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九章 真是深肖朕躬

「朕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

「朕是一片公心,只有朕,才能托起這大鄭的嵴梁骨。」

皇帝終是皇帝,一瞬間的眾叛親離,使他恍忽,但旋即又恢復了威嚴和自矜。

「可恨,趁著朕年老,就欺朕麼?」

想著剛才的報告,他就隱隱看見,似乎有一張大網突然撲至,這種感覺,讓皇帝深惡痛絕。

他眼底閃過一絲狠戾,當下命令:「傳朕的命令,司苑局的許汀蘭,立刻賜死!」

「期門衛千戶商德,有負皇恩,隔離審查。」

「建章衛副指揮何武陵革職,再隔離審查!」

這幾道旨意下了,目的就是立刻切斷網絡的節點,並且,並沒有一時衝動誅殺大將。

至於女官,在皇帝眼裡不是人。

本是處理得當,可眼見著太監迅速援筆寫了上喻,貢了上去,老皇帝看了,皺著眉,似乎心裡有點不舒服,沒有立刻用璽。

趙稟忠抬頭看到了,忙低頭。

老皇帝轉了幾圈,取出一方小印鈐了上去,旨意上就有清晰的「長春主人」四個篆字,鈐好,皇帝沒有立刻交出。

自魏世祖用「盡元主人」私璽後,歷代皇帝都用之,比如說隆安帝的私璽『濟元主人』,而皇帝卻是「長春主人」。

「就這樣下旨!」

皇帝說著,太監恭敬跪接,皇帝就問胡懷安:「太孫情況如何?」

「皇上,太孫情況,一日三報。」

胡懷安一一回稟,其實也沒什麼可說,太孫的情報再正常不過,就連胡懷安都覺得太孫無可挑剔,但現在誰不知道皇上對太孫有著不滿?

胡懷安只能是儘量將自己得到的關於太孫的情報仔細說出來,至於別的,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你是說,太孫一一接見郡縣的官,也安排查帳,還下喻呵斥張岱?別的卻沒有任何妄動?」

得到肯定答覆後,老皇帝沉默了,徘回了半晌,竟然笑了,讓人人不由側目。

「太孫張弛有道,初臨大事,還能沉得住氣,真是深肖朕躬!」

老皇帝自失一笑,已揮去了迷茫,回首命著,字字清晰。

「讓乙計劃發動罷。」

「是,奴才遵旨。」胡懷安躬身應諾,殿內立刻一片肅殺。

司苑局

一派忙碌景象,因著已過早飯的時辰,這裡的人都進進出出,身著女官服的許汀蘭也在人群之中,作女官,她正在指揮著人幹活。

「這裡,還有那裡,東西都先搬去曬一曬。」這個看起來年紀不算小了的女子,長相只能說是中等,但自有一股端莊,一看就是識文斷字卻久在上位的人。

被她指使著的宮女、太監都很順服。

而在她的指揮下,人數雖多,事情雖雜,卻井井有條,並不忙亂。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急匆匆傳來,呼一下,一下子闖入十幾人,為首的人生著一張白淨面皮,看人時似笑非笑,一看竟是個老相識。

紀太監顯然比過去老不少,就這麼帶人闖入司苑局,讓許汀蘭也有些納悶,不知道這群人來勢洶洶,是來做什麼。

「紀公公,你怎麼來了?」她走上前迎接,問。

紀公公卻澹澹說了句:「許汀蘭,準備接旨罷。」

接旨?

讓她接旨?

許汀蘭是個宮裡的老人了,豈會不知這群人的架勢就來者不善?

結果居然是來找她?

她這是犯了事了?

許汀蘭心下不安,卻只能跪下接旨。

「司苑局許汀蘭……著立刻賜死!」

紀公公簡單宣讀了旨意,內容很簡單,也很明確,讓她去死,只不過,因著她是宮裡的老人,皇上還是給了點體面,是賜自盡,而不是讓外人動手。

許汀蘭哪怕久經風浪,臉色還是瞬間煞白:「紀公公,我冤枉!」

雖然她不知皇上為何要突然賜死,但她最近也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紀公公垂眸看著她,澹澹說著:「你冤不冤,我不知曉,可這是皇上的旨意,請上路罷。」

聽著紀公公的話,許汀蘭也知道,自己的死,是不可避免了。

皇上旨意都下了,難道還會為了自己,突然改變了心意麼?

的確,冤不冤的,也沒什麼必要說了。

而且,在紀公公說完話時,已有兩個小太監將一根麻繩吊在了許汀蘭住屋子的房樑上,目光炯炯看著,一副要送她上路的架勢。

若她給臉不要臉,那等著她的就不是自己上路,而是真的要被人送著上路了。

事已至此,死前的體面,總還是要。

許汀蘭苦笑一聲,直接進了房間,將門給關上了。

她的房間裡有簡單家具,有著柜子,裡面放著一些銀兩,首飾,衣物,這其實大半是多年來賞賜,有幾件還是御賜。

許汀蘭目光掃過,這些都是她的榮耀,可人之將死,也都帶不走,更沒有意義了。

她只在一個柜子拿出了一份文書,上面滿是娟麗纖秀的字。

寫的就是對司苑局的安排和工作,字字滲著她的心血,她怔怔的看了一遍,就將這文書給撕了,之後再沒說什麼,沒留下隻言片語,更沒有打砸,就這麼踩著圓凳,將自己掛在了高高的房樑上。

隨著圓凳被一腳踢翻,掛在上面的人影不斷抽搐、掙扎,過了一會,終於不動了。

外面的人這才推門進去,將人給放了下來。

片刻,就有專門負責驗屍的人上前,摸了幾處地方,又用銀針刺了腳底,才開口說:「死了。」

紀公公盯著屍體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出去。

他才帶著人離開司苑局沒有一會,就聽著有些喧鬧,紀公公看了一眼,就自動避開些,只見兩個太監帶著十幾個小內侍,又有著五六個親軍侍衛隨之,顯然這群人也去捉人了。

仔細看被捉住的人,同樣也是熟面孔,正是期門衛千戶商德。

商德顯然也是意外被捉,在此之前毫無防備,被押著,披頭散髮的樣子十分狼狽,仔細一聽,還能聽到嘴裡不斷嚷嚷:「冤枉!我冤枉!放開我!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紀公公停下腳,就只靜悄悄看著。

直到那伙人走過去了,也沒有立刻收回目光,而微微在心裡嘆口氣,突然之間覺得,雖還沒有到秋天,這宮中,秋意甚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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