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御珍軒到修仙院,兩人一直沒有拐彎,這條街道是廬陽城最寬闊的天幕街,廊檐壁連的建筑前多有商戶人家,不知何時天氣突然轉陰,申時初刻天空終於落下雨幕。

街道上跑的小孩子被一位父親拎起來到一旁躲雨,還蹲下身子替他擦拭濕掉的衣服,孩子被涼氣凍的起了哆嗦,不遠處的大娘趕緊收攤,而大街上奔跑的人們則濺起了一地雨水。

御珍軒外種著一幾株月季,風雨中飄搖的身軀像是雲舒客棧在門口滿臉喪氣倚門而望的小二。

他認出了撐傘的顧益,還衝對面揮了揮手,手中抹布顯得極為搞笑。

「師父,咱就這樣進去嗎?」

顧益不知道為什麼馬源不撐傘,看著雨水滴在他的腦袋上一時間有些出神,好像挺有意思。

「嗯,我這一天閒著也是閒著,找點事做做也好。」

雨聲蓋住了腳步聲,低頭記帳的小月兒姑娘竟未發現有客已至。她單手托著下巴,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似乎沒什麼精神,肉嘟嘟的小嘴顯得有些可愛。

不過當她在你面前擺好架子,又會覺得這是個穩重的大姑娘。

馬源扭扭捏捏像個大姑娘,被顧益一腳踹了進去。

「小月兒妹妹,怎麼看起來情緒不對,今天葉小娘子的病情如何了呀?」

「啊,是馬大人。」小月兒急忙站直身體,「多謝馬大人關心,小娘子已經有所好轉了。只是昨日我看著大人憤慨離去,心中多有愧疚。」

卻不知她這是真的心地善良,還是多年與人打交道所學會的本領。

但馬爺一下子就被感動了,連連說自己沒事,最狡猾的男人很難騙到他,但最好看的女人一定一騙一個準。

小月兒又定睛瞧了瞧顧益,「大人的師父,還未請教名諱,不知今日所為何事?」

「在下姓顧名益,今日是為等候葉小娘子召見而來。」

小月兒眼神中多了些無奈,瞥眼看到有幾桌聽到這話的客人向這裡投來目光,她不禁感到頭疼,「大人,顧先生。就當昨日是月兒的錯,月兒今天不想再錯一次。」

看起來馬源好說話一點,她便沖他欠身,「還請大人體諒月兒的難處。」

「一灑人間長夜明。」

顧益忽然開口。

小月兒卻不明白,「顧先生說什麼?」

於是他又講一次,「西藏書卷曼庭開,一灑人間長夜明。」

連起來念,她便懂了,眼神中微有遲疑……

「請稍等,月兒前去稟報。」

顧益和馬源就站在進入內院的門口,店裡的食客多有意外的目光,有的一邊酌著小酒一邊看戲,有的離桌到他們旁邊又等著瞧熱鬧。

「有熟人嗎?」顧益問馬源。

「有的。」馬爺還是有些心虛,「好幾個面熟的都看著我呢,師父你有把握的是吧?」

顧益搖頭,「其實沒有把握。」

馬源:???

禿子這心啊,頓時就慌了,衝著周圍嘿嘿一笑,幾根手指捏得通紅。

「馬源,你新拜的師父,這麼年輕啊?」

「叫明光兄賤笑了,這的確是我師父。」

顧益回頭看了一下,是衣著華貴的公子,但面相併不兇惡,大概是覺得馬源很好玩吧,在這一起等了一會兒,但時間慢慢過去卻沒什麼動靜。

叫明光的公子失了耐心,「算了算了,回去吃東西吧。馬源,你要一起來嗎?反正也進不去的。」

「不了,多謝明光兄。」

馬源靠近顧益,低聲言語,「此人名為陳明光,是我的後輩。」

「後輩直呼名諱,看來你的確很不受人尊重。」

馬禿子學了個熊樣,「只是稱呼而已,他們又不會打我罵我。」

「說的什麼屁話!慫蛋兒一個!」顧益等了約莫一刻鐘也有了些脾氣,跺了跺腳喊道:「還有沒有人!再沒有人出來我拆了這破匾拿走了!」

這一聲呼,頓時引得諸多食客不滿。

「豎子,安敢放肆?」

「馬源,你今日是帶人來挑事的麼?膽子也忒大了些,這可是御珍軒!」

……

不多時,忽有一陣香氣傳來,小月兒急忙趕到:「先生莫急,小娘子有請。」

馬源頓時狂喜,「師父!師父!」

顧益沒什麼表情,這傢伙對於穿越者之道根本一點都不了解,看看其他客人都什麼反應,這個時候你淡定一點它不香嗎?

陳明光頗有驚奇,剛剛念的是什麼來著?

西藏書卷曼庭開,一灑人間長夜明。

原來下句是這樣的嘛。

於是他復而折返,對著進入內院的背影大喊,「馬源,你這師父叫什麼名字?可是小娘子的家人?」

「說他不配知道。說!」

小月兒眼珠子移了移,「顧先生,陳公子是在十七樓主屋前三步悟符的人。」

馬源:「明光兄見諒,我們不是在鬧!」

顧益服了,我讓你說不配知道,你卻講不是在鬧?!

「師父,咱們這是在廬陽,低調點有好處。」

「現在低調已經晚了。」

御珍軒里像一口炸開的鍋,一灑人間長夜明這極為普通的詩句像是有了千古名句的傳播速度,人們都在品,可不管怎麼細品也想不出這句話的特別。

而在說起馬源時,那些圍繞在陳明光周圍的人則也戲稱,這傢伙怕不是要行大運。

從御珍軒內出來的人也向各個地方散去。

三公主府外,穿著布鞋的青衣書客等到了公主府管家的邀請手勢,並領著他穿過花園假山,一路至一湖面的小亭。

「啟稟三公主,御珍軒今日來了一對師徒,西藏書卷曼庭開的詩被接了下去。」

這三公主一身男兒勁裝,頭髮束在一起用一玉簪隨意插住,臉長而唇薄,單開的眼皮叫她失了些美艷,但勝在氣質攝人,其手腕處是懸空而浮的金毛筆,腰系玉帶,身穿蟒袍,若不知其身份,怕是會認為這是一個英氣少年。

聽聞書客所言,她揚起好聽的疑惑之語,「喔?那句詩給人接下來了?那想必小娘應該開心得很啊!」

「若能找尋到親人自然是值得開心的,御珍軒內也都已經吵開了。」

「有意思!你快說,下一句是什麼?」

「諾。下一句是:一灑人間長夜明。」

三公主自己品味了一番,「西藏書卷曼庭開,一灑人間長夜明。並無什麼特別啊,可有人識得這其中的寓意?」

「未曾,屬下問了幾個同窗好友,也都不知其意。」

「紙來。」

邊上的婢女立刻將宣紙在案台上擺好,三公主細長的手指執筆揮動。寫的也正是這句詩。

「再勞煩你,將此信送給我六妹。」

「不敢,謹遵三公主之令。屬下告退。」

「等一下。」三公主凝目細思,「接上詩的是什麼人?」

那人轉身低頭,「身份還未可知。他只說,他叫顧益。」

『顧益……顧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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