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回來了,在雲南只待了三天,甚至沒有去他曾經居住過的那個小村子,只是從昆明帶著他的幾幅畫作回來了。

柏青打電話的時候,莊之言正在積香閣就餐,「回來了?」他吃驚地問道。「我還以為你會待上一陣子呢。」

「我只想快點回來。我的畫也到了,我想就放在至謙畫廊吧。」柏青說道。

「可以呀,蘇至謙也搬得差不多了。那裡馬上就是你的地盤了。」莊之言說道。

「對了,有時間看看我帶回來的幾幅畫吧。」柏青說道。

「當然去看,我想看看你那麼驕傲的畫作到底有什麼了不得。」莊之言誇張地笑道。

「有幾幅算是我的巔峰之作,沒想到當初怎麼會畫得那麼好。雖然現在我的畫技成熟了很多,但是缺少當初的激情。」他在回憶,大概是想起了那段難忘的經歷。突然間語氣就沉鬱了下來,說道:「周女子說很後悔拿走我的畫作又不辭而別,如果時光能夠回到過去,她一定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也許他們會結婚,也許孩子已經上學了。」

「你相信了?」莊之言問道。

「不相信也不感動,這麼多年哪怕她有一次這樣的念想,都可以找到我,而她沒有那麼做,為什麼,因為不需要我。」柏青沉默了片刻,又道:「現在又到需要我的時候了,現在她只要付清那些畫作的欠款就可以和解,就可以不用坐牢。只是我已不是當初的我了,我不會傻得再被她當成一個棋子,再說我確實沒有那麼多的錢付清欠款。」

「這麼決絕。很不像你的風格。」莊之言說完,夾起一塊青筍放入口中。

「我的風格是認清一個人後,再採取相應的對策。我不過是認清了她,太過於功利,自私。我對她的對策就是避之而不及。」柏青一臉沉靜地說道:「我們就是南北兩極,永無交集了。」

莊之言默默地聽著,說不出一句話,但是他知道以柏青的個性一旦遭受到這樣的傷害,他就會繞開那個傷口,不會再去觸碰它,就當成是過眼雲煙,一切都過去了。

「你怎麼不說話?」柏青問道,很明顯聲音有種尋求同盟的意味。

「雖然我不贊成你的做法,但是能理解。」莊之言笑道。然後他撇開了這個話題,又道:「我在積香閣呢,快過來吧,這個餐館也是來一次就少一次了,老闆要歇業了。」

「這樣啊。那我們以後聚會可是找不到這麼適合的地方了。」柏青感慨道。「好,我這就過去。」

柏青到達的時候,看到的竟是這樣一番情景,積香閣的老闆坐在莊之言的對面,他們正相談盡歡。

「來了,坐吧。」莊之言向柏青揮了一下手道。

「對了,為什麼不開餐館了?」柏青有種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的表情。

「租期到了,租金漲了三倍,重要的是我不想再開餐館了,想重操舊業,在家裡專心繪畫。」積香閣的老闆說道。

「專心繪畫。」柏青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仿佛想問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是的。這段時間從你們的身上,我發現更喜歡,更喜歡繪畫,雖然很多年都沒有專心繪畫了,但是我繪畫的功底很好,可以很快地撿起來。」積香閣的老闆努力地解釋著,這對於一個不善言辭的人,說這麼多的話實在是有些難度。

「是這樣啊。」柏青似有明白地點了點頭道。

「柏青,他掙的錢已經足夠他以後的生活了,他對生活要求不高,簡單到只要粗茶淡飯就好。」莊之言補充道。

「這倒是跟我一樣。」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又看了看莊之言笑道:「這樣也好,以後我們聚會就改在你的畫廊。」

「你倒是會選地方。」莊之言笑道。

於是三個人都默契地笑了,仿佛一下子都看到了彼此的心裡。

莊之言站在柏青的畫作前,心悅誠服,一年四季的芭蕉樹在柏青的油畫筆下賦予了生命的活力,墨綠色,藍綠色,碧綠色,青綠色的芭蕉樹,像是從畫布上長出來的一樣。那種逼真,形象的畫法,極其符合油畫的技法。

「只有激情才能畫出這樣的畫來。我說過,雖然我的畫技成熟了很多,但是缺少當初的激情。所以我一見到這些畫,就知道我可能再也畫不出來了。我很慶幸這些畫又回到我的手上,我要自己收藏起來。」柏青說完露出了自詡的笑。

「好畫。」莊之言笑道。然後他就摸了一下芭蕉樹的葉子,厚重的油畫顏料有一種突兀的觸感,「你還種什麼芭蕉樹呀,把一幅畫搬到你家裡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柏青連連擺手道。「這幅畫尺寸太大,我們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也是。」莊之言站在畫前,眼睛盯著畫,看到了更深的東西,只有懂得繪畫的人才能看出來。

「那個時候我活得多好,那才是我想要的樣子,每天都是沒日沒夜地繪畫,靈感就像是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流淌在我的畫布上,我現在到底是怎麼了。」柏青聲音乾澀地說道,接著他就沉悶地嘆了一口氣,「激情沒了,畫作就死了。我這段時間一點激情都沒有,一點靈感都沒有,即便是畫了,也都是沒有生命的東西,讓我都不感動,又如何感動別人。」

「柏青,讓我說激情也好,靈感也罷都不重要,只要能繪畫就很好。」莊之言的語氣有些侷促,聲音有些倦怠。這是他的想法,此刻最為真實的想法。

「我還是很懷念那個時候作畫的情景。」柏青一臉回憶的表情。

「隨時可以回去。」莊之言只能這樣安慰。

「得了,我不會回去了。不過是看到那些畫有些觸景生情罷了,我更喜歡這裡。我畢竟是江南人,總是要葉落歸根嘛。」柏青一臉堅毅,仿佛跟過去做了一個直截了當的告別。

「葉落歸根。也對。」莊之言的一隻手落在柏青的肩膀上,力度恰到好處地拍了幾下。

柏青點了一下頭,像是無聲的贊同。

突然莊之言把手拿下來,看著柏青說道:「你的那些畫有個人一定會喜歡。」

「林亦舒。」柏青忙著說道。

「你們兩個人的油畫有類似的地方。打電話讓她來看畫。說不定會愛屋及烏呢。」莊之言說道。

「也許。」柏青輕輕地說道,他知道也許意味著什麼,對於打不開的心鎖,還是放手為好。

莊之言用手頂住了胃部,「我要回家。」

「你的身體不舒服?」柏青走進了一步問道。

「沒事,吃藥就好了。」莊之言說道。

「還是再去檢查一下吧。」柏青說道。

「我去了,醫生說了控制得很好,只要吃藥就行。」莊之言說道。

「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早點告訴陳染。」柏青說道。

「不要讓她知道,我走了。」莊之言不耐煩地說道。

「等著,我送你。」柏青追出來。

打開門的一瞬間,柏青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林亦舒。

林亦舒也是吃驚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都在這呢。」

「蘇至謙的畫廊兌給柏青了。」莊之言解圍道。然後衝著柏青一揮手說道:「還不請林亦舒去看你的那些畫,這才是真正懂油畫的人。」

「是的,進來吧。」柏青有些拘謹地向林亦舒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我看看。」林亦舒大方地走進了這間畫廊。幾幅畫在空蕩蕩的大廳里,顯得有些寥落,卻可以把人的目光吸引過去,「你在雲南畫的?」

「是的,是十年前畫的。」柏青趕緊做了進一步解釋。

「十年前。」林亦舒看著畫,然後說道:「畫得好。」她駐足在一幅畫前,看了許久,「這種芭蕉樹在雲南很多,看到你的畫讓我想起它們。」

「你去過那裡?」柏青問道。

「是的,也是十年前,待了一個月就逃回來了,再也不想去了。」林亦舒說完,然後她就像是突然間意識到什麼,禮貌地說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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