夏知秋保留一點自尊。醫生說夏知秋舊病復發,極度絕望,導致用了極端的方法。極度絕望的背後一定有感情的糾葛,忘不了一個人是最常見的情況。醫生說得句句在理,醫生從臨床的經驗以及書本上的理論得出的結論正好符合了夏知秋的情況。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酒店這幾天喝的都是直飲水,涼冰冰的,對他的胃部確實是一個嚴峻的考驗,若不是天天用藥盯著,很難想像他的身體會怎樣。他很擔心自己的身體在這個時候出現什麼狀況,還有一堆的事等著他。

「好的,爸爸。」美惠乖巧地答應著直接去了廚房。

「這個孩子。」林亦舒看著美惠離開的背影,說道。

為了讓美惠能在廚房待得久一些,莊之言還補了一句,「美惠,把燒水壺和水杯都刷一下。」

「好的。爸爸。我知道了。」美惠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

莊之言趕緊撿起水果刀,然後拿起茶几上的一塊毛巾抹布,乾巴巴皺巴巴的像是毛巾的乾癟屍體,打開衛生間的水龍頭,迅速地將抹布吸滿了水,擰乾,去擦那灘血跡。因為有了水的滋潤,血跡立刻像獲得了生命一樣,變成了液體的血,他的手指縫之間立刻有血液滲了出來,觸目驚心。他顧不了那麼多了,直到那塊抹布再也無法吸上任何東西,他才一隻手拖著另一隻手快速放到水龍頭下面,血液溶入水中,被沖走。經過三四次這樣的過程,才將那灘血跡擦乾淨。但是因為時間太久,在米色的地磚上還是留下了血跡形狀的一塊印記,顏色要暗一些。

莊之言做完這一切後如釋重負地坐到了沙發上,才看到那把水果刀的刀刃上還凝著一層血跡,非常刺目。他趕緊拿起它,對著水龍頭一陣天翻地覆地沖洗。

「爸爸,杯子洗好了,水也馬上燒開了。」美惠叫道。然後就端著一個茶盤放到了茶几上,天青色的杯子閃著光。接著轉身又去了廚房,等待著水開。

「好的。」莊之言從衛生間回到了沙發上。

林亦舒已經將窗簾拉開,窗戶打開,濕潤的空氣涌了進來。風吹動窗簾,讓這個房間增添了活氣。她突然轉過身來,說道:「莊之言,我們看看夏知秋的遺囑吧。」

「好的。拿出來。」莊之言答道。

「在茶几的抽屜里。」林亦舒說道,然後蹲下身來,拉開抽屜。

一個封口的袋子,撕開封口,一份遺囑映入眼帘,我的房子和畫都賣了。錢在卡上,資助國內那些在音樂上有夢想,卻又資金缺乏的人。剩下的畫寄回國去,請林亦舒保存。

「卡也在這個袋子裡,連密碼都註明了。但是畫在哪?」林亦舒不覺問了一句。隨後說道:「我去找找。」說著她就去了二樓的一個房間,那是夏知秋專門放畫的房間,打開門,看到幾乎占去了房間的大半,在一面牆上立著幾十幅油畫,按照大小順序整齊地排列,畫的都是林放。她喊道:「天呀。」然後連忙用手遮住了口,既驚訝,又感動。

莊之言順手將那份遺囑和卡放入袋中,放到茶几上。原來一切都是有準備的,他禁不住唏噓不已。

「找到畫了?」莊之言問道。他還是聽到了那聲天呀,心想一定是找到了畫。

「啊。」林亦舒不敢直說找到了,要是莊之言看到這些畫作,會作何感想,一定會非常難堪。

「我上去看看。」莊之言快速上樓站在門口,先是一驚,然後看了看那些畫,隨便看了幾幅就明白畫得都是林放,然後他很不以為然地說道:「不就是寄回國內嗎?明天就去寄。再多都是可以寄走的。」說著他蹬蹬蹬地下樓。

「是,是,是。」林亦舒忙著答道。

「水燒好了,爸爸。」美惠在樓下喊道,然後她把三個水杯斟滿。

莊之言鐵青著臉下樓,也坐到沙發上。

「爸爸,你怎麼了,臉色不好,是不是胃又疼了?」美惠問道。

「我沒事。」莊之言說道。

「爸爸,我們住在酒店還是住在這裡?」

「住酒店,這裡已經賣了。」莊之言儘量溫和地說道。

「這樣啊。爸爸我想看一下我住過的房間。」美惠說道。

「去吧。」莊之言看著被風吹起的窗簾,說道。

美惠急不可待地跑上三樓最裡面的房間,看到曾經住過的房間裡的擺設跟她在的時候一模一樣,甚至連玻璃窗上貼的立體卡通貼都依然如故地翹首等待的樣子。那是夏知秋給她買的,說明上可以貼在書本上,桌面上,床頭上,但是沒有說可貼在玻璃窗上,美惠自作主張地貼在了玻璃窗上,夏知秋看到後驕傲地說道,還是美惠有想法。

那天她們一起逛一家書店,在書店的出口處,夏知秋看到了這套立體卡通貼,看了看美惠問道:「喜歡嗎?」

「喜歡。」美惠看了看價簽,又道:「這要是摺合成人民幣的話,可是價格不菲。」

「依照這裡的物價不算貴,既然喜歡媽媽就買給你。」夏知秋笑著掏出了銀行卡,付了帳。

那是她們難得的一次融洽的相處,美惠想起來還是歷歷在目。可是媽媽死了,這個房間馬上就屬於另外一個人了。連同卡通貼也一起屬於別人了,想到這,美惠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莊之言在沙發上默默地看著窗簾,米色窗簾上的楓葉被風吹得像要落下來一樣,但就是頑強地長在上面。突然間他的腦海里出現了那些畫,畫得真好,不得不佩服夏知秋深厚的繪畫功底,把林放畫得像活了一般,她的愛就這樣有了憑靠。

他的手機響了,是陳染的,於是他就把情況說了。陳染驚愕地握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有了點思想準備,但是消息一旦確實下來之後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她沉悶地問了一句,「美惠怎樣?」然後也不等莊之言回答,又道:「都多保重吧。」

「好的,知道。」莊之言再次抬起眼睛看著窗簾,說道。

林亦舒看著那些畫,很難過同時也很欣慰,夏知秋用這樣的方式成全了自己。雖然不可取,但卻是勇敢的。她回眸又看了看那些畫,然後輕輕地關上門。

「莊之言,對不起。」林亦舒這樣說,其實沒有必要道歉。那些畫對任何一個人都是一個強烈的刺激,對莊之言的刺激是成倍的。如果沒有她那聲天呀,可能莊之言永遠都看不到這些畫。

「沒什麼。」莊之言說道。不是客套,是真的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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