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歷克斯與伊爾妲(47)

就連女船長也在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好幾次之後才轉頭看向亞歷克斯。

「呼吸藥劑。」亞歷克斯說。

「我從沒聽說過有這種……藥劑。」女船長轉開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不斷升起的小水泡們,每一次無聲的迸裂都會給這個窒悶的空氣帶來新鮮的氧氣,亞歷克斯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在他的世界人們為了滿足自己的生存需求,憑藉著科學這個巨人,帶來了數不勝數的發明與創造,而在這個世界裡,人們或許還是會對能保證他們安然的法術或是魔法製品趨之若鶩,但要說到享樂,他們卻是十分落後的——無論是凡人還是施法者,他們的想像力都不在於此。

他之前拿出來的凈水球,是需要長時間航行並遠離海岸線的船隊所必須的,但要說到新鮮的空氣……誰會需要這個呢?具有施法天賦,或是能夠讓自己的祈禱被神祇聽見的人總是可以憑藉法術與神術來保證自己的安然無恙,至於那些必須潛入深海來捕捉螃蟹、採摘珊瑚與貝殼的漁民,那些在深入黑暗的礦坑洞中喘息著拉動礦車的礦工,以及如在蜥蜴岩,這種終日被硫磺的煙霧與漫天的沙子籠罩的地方苟延殘喘的罪人……誰會在乎?

但如果你願意去做,不難。在另一個世界,高錳酸鉀制氧是十來歲的孩子也能完成的化學實驗,這裡固然沒有高錳酸鉀,但有魔法,魔法蘊含的能量能夠產出精金秘銀,產出具備各種特性的寶石,也一樣可以產出能夠類似於高錳酸鉀,甚至遠遠優於它的結晶體,亞歷克斯的導師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它,只不過因為他們回到這裡沒幾年,這種藥劑又處在一種施法者不感興趣,冒險者們毫無所聞,平民又不敢輕易嘗試的局面,所以才沒太多人知道它。

但對於蜥蜴岩的人來說,他們這裡最昂貴的貨物之中肯定有新鮮空氣這一樣——也許你要說新鮮空氣如何買賣呢?當然不可能被裝在瓶子裡……這具體表現在他們各自占據的巢穴上,越有勢力,越強大,越危險,甚至越卑鄙的人就能夠占據更上層的裂隙岩洞,如女船長和她的同伴們,即便有能力,但考慮到她們背負的罪名,她們也不敢輕易暴露自己,只有退避到地下。

地下毫無疑問比地上更危險,這裡是石化蜥蜴的孵化所,也是它們的避難所,岩石之下時時刻刻涌動著岩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穿透薄弱的地面衝出來,風很難進入這裡,空氣灼熱並且懸浮著無數細小的灰塵,可怕的還有泛著細微臭味卻無色無形的毒氣,它們會讓人在睡夢中死去,一個岩洞連著一個岩洞,有時候就連最老道的冒險者也會死在它的手下。

亞歷克斯等人所處的甬室可能只有十尺見方,高度也是,原本女船長準備把他們帶到另一個略微寬敞一些的岩洞,那裡距離岩漿更遠,也有通往地面的縫隙,要更舒服一些,一般來說只有孩子和受傷的人會被安排在那裡,但亞歷克斯和伊爾妲是他們的「貴客」,當然值得精心款待——不過現在女船長又有了新的想法:「這種藥劑……你還有嗎?」

「你不應該問我,」亞歷克斯說:「應該問克瑞法或是維尼托。」他拿出一個玻璃瓶交給女船長,「是的,這是一種商品。」

女船長簡直可以說是愛不釋手地翻看了一會,雖然她也看不出什麼:「蜥蜴岩的人會為之瘋狂的。」乾淨的水和營養豐富的食物固然是人們需要的,但比起前兩者,呼吸更是無時不刻的需求,那些人無法離開蜥蜴岩,或是為了活命,或是為了牟利,或是為了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但留在這裡的時間久了,他們每一次呼吸都會像是在肺部灌滿了燒熱的沙子,裡面還混雜著細碎的玻璃渣。

或許盤踞在蜥蜴岩最頂層的那些人可以每隔一段時間走出去,到神殿或是聖所尋求牧師的幫助,但這也不過是一時的安慰,除非他們不再回到蜥蜴岩。

女船長再次深呼吸了一次,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的雜質都少了很多,還帶著一絲濕潤,「它的用量應該與空間大小有關?」她緩慢地問道,竟然像是喝多了蜜酒那樣醺然如醉,「時間呢?需要……多少費用?或是代價?」

「它並不昂貴,」亞歷克斯說:「原本它被造出來,只是為了避免一些意外,但在蜥蜴岩,它大概會成為一種日用品吧。」

「你說得對。」女船長說:「這裡終日沙塵瀰漫——據說在格瑞納達還在的時候,紅龍格瑞第撕裂岩層,築起高牆來避免受到風沙的侵襲,都城更是高聳於整個王國頂端,蜥蜴岩卻是一個窪地,無論風從什麼地方吹來,它都只能在這裡止步,無數的沙子被它們吹進這裡,不斷地積累,也許幾百年後,這裡會被沙子徹底地掩埋。」

「居住在地下的人更需要這個,」女孩急切地道:「會有崩塌的岩石,或是石化蜥蜴群堵住出口,幸運的話能找到新的縫隙,不走運的話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去死。」

「未必會有人願意挖你出來。」老婦人說:「但會有人想要在身邊隨時備著這麼一份希望的。」

「也許你需要的情報不會太貴。」女船長帶著幾分喜悅說:「你可以成為他們的貴賓。」

「希望如此,」亞歷克斯說:「不過……」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伸出手指,虛空點了點自己的面孔,女船長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動人的紅潮一下子就褪了下去,她想起來了,瑞芬,作為一個情報匯聚的地方,這裡的首領怎麼會不知道瑪羅吉與阿克已經易主的消息,亞歷克斯提醒過她瑞芬已經騎虎難下——比起野心,更能逼迫他們孤注一擲的是恐懼,他們沒有退路,克瑞法與維尼托的制度絕對不會是這些格瑞納達的餘孽能夠接受的,相對的,克瑞法如果動了,他們也不會只是空洞地恐嚇一番——沒有達成任何目的的戰爭只會暴露出開釁者的弱點,不是外厲內茬就是足夠愚蠢,到時候不但是瑞芬,克瑞法所有的敵人和朋友都會蠢蠢欲動。

那麼,距離蜥蜴岩只間隔一個沙漠的瑞芬,他們難道就真的會容許蜥蜴岩靠向他們的敵人,或說不對蜥蜴岩做出任何處置嗎?就算無法在短時間內徹底地征服這裡,瑞芬的使者也會攜帶著沉重的黃金與珍貴的符文來收買這裡的每一個人,要求他們成為瑞芬的耳目而不是別人的。

「但這對於我來說,對於我們來說,」女船長道:「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她艱難地撫摸著玻璃瓶:「我們有一群人必須儘快帶出來,因為……再遲一點,她們就要遭受到難以挽回的傷害了,而我不能確定這種傷害是否能夠挽回。」

「什麼人?」伊爾妲擔憂地問道:「她們怎麼啦?」

女船長將藥瓶塞進胸口,伸出雙手展示給他們看,那是一雙粗糙的大手,毫無疑問,一看就知道它們與養尊處優無關,凸起的骨節比亞歷克斯更分明,「就在不久前,瑞芬有了一種新的……趨向,」她聲音嘶啞地說道:「那裡的人們,認為女性的雙手和雙腳應當足夠小巧,才符合她們的身份,才是美的。」她看了一眼迷惑的伊爾妲:「這種言論甚至獲得了許多女性的支持,當然,她們似乎確實用不到它們,她們只偶爾在庭院裡走走,做一些女紅,有難以計數的僕役服侍她們,她們沒有工作的渴望與需要……」

「要多小?」亞歷克斯說,但這不是一個問題。「比你的更小,或是比她的?」他注視著那個女孩,那個女孩非常瘦小,手又黑又粗糙,看上去就像是一對鳥爪。

「我的一半。」女船長說:「或許還要小點。」

伊爾妲條件反射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精靈的手指關節本來就比人類多一節,細長的手指與相稱的手掌當然不可能用小巧來形容,她不禁毛骨悚然:「他們?」

「魔法。」亞歷克斯說,在另一個世界,曾有一個階段,女性們一樣要用血淋淋的刑具來保持所謂的魅力,在這個世界,當一種畸形的審美成為必須甚至律法的時候——魔法當然也會立即成為助紂為虐的幫凶。「不能請牧師治療嗎?」

「也許可以,」女船長說:「但請牧師治療仍然是需要給出一大筆費用的。」神祇從來就不是無訴求的,除了仁慈的伊爾摩特,其他的牧師,要向神祇祈求這麼一個重要的神術,必須祭獻足夠的犧牲才有可能,否則很容易失去神祇的寵愛。而伊爾摩特的牧師,又因為他的仁慈而格外的少——很諷刺,卻是事實。

「我們這裡已經有一個了。」老婦人插了進來:「要是你們願意,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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