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歷克斯與伊爾妲(48)

伊爾妲微微低頭表示尊敬。

伊爾摩特是一個偉大的神祇,即便是精靈們的主神安格瑞斯也要首肯他的無私與仁慈,但偉大不同於強大,他的追隨者很少,因為按照伊爾摩特的教義,他的牧師不但要忍受苦難的折磨,還要替世間的每一個人擔負他們的痛苦,這種可敬的精神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更何況能夠成為牧師就代表著那個人具有天賦,他為什麼要信仰伊爾摩特而不是羅薩達、阿芙拉又或是其他神祇?

所以,無論是在大災變前還是大災變後,伊爾摩特的牧師都數量稀少。但我們並不能去責怪他們,畢竟趨利是人類的天性。不過這就意味著,任何需要牧師治療的傷勢都代表著你要有一筆大支出,有些神殿會要求你自己奉獻祭品,有些神殿則由牧師代辦,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所需要的神術越高階,所需的費用就越昂貴,而要解除那些不幸之人身上的詛咒,從數量和質量上都相當令人咋舌。

「大概有多少人?」伊爾妲問道,精靈們還是認得幾個伊爾摩特的牧師的。

「幾百……」女船長遲疑著說:「可能上千……我不確定。」

「如果真有這麼一群人,」亞歷克斯說出了更殘忍的話:「可能最後的數量還要更多,伊爾妲,」他柔聲道:「尤其,他們可能並不是為了一時的意氣這麼做的。」若是說瑞芬大公先前對女性的壓制與威脅還能用對曾經的紅龍格瑞第與其牧師的恐懼來解釋,那麼現在的行為更是帶上了一種古怪的意味,要他說很像是……

「是的,可能更多。」女船長沮喪地承認:「這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她疲憊地搖搖頭:「我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

亞歷克斯與伊爾妲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想起之前他們討論過,就現今瑞芬所有的人口,女性總數超過百萬,去除僕役、流民與鄉野之中的婦人,最有可能被施加這種詛咒的多半是那些被徹底豢養起來的貴女——她們也許還慶幸過自己不必如其他地方的女性那樣需要學習、工作和管理內務,只要舒舒服服地享樂就行……

她們根本無法理解如女船長這樣視自由重過生命的女性,說不定還會嘲笑她,出賣她。

「但她們之中的一些……願意求救的,還算是有些勇氣與頭腦。」女船長說,所以她才沒法輕易捨棄。

「那麼回到之前的話題,」亞歷克斯說:「你說你需要這個機會,你是不是打算把這種藥劑拿到有可能被你收買的人面前,向他們尋求合作的機會或是拿錢?」錢也能在蜥蜴岩換來情報和僱傭盜賊、冒險者或是施法者。

「我知道這很……」

「不,我的意思是,」亞歷克斯說:「我覺得他們只會抓住你,拷問出你的秘密後把你送給瑞芬大公。」

以前她能在蜥蜴岩謀得一席之地,甚至左右斡旋,從中得利,不過是出賣她的利益不足以抵消她所具有的價值罷了,但在這個關鍵時刻,她的出現就會變得格外刺眼,沒人會去在這個時候揣測瑞芬大公的胸襟是否依然足夠寬廣,又或是擔心她的狂妄天真終究會帶來一場災禍。

別以為手握著他們需要的藥劑就能如何,女船長的底細別人不知道,蜥蜴岩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不可能是藥劑的所有人,而要打開她的記憶不比打開一個密封的蠟蓋更困難。

「那麼我們要怎麼做?」精靈站起身,老婦人和女孩都不由得繃緊了脊背。

「關鍵在於時間,」亞歷克斯說:「我們沒有很多時間。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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蜥蜴岩的老貓最近有點煩,有點煩。

克瑞法這個龐然大物已經有近一百年沒有任何動作了,當然,除了少數人,他們都是希望它永遠不要有任何動作的,事實上,克瑞法的存在讓許多人如鯁在喉——它矗立在那裡,就像是一枚光明的標杆,也是一座秩序的神殿,它的威懾力不但覆蓋了它的領土,也輻射到了更遠的地方。

有些人,特別是那些弱小的凡人,他們肯定是樂於接受克瑞法的管制的,在擁有法律與道德的環境里,他們可以順遂富足地度過餘生,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家,繁衍生息,但對於那些在錢財、權力與天賦上有優勢的人來說,克瑞法就是懸掛在他們頭頂的利劍,也是無形的桎梏,他們痛恨所有讓他們失去特權的東西——萬幸,克瑞法之主似乎沒有強行將他們的理念徹底貫徹下去的意思,克瑞法在奠定了自己的地位之後也漸漸地歸於平靜,他們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但那些總是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允許這種威脅繼續存在甚至變得更為龐大呢?

別人不知道,蜥蜴岩的老貓可是很清楚,在這幾十年里,他經手的有關於克瑞法的情報數不勝數,這裡面有不少是針對克瑞法的議員們的,腐蝕、拉攏、蠱惑、刺殺、引誘……等等等等,你在這裡幾乎可以看到整個世界的陰暗面,而這些努力似乎也沒有完全白費,老貓覺得,克瑞法就像是一頭步履蹣跚的巨象,遲早有一天會在成群野獸的撕咬下訇然倒地,四分五裂的。

可就在他有了這麼一個念頭後,仿佛是為了取笑他,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先是瑪羅吉,後是阿克,就如同樹上成熟的果實那樣輕輕地跌落在了克瑞法的手中,快到連蜥蜴岩的情報販子都沒能反應過來。

和亞歷克斯分析的那樣,瑪羅吉與阿克連續淪陷,無論最初是什麼原因,格瑞納達地區的人看到的就只有他們的噩夢終於成真——這時候任何解釋和退縮都毫無作用,只會引來更多的惡意與蠢蠢欲動,所以不管克瑞法的部分議員們怎麼想,這場戰爭已經不可避免。

而在戰爭開始之前,或是克瑞法,又或是瑞芬,以及它們的附庸,第一件事情就是篦理自己領地中的密探與姦細,哪怕有些只是情報販子,只向財富之神沃金獻出忠誠也是一樣——老貓的下屬一下子折損了不少,還有一些帶回了對方的口信,要求交易,交易只是一種好聽的說法,事實上就是他們要老貓向他們屈膝低頭,甘願效力——無償的。

老貓肯定是不願意的,但不願意就意味著如果對方,譬如瑞芬大公,假如在將來的戰爭中,蜥蜴岩被對方占領,老貓要麼拋下基業逃走,要麼就死在這兒。

如果說這些還只是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距離老貓還有點距離,那麼最近幾天蜥蜴岩不斷發生的暴亂就是迫在眉睫的大麻煩了。

蜥蜴岩混亂嗎?毫無疑問,這裡是無秩序者的神國。這個巨大的窪地終日沙塵瀰漫,空氣混濁,只要走出房間人們就必須披上斗篷,戴上面罩,以至於誰也不認不出誰。

他們在昏暗的光線下做著多半僅此一次的買賣,從食物、水到武器,從武器到魔法用具,然後從魔法用具到人,活人或是死人。

只有少數幾個人,如老貓,憑藉著圓滑的手腕,陰險的心思與足夠的武力,占據了一個固定巢穴的「首領」可以讓你找到他們,他們一般來說都是做掮客的,你要什麼情報,要什麼人,要做什麼生意,都可以通過他們達成。他們挺有信用,你付一筆錢就可以免得遇到騙子或是有心無力的蠢蛋,還是挺值得的。

可也有人不願意或是不能付出這麼一筆額外的費用,各種原因產生的衝突也因此時常會發生在蜥蜴岩的各個角落。

但最近不斷發生的毆鬥也太多了,在一個勢力僅次於老貓的「首領」意外失手之後——他的巢穴被爆炸掀開,裡面的貨物被洗劫一空,士兵更是傷亡慘重,他自己則丟了命,老貓就不得不警惕起來了。

「可憐的袋子。」老貓說,袋子就是那個不幸丟了地盤,丟了貨物,又丟了命的「首領」,他之所以被人們叫做袋子,是因為他是蜥蜴岩中赫赫有名的人口販子。袋子說的就是他弄來裝「貨物」的口袋,他總是在腰帶上繫著一個,仿佛用來表明他的「職業」,在蜥蜴岩這個最好別用真名的地方,袋子就成了他的綽號。

袋子這個綽號聽起來不怎麼樣,但這個人就連老貓都有些忌憚,哪怕做人口買賣的人必然要比其他人更冷酷一些,袋子卻是能把自己的女兒,兒子也隨隨便便賣出去的人,價格不高,有時還算是搭賣的,讓老貓來說他大概是沒法做到的,那些孩子還是袋子養在身邊的呢。

也因為這樣無所顧忌的做買賣,袋子的勢力在蜥蜴岩不算差,他僱傭了很多士兵,還有一個法師,他的巢穴位於地上但在一處熔岩形成的丘陵群中央,不過他依仗的還是丘陵的地下空間,據說那裡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硫磺煙霧,只有袋子才知道的一條秘密甬道可以穿過它然後抵達出口,有很多次他都是借著這個逃走的。

但這次袋子遇到了非常棘手的敵人,「我知道最近有一些人正在售賣燃燒和爆炸的符文。」老貓說:「但他們是怎麼通過那些煙霧的呢?」

「他們似乎拿到了一種可以讓他們在毒霧中也能自由呼吸的符文。」一個侏儒說道,他的頭頂只到老貓的褲襠,在蜥蜴岩這種四處煙霧籠罩的地方實在是具備著旁人難以企及的優勢,也是老貓頂頂好用的一個探子。

「我想你已經找到了那些符文。」

「不是符文,是藥劑,但是的,它很好用。」侏儒說:「問題是超貴。」

老貓咧嘴而笑:「我會給你獎賞的,只要你再給我找到供應這些符文的人。」他想了想:「在我試用過之後。」

老貓的侏儒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發現這種藥劑的,無論是為了讓自己更舒服一點,還是為了謀取更大的利益,蜥蜴岩的「首領」們都動了起來,他們不但要這種可以保證人在毒霧中也能來去自如的藥劑,還要那些引發爆炸與燃燒的符文,之前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符文,甚至威力更大,但那種不但價格昂貴,數量也太少了,只能用於謀殺或是驚擾敵人,出現在蜥蜴岩的符文數量充足,威力即便不如前者,累積在一起也很可觀。他們完全可以先囤積一批,然後賣給所有有需要的人。

不說戰爭的結果如何,戰爭中肯定會有人想要乘火打劫,或是一清以往的怨恨,這種符文是很有用的。

幾個代理人適時地出現了,他們之中有盜賊,也有遊俠,還有法師,在你來我往中,泄露的些許痕跡直接指向了一個就算是蜥蜴岩,又或是瑞芬也不敢輕易接觸的地方——

「七十七群島?」女船長遲疑地問道:「您確定可以嗎?」七十七群島在大災變前就是一個人人聞之色變的所在,現在仍然是。

「我與那裡有些淵源。」亞歷克斯說:「何況我們說過這些符文和藥劑來自於七十七群島嗎?沒有,是他們想得太多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沒有這件事情,我仍然要去瑞芬,需要瑞芬的情報,」亞歷克斯說:「你不必太在意。」

他思考了一會,決定還是別告訴女船長,如果實在要說這些藥劑是七十七群島出產,也不算錯……

這些藥劑與符文換來的錢財還是次要的,這些人察覺到代理人身後可能是個巫妖時,他們殷勤的就像是阿芙拉牧師前的年輕小伙。原本女船長以為要花費一大筆錢才能弄到的情報被當做禮物送到他們面前,願意接受他們僱傭的人也多了不少,其中居然沒有多少居心叵測的人。

「我告訴他們說我們想去看看瑞芬大公會不會對這些感興趣,」亞歷克斯將一份藥劑塞進瓶子:「他們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女船長只能無言地點點頭,亞歷克斯的方法確實比她的要好,在不敢深入探究的前提下,蜥蜴岩的「首領」們顯得十分溫順,可能的疑點也被他們自我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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