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苦著一張臉,道:「這不是、這不是自打鄭夫人沒了,我們夫人哭了好幾回,身子骨一直不大好,白天剛叫大夫看了,剛才一個不留心,煎藥的爐子被哥兒打翻了,哥兒燙著了手,奴才趕緊要去尋大夫。」

一聽是孩童受傷,蘇潤卿忙道:「那你就別耽擱了,趕緊去吧。」

小廝忙不迭點頭,又連連與謝箏道歉,這才風風火火去了。

蘇潤卿轉頭與陸毓衍道:「梁大人就這麼一個老來子,我過去看一看。」

陸毓衍頷首:「我送許嬤嬤和阿黛回蕭家。」

許嬤嬤和謝箏交換了一個眼神,道:「衍二爺有事兒儘管去忙,這裡離蕭家也不遠了,奴婢們坐轎子回去,很快就到了。」

陸毓衍沒說話,淡淡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往胡同口走。

謝箏與許嬤嬤只好跟上去,到了轎子邊,她猶豫著道:「衍二爺不是還要去衙門裡嗎?讓松煙送奴婢們回去就好。」

下午時候,松煙跟著她們跑了幾處善堂,聞聲抬起頭來,見自家主子不說話,又趕緊低下頭去。

胡同口通著大街,兩邊的鋪子還有不少開著,比在鄭家門口亮堂許多。

陸毓衍垂眼看向謝箏,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而是說了另一樁:「燕子村的羅婦人,你怎麼看?」

謝箏沒料到陸毓衍會問她這個,抬眸,道:「衍二爺認為那羅婦人與案子有關?」

「也許。」頓了頓,陸毓衍又補了一句,「燕子村也不遠,替我去認認,她是不是在寺中行兇的人。」

饒是謝箏鎮定,聞言都不禁愕然。

她是蕭嫻的丫鬟,到順天府認人也就罷了,這是衙門辦事,但人沒抓回來,就去村子裡認,這算哪門子事兒?

謝箏張口想要拒絕,話才到嘴邊,又被陸毓衍搶了先。

「明日一早去,我現在要去衙門裡,讓松煙送你們回去。」陸毓衍說完,也不管謝箏和許嬤嬤應不應,朝松煙抬了抬下顎,示意他將人送回去,自個兒轉身向西,往順天府去了。

謝箏被他這自說自話的態度給震在了原地,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陸毓衍只剩一個遠遠的背影了。

雖說是扮作了丫鬟,謝箏骨子裡的脾氣還是冒了出來,忍不住咬牙,與松煙道:「你們爺素來如此?」

松煙眨巴眨巴眼睛,道:「爺是主子,我是奴才,他吩咐什麼,我點頭就是了,哪裡還要問個子丑寅卯啊!」

謝箏被這話堵了個正著,所有的抱怨都給堵在了嗓子眼裡,說不出來了。

簡直太有道理了,只能怪她是個丫鬟,陸毓衍當慣了大爺,自然是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許嬤嬤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當著松煙的面,她不好開解謝箏,見謝箏鼓著腮幫子悶了會兒氣,自個兒先平靜下來了,她就放了心。

轎子到了蕭家角門時,謝箏的那點兒不滿都已經散了。

陸毓衍要她去燕子村,這事兒她點頭搖頭都不作數,先回去問問蕭嫻為好。

安語軒里,主屋裡點著油燈,阿碧守在門口,見她們回來,長長鬆了一口氣:「總算回來了,姑娘問了好幾回了。」

蕭嫻坐在東次間裡看書,聽見動靜,讓淺朱迎了出來。

謝箏與許嬤嬤一前一後進去,依言坐下,仔細與蕭嫻說了今日的經過。

蕭嫻的眉頭一直緊皺著,良久嘆了一口氣:「我與鄭夫人只說了那麼一回話,也感覺到她是個特別好的人,如今看來,她比我想得還要好。」

謝箏道:「衍二爺讓奴婢明日與他上燕子村。」

「去認那個婦人?」蕭嫻抿唇,上上下下打量著謝箏,猶豫著道,「你是我身邊的,怎麼能由他指東畫西的!我去明州這幾年,是極少見他了,但他以前也不是這麼個使喚人的性格。阿箏,他真的沒有認出你?」

這個猜測,蕭嫻之前也提過。

前回像是打趣,這回更添了幾分認真。

謝箏捏了捏指尖,下意識故作輕鬆答道:「前回就說了,真要認出來了,早就掐死奴婢了。」

畢竟,謝箏的死因並不好聽,讓陸毓衍顏面盡失。

若是認出來了,為何沒有質問她?問謝家慘案,問謝箏為何還活著,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可陸毓衍一個字都沒問過。

他看到的應該只是阿黛吧。

隔了五年的遠遠的一眼,怎麼可能會認得出來。

蕭嫻嘆氣,道:「你明日若要出門,記得戴上帷帽,也能擋擋瘀傷。」

「姑娘這是讓奴婢去?」謝箏挑眉問道。

蕭嫻拍了拍謝箏的手:「早些結案早了事,其實父親說得對,除了像我這般熟悉你的人,誰還能認出你來?祖母以前還見過你呢,都沒認出來。」

「老太太分明說了眼睛像。」謝箏嘀咕道。

蕭嫻忍俊不禁,湊近了些,直直望著謝箏的鳳眼,莞爾道:「眼睛是真的沒變,還是這麼好看。」

這天是淺朱守夜,謝箏等蕭嫻梳洗過後,就往廂房走。

剛到房門外,許嬤嬤喚了她一聲,快步過來,從袖中取出那罐子藥膏塞到謝箏手裡:「睡前記得再擦一些藥。」

青瓷罐子表面平滑,觸及微涼,謝箏捏在掌心裡,頷首應了。

梳洗過後,她在鏡子前坐下,仔細打量脖子上的傷痕。

確實有些泛紅,但比起剛受傷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

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糕,怎麼就招來了陸毓衍那麼一番話。

打開蓋子,挖了一指尖的藥膏,仔細塗抹了,鼻尖聞到清新藥香,很是舒服。

這一夜,許是白日裡走了幾處善堂,身體疲憊,謝箏一覺睡到了天亮。

蕭嫻用了早飯,還在與丫鬟們評說京城與明州早點的不同,前頭就來傳話了,說是松煙已經候在大門外,請阿黛姑娘走一趟。

許嬤嬤陪著謝箏出府,只見松煙牽著兩匹馬站在高樹底下,左右不見馬車蹤跡。

她上前問道:「松煙,衍二爺讓我們去城外,莫不是這馬車還要蕭家準備好?」

松煙揮了揮馬繩,笑道:「媽媽,去燕子村走不了馬車,爺說坐轎子太慢了,讓阿黛姑娘跟我騎馬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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