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很快嘛。」英雄酒館的後廚里,卡斯蘭嘆出一口氣,細細打量眼前的一男一女:「所以你們就是塔里最近幾屆里最出色的種子,來幫忙的人?」
科恩・卡拉比揚早已脫下他的一身警戒官制服,換上一身保暖的北地厚皮袍子,但那頭金髮依舊耀眼。
米蘭達・亞倫德則踏著雪地靴,穿著一身晦暗的半身甲,齊肩的黑色秀髮紮成一個馬尾甩在腦後,一點也看不出來是亞倫德家族的小姐。
經歷過終結之塔的嚴格訓練與試煉,他們都懂得如何更好地偽裝和掩藏自己……野外生存永遠是終結劍士與終結騎士的必修課。
但他們的這份偽裝,似乎在這位酒館老頭的面前失效了。
「我不明白,」白髮的老頭卡斯蘭緊緊皺起眉頭:「這可不是什麼試煉遊戲……邵卻派了兩個小貴族來?我的少爺小姐?」
科恩面色一僵。
哪裡露餡了嗎?
他低下頭,打量著自己渾身上下的行頭。
「別看了,說的就是你,傻小子,」卡斯蘭冷冷地對自己的後輩說道:「你的站姿和步伐。」
科恩愕然地轉向米蘭達,後者緊蹙眉頭,回望科恩。
「我隔著六公里遠,都能聞到你渾身上下散發的戰場軍官味兒。」卡斯蘭搖著腦袋:「看你那一臉受驚,隨時準備跳起來咬人的兔子模樣,是剛從西荒前線回來的吧。」
科恩驚訝地看著老頭。
怎麼可能?
自己只是正常的戒備而已。
按照傑迪的建議,他明明已經調整得很好,「戰場戒斷」的症狀已經幾不可見。
除非……科恩凝重地看著老頭:他也曾是自己的同類。
活在戰場上的動物。
而且是非常可怕的那一類――科恩想起荒漠中,某些敢死隊成員的冷漠眼神,不禁心中一寒。
科恩看著眼前的老頭,向米蘭達打了一個眼色,可惜曾經的舊同期理也不理他,無奈之下,科恩只好微笑著開口道:「卡斯蘭先生,邵師傅將追索災禍之劍的任務交給我們……」
但他的話馬上被卡斯蘭粗暴地打斷了。
「而你,小姑娘,一身傭兵打扮很專業,在艾倫比亞那樣的地方應該通行無阻,」卡斯蘭沒有理會科恩,他繼續打量著米蘭達,語氣生硬地道:「但要知道,在北地可沒有多少傭兵,這裡的人彪悍好鬥,許多事情家裡的男人拿把劍就能處理了,傭兵在這裡沒有生意……你的打扮會很突兀。」
米蘭達臉色一變。
「而你的氣質……大概只有傻瓜才認不出你是貴族,亞倫德小姐。」
「不過算了,」卡斯蘭嘆了一口氣:「至少比很多貴族年輕人都強上不少了,亞倫德家的小姐。」
聽到這裡,米蘭達吃驚地張大嘴巴。
怎麼會……
我的身份。
他怎麼看出來的?
明明在進入邊境的時候,我身上一點白鷹標識也沒有留下。
「我說,」只見坐在座椅上的老頭把雙手按在膝蓋上,眉間高聳,滿面懷疑:「你們真的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存在嗎?」
「兩個公爵和伯爵家的後裔,還有亞倫德的人,」卡斯蘭一臉嫌惡,嘖嘖有聲:「大貴族家的少爺小姐……」
「你們馬上寫封信回去,讓邵再派一些人來……最好有個極境高手……」
科恩蹙起眉頭。
糟糕。
接頭人看我們不爽?
這怎麼辦?
就在此時,亞倫德家的女士突然踏前一步,一臉怒意地盯著卡斯蘭。
「聽著,老頭子,」米蘭達・亞倫德小姐神色不善地開口:「你做好你的工作,而我們做好我們的工作――這是最理想的情況,至於我們的能力……」
「我們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麼危險,也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少爺小姐,」米蘭達臉色嚴肅,一字一句地道:「科恩是我的同期,是群星之耀的覺醒者,我了解他。」
「他在西荒前線度過了許多年,無論戰鬥還是戰爭,他都無比了解,是出色的戰士和軍官,在戰場上,他的作用不會比某些幾十年沒動過一身老骨頭的極境高手要差。」亞倫德小姐淡淡道。
科恩驚訝地看向米蘭達,看著他這位絲毫不肯讓步的同期。
老天。
她上一次夸自己是什麼時候?
難道女人失戀之後,脾氣真的會變好?
卡斯蘭則露出有趣的神情,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幾十年沒動過一身老骨頭?
有趣。
真有活力啊。
如果我年輕個三十歲……
「而我在要塞之花手底下服役,帶領著星辰的軍隊,在寒堡,在孤老塔,在守望城,在兩國邊境來回過無數次,也跟倫巴家的人無數次交手,」米蘭達目光鋒利地盯著卡斯蘭:「我知道該怎樣戰鬥,老頭。」
「我們不是那些沒經驗的新手。」
「當然,也許從你老掉牙的觀念來看,只有夏蒂爾老師和傑迪大師那樣的極境高手才能應付這樣的局面。」
「可是,卡斯蘭先生,任何人都能因為我們是貴族家的少爺小姐,而嫌棄我們的經驗和能力,但唯獨您,沒有資格這麼說。」
卡斯蘭眯起眼睛。
「我第一次聽您的名字,卡斯蘭先生,」米蘭達緩緩搭上腰間的劍:「並不是因為您『撼地』的名聲,而是因為您的姓氏,卡斯蘭・倫巴。」
卡斯蘭眉頭一挑。
科恩則著著實實地怔住了。
「是的,每個亞倫德家的人――都必須對死敵家族的情況瞭若指掌。」女劍士沉著地緩聲道。
「所以?」卡斯蘭再次眯起眼睛。
米蘭達死死盯著眼前的卡斯蘭:「所以,如果是因為您作為倫巴家族的人,而對亞倫德這個姓氏有意見的話,大可以直說。」
米蘭達縮緊瞳孔,注視著老頭子身上的每一處破綻,握緊劍柄,語氣生寒:「我們用劍來解決分歧,老頭子。」
卡斯蘭看著米蘭達的劍,不屑地一笑。
「當然,又或者你只是單純的挑釁,想親自看看我們的實力?」米蘭達語帶深意地道。
「如果是,那我們就趕緊開始,迅速了結,然後繼續我們的任務,而不是在這裡陪著一個糟老頭子廢話。」
卡斯蘭看著米蘭達,笑容消失,回復面無表情的冷淡。
看著眼前即將爆發的衝突,科恩著急得抓耳撓腮:「呃,那個,米蘭達……我們是不是應該……」
就在此時。
「哈!」
卡斯蘭怒笑一聲,再次打斷了科恩的話。
卡斯蘭一拍桌子,猛地從座椅上站起。
即便已經六十好幾,但他將近七尺的身高,配上似乎沒有退步的肌肉,依然顯得壓迫感十足。
可米蘭達犀利的眼神不變不移,她只是微微屈身,調整好出手的角度。
「好了,試探就到此為止!」卡斯蘭突然大笑起來:「有意思,小姑娘!」
「發怒的樣子就像一頭小母豹!」
米蘭達咬緊牙齒。
到此為止?
小母豹?
這老頭……
「小克羅艾希果然沒有說錯,」卡斯蘭目光銳利,他露出發黃的牙齒,緩緩道:「米蘭達的觀察力出色,遇事堅決果斷,毫不拖沓,就是太驕傲了點。」
米蘭達怔住了。
克羅艾希……
「啊!」科恩興奮地捶著掌心:「原來大叔你認識克羅艾希啊……那她怎麼說我的?」
「你嘛……」
「嗯,她說……」卡斯蘭沒有在意科恩的稱呼從「先生」變成了「大叔」,他回憶了一下,轉過頭,露出奇特的表情:「科恩・卡拉比揚人不壞,但是個遲鈍的笨蛋,就這樣。」
科恩愣了一下,然後尷尬地摸頭髮笑。
心底里無限哀嚎。
我的形象……原來這麼差嗎。
卡斯蘭看著科恩的樣子,嘿嘿一笑。
「小子……」
「加油,小子!」卡斯蘭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科恩的肩膀上。
科恩面色一變,但咬牙堅持著身形不晃。
看著後者毫不動搖的身姿,卡斯蘭暗暗叫好。
「你知道,」卡斯蘭老頭豪爽地道:「我家的婆娘當初也叫我――遲鈍的傻瓜來著!」
科恩足足愣了三秒。
婆娘?
所以……
「夠了,」米蘭達皺著眉頭打斷他們:「可以說正事了嗎。」
科恩沒再去想克羅艾希的事情,他無奈地聳了聳肩,向著卡斯蘭示意:她就是這樣。
「嘿,」卡斯蘭停下了笑容,臉色一變:「聽著,我知道你們為什麼被派來對付災禍之劍。」
「你,小子,你被派來是有緣故的,邵告訴我,」卡斯蘭嚴肅地看向科恩:「你曾經遭遇過災禍之劍,對麼。」
科恩一愣,隨即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低下頭。
「就在星辰的王都。」科恩臉色沉重地道:「他們跟血瓶幫有關。」
至於另一處遭遇的災禍之劍――科恩想起群星之廳的重逢,咬緊牙關,不再說話。
還不是時候。
「你沒告訴過我這點,科恩。」米蘭達緊皺著眉頭,看著她的同期。
科恩皺起眉頭,輕輕磨著牙齒,並不答話。
並非我不想告訴你。
而是……如果要說災禍之劍的事情。
那拉斐爾他……
科恩表情不變,微微握緊拳頭
「而你,小姑娘,」卡斯蘭轉頭望向米蘭達:「你也不是毫無緣由就被拉進肅清者的,是麼。」
科恩臉色一變,他抬起頭,看向女劍士,這位與他出身類似,經歷相近,相識多年的同期。
米蘭達咬著牙,一聲不吭。
卡斯蘭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她回答。
片刻後,米蘭達艱難地開口。
「這有關我的父親,北境守……前北境守護公爵,瓦爾・亞倫德。」說到這裡,亞倫德家的小姐聲音一頓。
科恩擔憂地看著她。
那位……叛國的公爵麼。
但在卡斯蘭眼裡,這個打扮利落的小姑娘,儘管聲音不穩,但她還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慢慢道:「就在最近四五年里,我發現他跟一些從北邊來的奇怪劍手有來往……而他們的終結之力很古怪……」
米蘭達抬起頭,滿面凝重:「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夏蒂爾。」
科恩露出訝異的神情。
「看,這就是你們在這裡的原因……你們都接觸過災禍之劍,甚至直接交手,知曉他們的特徵。」卡斯蘭緩緩道:「所以你們被納入了肅清者。」
聽到熟悉的詞彙,科恩神色一肅。
「大叔,您也知道肅清者?」他問道。
「知道?」卡斯蘭失聲而笑。
科恩奇怪地看著他。
「很久很久以前,」卡斯蘭的臉色緩緩冷下來,「是我和邵兩個人,組建了肅清者。」
科恩瞪大了眼睛,米蘭達則吃驚地盯著這個老頭。
「聽著,肅清者很早就建立了,」老頭緩緩道:「正如災禍之劍也在很久以前就開始活動。」
「很久以前?」科恩嚴肅地重複了一遍,他想起過去的百年間,血瓶幫與災禍之劍的記錄。
「很久以前,」卡斯蘭嚴肅地點點頭:「我們――兩個為劍術瘋狂,對終結之力好奇的年輕人,試圖查清災禍之劍的真相,並最終根絕他們的威脅。」
「那時候,我們差不多也是你們這樣的年紀,還遠遠未到極境,衝動而活躍,不顧後果。」卡斯蘭淡淡地道。
「我和邵做了很多努力……各式各樣,但總是效果不彰,而那時災禍之劍也比現在要低調而隱蔽得多――很多時候,我們連續好幾年都查不到他們的蹤跡。」卡斯蘭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
「後來,我加入了白刃衛隊,至於邵……他成為了傳承者。」卡斯蘭緩緩道:「肅清者便停頓了下來。」
「直到有一天,邵通知我,說他準備重新召集肅清者。」
「為什麼?」科恩疑惑道:「為什麼要重新召集?」
卡斯蘭略帶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因為他們――災禍之劍重新開始活動了,」卡斯蘭的話語裡帶著壓迫人的凝重:「就在十二年前。」
卡斯蘭露出兇悍而警惕的眼神,活像一個盯上獵物的危險獵殺者,從齒縫裡蹦出下一句話:「而且比以往更加高調活躍,更加肆無忌憚,更加危險致命。」
科恩呆住了。
十二年前……
那豈不是……
他看向自己的同期。
只見米蘭達緊緊咬住後槽牙,也為這個事實震驚。
但小姑娘更多的是臉色蒼白。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回憶的過往。
科恩皺起眉頭。
「跟我來,」卡斯蘭臉色肅穆地站起身來:「我帶你們去見克羅艾希,還有災禍之劍的線索。」
老頭轉過身,帶著他們離開。
「這次的事情牽涉得比較深,不僅僅是災禍之劍和終結之塔,還關係到你們星辰的王子。」卡斯蘭推開一扇門,在前面帶路,邊走邊道。
「等等,你說什麼?」科恩驚訝地出聲:「你是說,出使埃克斯特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
米蘭達眉頭一皺。
「是啊,」說到這裡,卡斯蘭露出笑容:「那是個有意思的小孩兒,不久前才在我這裡歇過腳。」
「星辰的繼承人……他跟災禍之劍之間怎麼了?」科恩凝重地問道。
「邵他們沒告訴你們嗎?」卡斯蘭奇怪地回頭。
科恩搖搖頭,一邊的米蘭達則想起來什麼,臉色一變。
只聽卡斯蘭緩緩地道:
「災禍之劍,曾經試圖刺殺你們的殿下。」
那一瞬間,科恩和米蘭達都怔住了。
幾秒鐘後。
「災禍之劍?」科恩急急地追問道:「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刺殺星辰的王子和繼承人?我以為他們的目標僅僅是我們,只是終結之塔而已……」
「聽著,你不了解災禍之劍,我也不了解,」卡斯蘭語氣一變,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但根據我早些年的經歷……」
卡斯蘭露出凝重的神色:「他們的目的絕非擊敗終結之塔,並取而代之這麼簡單。」
「至於那位王子……誰知道呢,也許還牽扯到一些想要他命的北地領主……」
「不可能!」米蘭達沉穩地道:「凱瑟爾陛下用有關王位的誓言,約束住了那些想要謀害他的人――王子殿下在埃克斯特會很安全,沒人敢對他下手。」
「真的嗎?」卡斯蘭哈哈一笑,等笑聲消失後,他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你們的王子,還有你們那個國王的誓言……讓他變成了那些珍貴的古老鍊金球,一旦遭到破壞,就會爆炸傷人,」卡斯蘭淡淡道:「確實,在北地,每個人都不敢對他動手,至少不敢讓他在自己的手裡爆炸。」
說到這裡,卡斯蘭低下頭,目光一沉:「卻都希望他在別人的手裡爆炸。」
――――
泰爾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尼寇萊和史萊斯侯爵,思索著經由他們帶來的,努恩王的邀請――或曰要求。
「等一下,聽你們的意思,」泰爾斯心裡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努恩王還未找到那個仇人,倫巴大公的合作者?」
「看,這就是我們來找殿下您的原因,」史萊斯侯爵微微點頭,露出禮貌的微笑。
「為什麼一定要我呢?」泰爾斯沉悶地道:「我不過是個七歲小孩,玩不來這麼高端的遊戲。」
「您不僅僅是一個七歲的小孩,還是一個七歲的天才。」史萊斯眨眨眼睛補充道。
泰爾斯閉上眼,只覺得頭疼無比。
唉。
「如你所言,星辰的王子,你才是那個本該承接努恩陛下怒火的角色,」尼寇萊緩緩開口,語氣里充滿了隱隱的脅迫:「現在卻有一個機會,讓你擺脫不該承受的痛苦。」
「是與否,端看你的決定,小子。」
泰爾斯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關於那位倫巴大公的合作者,」使團的副使,普提萊已經意識到事情的走向將會如何了,他凝重地問道:「你們現在知道些什麼?」
「我們有了一個非常明顯的目標,」尼寇萊臉色蒼白地回答道:「當你還在斷龍要塞下時,倫巴為了拿下要塞,曾經對你的使團進行了圍攻,試圖引誘要塞的守軍出擊。」
「是的,」想起阿拉卡和他的怒火衛隊,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有這麼一回事……那絕非愉快的回憶。」
「倫巴軍隊中的魔能槍部隊,在一個間諜軍官的命令下,試圖刺殺你,」騎在馬上的尼寇萊繼續說道:「而根據我們和暗室所掌握的資料,幾乎可以肯定那位間諜軍官的幕後黑手,就是我們的目標。」
泰爾斯想起魔能槍的轟擊,怔怔地望著雪地,心有餘悸。
「據我所知,倫巴也在調查這件事情,在我們到達卡斯蘭閣下的英雄酒館時,他們的調查似乎已經有所進展了……」普提萊眉頭一皺:「這麼說來,那位在倫巴軍中派遣間諜,試圖殺害泰爾斯殿下再嫁禍倫巴的幕後黑手,正巧就是倫巴策劃謀害摩拉爾王子時的合作者?」
「聽上去很寒心,是麼?」史萊斯侯爵輕輕搖頭,目光深邃:「他跟倫巴大公共同謀害了本國的王子,卻又馬上在對另一位異國王子的謀害中,出賣嫁禍倫巴大公。」
「貴族們像爭搶腐肉的白山禿鷲一樣,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斗篷下的埃達突然出聲道:「北地,還有北地人,哪怕是貴族和領主,以前都不是這樣的。」
「沒有了帝國,你們反而墮落得更快了。」
行進中的眾人沉默了一瞬。
「北地,北地人,」尼寇萊像是被觸動了什麼神經,他盯著前方的一面紅邊黑底赤龍旗幟,緩緩點點頭,開口道:「終有一日,我們會找回身為龍之兒女的驕傲。」
「總之,黑沙大公還不知道,試圖嫁禍他的人就是他的合作者。」史萊斯侯爵咳嗽了一聲:「而我們正是從倫巴的調查進展中確認了這一點。」
「查曼・倫巴肯定知道他合作者的身份,既然如此,」泰爾斯認真地抬起頭:「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倫巴,跟他合作?」
「別忘了倫巴也是陛下的仇人,與他共謀,向另一位仇人復仇?我可不覺得黑沙領的統治者會乖乖聽話合作,」史萊斯侯爵嘆息道:「而且,北地人的性格,嘖嘖。」
「我們不和查曼・倫巴那樣的弒親敗類合作,」尼寇萊的眼裡儘是陰沉:「而他和他的合作者,都要為摩拉爾的死付出代價。」
「既然倫巴大公和那位合作者都是你的仇人,一個在要塞下殺傷了你大半的人馬,一個更是試圖以魔能槍殺死你,」史萊斯侯爵微笑不減,接過不怎麼愉快的話題,繼續向著泰爾斯施壓:「努恩陛下說得很清楚,無論殿下答應與否,您都已經在這艘船上了。」
泰爾斯閉上眼,做了一次深呼吸。
儘管他早就知道從冠上那個頭銜開始,就要面對他曾經最深惡痛絕的一切。
但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圈子內,權力遊戲的威力。
這是個你無法選擇玩或不玩,要不要盡力玩的遊戲。
為星辰而生。
就是這樣的節奏麼?
真是討厭的感覺。
星辰的第二王子緩緩睜開眼睛。
「為了引出那位倫巴的合作者,是麼?」王子殿下淡淡地道:「努恩準備怎麼做?」
尼寇萊正要回話,卻被這位王子用截然不同的語調打斷了。
「還有,如果我配合他的復仇計劃,」泰爾斯抬起頭,目光如磨礪過的劍刃般閃亮鋒利:「努恩願意給我什麼好處?」
尼寇萊微怔了零點幾秒,他注意到,泰爾斯已經不再稱呼「努恩陛下」或者「努恩王」了。
但白刃衛隊的指揮官隨即翹起嘴唇,露出淡淡的冷笑。
「你會滿意的,」隕星者看著第二王子,一字一句地道:「沃爾頓家――龍槍家族從不吝嗇。」
「還有一個問題,」泰爾斯目光灼灼地繼續道:「你們說,從倫巴的調查里得知,他的合作者,就是利用魔能槍謀殺我的幕後黑手。」
「沒錯,」尼寇萊皺起眉頭:「有問題?」
「你們是從哪裡得到倫巴的調查細節,又是怎麼確認的?」泰爾斯沉聲問道。
「這是我們的事情。」尼寇萊搖搖頭:「你不必……」
但泰爾斯隨即打斷他的話。
「這是我的事情!」泰爾斯表情堅決,用重音強調他的堅持:「尤其努恩要我冒著生命危險,去陪他玩這樣一個復仇遊戲的時候,我理應有足夠的情報來確認他的計劃是否可行!」
尼寇萊盯著泰爾斯,眼裡的神色冰冷,至於他心裡在想什麼,泰爾斯則無從猜度――直到史萊斯在一旁輕輕咳嗽。
「倫巴一直在追查那位指揮魔能槍部隊的間諜軍官,他的人手高效地在黑市中查到了線索,」尼寇萊終於還是慢慢開口了:「但眼看就要發現真相的時候,一群奇怪的劍手突然出現,他們使用怪異的終結之力,幾乎全殲了倫巴的調查人手,截斷了線索。」
「奇怪的劍手?怪異的終結之力?」
尼寇萊點點頭:「這不屬於倫巴的所知範圍,所以他向一位專業人士求助了,」
「而那位專業人士,」隕星者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白刃衛隊的裝束:「是我們的老相識。」
「而那些奇怪的劍手?」泰爾斯追問道。
尼寇萊深深看了他一眼。
「努恩王日前派遣到星辰,收殮王子遺體並調查使團遇刺案的人,前日發回了一則消息,」尼寇萊詳細道出情報的關鍵:「王子最後的護衛,用沃爾頓家族的秘密手法留下了至關重要的線索――在那些襲擊摩拉爾王子的刺客里,也有幾位奇怪的劍手,終結之力古怪異常。」
「你是說,」泰爾斯想通了:「刺殺摩拉爾王子的劍手,和截斷倫巴調查的劍手――都是同一群人?」
尼寇萊微微點點頭。
「他們是誰?」
「根據消息,是一群終結之塔的叛徒,蠅營狗苟,藏頭露尾之輩,」尼寇萊看向每一個人:「終結之塔對他們有個很特別的稱呼。」
隕星者表情深邃,緩緩道:
「災禍之劍。」
泰爾斯的思維被這個名字打斷了一瞬間。
災禍……
之劍?
「啊!」一邊聽著的懷亞想起來什麼,突然輕呼一聲。
「說起來,我在終結塔里的時候,好像無意間聽幾位傳承者聊過這個名字,」懷亞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向,略顯緊張地道:「但那一直都是一個傳說,災禍之劍……據說他們是一群想要取代終結之塔的叛徒們。」
泰爾斯皺起眉頭。
「我們找時間談談,懷亞。」第二王子道:「關於終結之力,還有終結之塔。」
懷亞點點頭。
「無論如何,這群所謂的災禍之劍,同時參與了刺殺摩拉爾和出賣倫巴,與那位倫巴的合作者一定關係匪淺,才會聽他調配,任其驅馳,」尼寇萊看著遠方的雪原,皺眉道:「我們也因此聯繫起了這兩件事,從而抓住了他們的尾巴。」
「我明白了,」泰爾斯凝重地點頭道:「努恩的計劃,什麼時候開始?」
「威蘭雪原就在眼前,穿過它,就是龍霄城。」尼寇萊的目光投向遠方,與天際幾成一線的雪原,緩緩道。
「五位大公應該已經到達龍霄城了,您所要面對的第一關,就是與他們還有努恩王會面,做好準備,殿下,」史萊斯侯爵搓動著自己的手套,眼裡滿是大戲開場時的興奮感:「在公開場合,努恩王陛下會對您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可能……會有些粗暴。」
「粗暴?」
「正好,久違了,」泰爾斯目光有神地望向天際,他輕輕摸上自己的脖子,回想著它被扼緊時的感覺,擲地有聲地道:
「我最喜歡粗暴了。」
史萊斯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尼寇萊眼裡則泛出異樣的光芒,
普提萊深深地抽了一口煙斗。
埃達繼續在斗篷下,低頭不語。
懷亞和羅爾夫只是怔怔地對視彼此。
中午到了,太陽高高懸掛在雪原上空。
但已經在北地停留多日的所有人都知道。
絕日嚴寒,不日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