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歷克斯與伊爾妲(34)

亞歷克斯瞥了遠處一眼,他察覺到了有人正在看著這裡,但他什麼也沒說。

吟遊詩人的法術能夠讓這個倒霉的游商停止流血,傷口痊癒,但要讓斷肢重生就不是亞歷克斯所能做到的了,這需要他去神殿向牧師們尋求幫助,不過對這個游商來說,能有這個結果已經算的上萬幸,他面色蒼白聲音顫抖地向亞歷克斯道了謝,又堅持要給他一盒干玫瑰球做謝禮,這樣微薄的酬勞換做別人,一定會勃然大怒,以為自己受到了輕視,這個游商也是看亞歷克斯願意對他這樣一個卑賤的小人物施以援手才敢拿出來。

「這段時間他就留在這兒。」亞歷克斯說:「一概費用由我來支付。」旅店主人聽了,連連鞠躬保證自己會好好地照顧這個人。

倒是游商低下頭去,他的年紀也不大,才會如此魯莽,卻還有一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受了這樣嚴重的傷,又可能得罪了這裡的領主,即便阿克的主人礙於對這個吟遊詩人的欣賞,沒有追究,可保不準會有些人藉機吞掉他這條小魚。反過來說,他用一盒干玫瑰球與詩人建立起短暫的關聯,或許可以讓人產生一些忌憚,畢竟他已經是領主的座上賓。

亞歷克斯看出來,卻並不在意,就算是在路邊撿了一隻骯髒的流浪貓,他也沒有糟糕到願意看著它在僥倖活命的下一刻就被別人弄死。

「我見過你哥哥,」亞希爾說:「但還是第一次見到你,亞歷……克斯,啊,我怎麼記得你原先不是這個名字?這個名字讀來十分拗口。」

「這是我的堅持。」亞歷克斯毫不避諱地說:「或者說,它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維尼托的人總是有些古怪,」亞希爾笑吟吟地說,「不過沒關係,我也時常無法被人理解。」

亞歷克斯的視線總算是回到了他的臉上,亞希爾與亞歷克斯年紀相當,前者的容貌即便無法與亞歷克斯相比,也稱得上五官端正,輪廓鮮明,值得一提的是,亞希爾有著一雙很淺的灰眼睛,並且出乎意料的乾淨,從外貌上來說,他一點也不像是個會縱容座騎吞噬平民的惡人。

他伸出手臂,想要挽住亞歷克斯,卻被讓開了,他沒有生氣,只好奇地歪了歪腦袋,似乎不理解對方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他的降尊紆貴。

「好吧,」亞希爾說:「您是個冷漠的人。」他微微讓開一些:「但我還是要邀請您到我的宅邸中暫住,只要您還在阿克,您的父親是維尼托之主,我們應當對他的子嗣表示尊重。」

「等我整理一下行裝。」亞歷克斯說。

「那麼我先行一步,」亞希爾遺憾地說:「既然您沒有邀請我到您的房間裡去。」

「那只是我在旅店裡的房間,不是我在阿克或是其他地方的私人宅邸,如果是,我會願意邀請您的。」亞歷克斯客客氣氣地說道,這句話略微抵消了一點先前的不快,亞希爾高聲大笑,告訴亞歷克斯他會留下座騎和侍從,而他要先到堡壘里靜待貴客。

亞歷克斯感謝了他,然後看著旅店主人將失去了一條胳膊的游商搬進一個單間,不是最好的那種,但有窗戶,有搖鈴(可以召喚旅店的僕人),這正合適,表示旅店主人確實會依照承諾好好地照顧這個可憐的受害者,亞歷克斯給他留了一袋金幣,轉身上樓。

這座旅店和大部分同類一樣,共有三層,底層是酒館、商鋪和馬廄,還有最糟糕的大通鋪——也就是一個空房間,裡面連最基本的稻草和油燈都沒有,還不如馬廄舒服,二層是供付得起錢的商人和冒險者住的,也就是游商養傷用的單間或是雙人間,有僕從可以為他們送餐、送水和跑腿,也有必須的家具,像是床和寫字桌,衣箱等等;亞歷克斯住的是最好的三層,空氣新鮮,也不會被街道上的喧囂打攪,當然,價格不菲,也不怪旅店主人如此殷勤……

房間也理所當然的寬敞、乾淨,擺設著成套的橡木家具,床品也柔軟舒適,書桌的抽屜里有紙張和墨水,窗子用了來自於克瑞法的玻璃,明亮又晶瑩,亞歷克斯才進房間,一關上門,就看到一隻指頭纖長的手在窗玻璃上敲了敲。

這裡,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們都會認為女性有一雙嬌嫩小巧的手是美的,但精靈的手,哪怕是女性精靈,手指都要比一般人類更長,據說他們的指骨要比人類長出一截,亞歷克斯的兩個導師也是如此,這讓精靈們能夠在施法、使用武器或是做手語的時候有著比人類或是其他智慧生物更大的優勢。

「進來吧。」亞歷克斯說,一邊打開了窗戶,伊爾妲輕輕跳了進來,然後是女船長。

伊爾妲就像是一隻翹著尾巴的小貓那樣在被陽光灑滿的地面上走了幾步,才吁了口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女船長則戒備地站在一邊,「你們需要吃點什麼嗎?」亞歷克斯問,他從來就是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伊爾妲與女船長雖然進了這裡,但很顯然,她們是不受歡迎的,從神色和姿態上就能看出她們沒能休息好,也沒能好好地進食。

「我每來一次阿克,」女船長說:「這裡都會變得更噁心一點。」

「旅館不允許單身女性客人入住,」伊爾妲皺著眉,簡直無法理解地說道:「除非有男性願意為我們擔保,這個男性必須是這裡的原住民,如果他們只是想要乘機謀財就算了,問題是……」

「這裡的男人將所有孤身在外——我是說,只要沒有本地男性陪同的女性視作游女,」女船長說:「我上次來的時候他們還只是要錢。」

「這很正常,」亞歷克斯將旅店主人的「短暫婚姻」論和她們說了,「他們將自己的母親、妻子和女兒都視作可以出賣的貨物,又怎麼會尊重外來的女性?食物和飲水呢?」

「能買到,價格高點,」女船長說:「但不能和男人們一樣坐在桌邊吃喝,必須躲到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去……我們就沒要。」反正她和精靈的箭術都很高超,「更大的麻煩在於,我們在這裡舉步維艱——到處都是窺視的眼睛。」

「不過我們還是找到了一些線索。」伊爾妲說,一邊舉起了一個黑絲絨面具。

亞歷克斯一邊推門召喚僕從,叫他們儘快送來一頓豐盛的飯食,一邊輕輕頷首:「我也知道了。」他有點惡劣地笑了笑:「我一到這裡,這裡的旅店主人就告訴我說,這裡的領主亞希爾很喜歡我這樣的年輕人,然後就是『砂礫』公會在這裡的分部首領——他說與領主最親密的同伴是個自稱『流亡者』的外來盜賊,他們暫時還不確定他是否信仰葛蘭,又或是另一個在陰影中行走的神祇,但他確實在領主的宅邸中捲起了一陣新的風潮——就是你們手上的黑絲絨面具。」

伊爾妲撅起了嘴:「男人。」

「男人。」女船長隨之感嘆地說道,她們不得不承認,在這個鬼地方,作為男性的亞歷克斯確實要比她們便利得多。

「所以我說,」亞歷克斯施放了一個戲法,保證送來餐食的僕從不會看到他房間裡的兩個女性,一邊說:「我不需要同伴。」在這裡,還有之後的瑞芬,女性的身份會讓伊爾妲與女船長時刻受到人們的覬覦或是忌憚,「雖然,」他停了一會後說:「我要承認在瑪羅吉受到了你們的幫助,很大的幫助。」他又搖搖頭:「但現實如此。」

「我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他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就被自己與薩利埃里隔絕在家族之外,然後就是在戒指中度過的許多年,雖然那段漫長的時間他總是混混沌沌,但還是有一點知覺的,等到了這裡——這裡的他也才是真正失去了一切,薩利埃里,撒丁,女王……他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自己。

「你可真是個矛盾的傢伙。」伊爾妲毫不客氣的評論道,「雖然你這麼說,但我總覺得你總是蘊含著一股蓬勃的怒火,你並不甘心,你一點也不樂於享受寂寞。」

「胡說。」亞歷克斯面無表情地否認道:「要吃嗎?不然我就叫人來收拾了。」

女船長馬上給了伊爾妲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她相信精靈的直覺,但她確實飢腸轆轆了,何況之前的幾天她們雖然吃了,但我們都知道所謂的「野味」並不好吃,要自己尋找食物,防備天敵的動物很少會有油脂豐厚,肌肉柔軟的,而且這裡還有蜜漬漿果、白汁蔬菜,翻滾著的熱湯,焦香的麵包,這些都是不可能從泥土或是樹枝上長出來的。

亞歷克斯看著兩個女孩飽餐了一頓,「我會繼續租下這個房間,」他說:「旅店主人不敢私自挪用,你們可以在這裡面休息。」

「這可真是太好了。」女船長說。

「你要到亞希爾領主那裡去?」伊爾妲問。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亞歷克斯反問道,這個方法無疑是最快捷最簡單的,如果領主寵愛的那個盜賊確實是偽神瑪斯克的信徒,他的所為就很有可能是為了復活瑪斯克的第一步。

有很多隕落神祇的信徒都會從高層入手,因為一個地方的統治者若是成了一個神祇的信徒,他就會為他的神祇繼續帶來數以千計,萬計甚至更多的信徒。平民們當然會傾向於那些與他們密切相關,並且能夠給與回報的神祇,但如果是當地的領主率先立起一座陌生的神殿,指著裡面的神像說他\她是個強大的神祇,他們也會奉獻出一份信仰的。

在大災變前,紅龍格瑞第就這樣做過,她也的確差一點就點燃了神火。

「那麼你要記得我們在這裡。」伊爾妲說:「如果可能,最好能和我們保持聯繫。」

「只要我能。」亞歷克斯說。

女船長輕微地動了動嘴唇,她想起了那個可怕的怪物,拉曼妥思的子嗣,祂只叫了一聲就摧毀了整個瑪羅吉城主府邸的陷阱和防禦,但在離開瑪羅吉的時候,祂被留給了阿芙拉的牧師艿哈萊——那時候她就想,如果祂能夠留給自己多好啊,她會覆滅整個瑞芬,以及所有被它污染的地方,哪怕會被神祇子嗣帶來的力量摧毀了也不要緊,她從不吝嗇自己的性命,但她也知道這純屬痴心妄想,現在唯一能隨意指派那個小傢伙的只有亞歷克斯,而勉強能夠侍奉祂的只有艿哈萊。

也不知道艿哈萊現在怎麼樣了?她是個野心勃勃的傢伙,而這份力量應用得當,是可以保證她以及阿芙拉神殿在瑪羅吉的位置不受動搖甚至進一步攀升的——

女船長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離開瑪羅吉的第二天,拉曼妥思的子嗣就從祂的房間裡消失了,艿哈萊的神術與請求瑪羅吉法師們設下的魔法屏障沒有起到一點作用。

——————

瑪羅吉城主的宅邸與堡壘幾乎是克瑞法塔的微縮仿製品,但仿製品就是仿製品,在真正見過克瑞法塔的人來說,幾乎可以令他們發笑,幸而阿克的領主們沒有愚蠢到東施效顰,他們的宅邸還是人們慣常見到的那種方形堡壘,分作里外兩部分,城牆四角與城門兩側設置箭塔,值得關注的是,在里堡,有著一座聳立的高塔,與不遠處的另一座高塔相互呼應,「這是給家族法師用的。」亞希爾解釋說,這也可以理解,「一個相當強大的法師。」亞歷克斯說,他是施法者,能夠看見閃爍在面積廣闊的堡壘上的一層魔法防禦。

在大災變前,高地諾曼就曾經嘗試過用魔法屏障來取代軍隊和工事,很難說這種辦法是否成功了,因為那個巨大的屏障最終因為被內奸破壞而消失,導致了一場慘烈的大敗——在大災變後,這種魔法屏障又被人們提起,在與守衛、護城河與城牆共用的時候,它還是很可靠的,還能彰顯一個家族的輝煌強盛……這也是一個高階法術,更需要很多法師定時維護。

「請進。」亞希爾說,他做了一個推門的手勢,空氣中泛起了漣漪,亞歷克斯沒有一點猶豫地走了進去。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