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霄城,鎧區的小巷裡,三位舊識終於亮劍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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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科恩痛苦地捂著自己無辜遭殃的鼻子,看著眼前這對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男女。

他知道,在這場意義特殊的戰鬥里,自己沒有插手的餘地――米蘭達大概也不會讓他出手。

自己的鼻子就是證明。

幸好,跟以前比起來,米蘭達的那雙手已經控制得住力道了。

科恩把注意力轉移回戰場,看見米蘭達的劍最先斬出,劍鋒直指拉斐爾的胸口!

拉斐爾的薄刃劍也瞬間來到左手,以攻代守,借著比對方快上一線的速度,直切米蘭達的咽喉。

但米蘭達像是預測到對方的下一步一樣,劍鋒自然地變向,在旋動中恰到好處地削向拉斐爾的左手――遠遠看去,就像拉斐爾主動遞出左手,迎向她的劍鋒一樣。

科恩在一旁暗自讚嘆:這是米蘭達常年練習「天馬樂章」的本能,主動聆聽、乃至掌控戰鬥的節奏,調動對手的一舉一動。

拉斐爾眉頭一皺,迅速抽劍,被迫後退。

他深知舊日戀人的可怕之處,試圖極快地脫離她的戰鬥節奏。

然而米蘭達目光如冰,適時地跟上一劍,在拉斐爾收回右腿的時候,削往他作為重心的左腿,打斷他後退重整態勢的步伐。

拉斐爾被這一劍逼得狼狽萬分,被迫停下後退的腳步,迎擊這一劍。

就像剛剛一樣,米蘭達如同測算到了拉斐爾的動作一樣,一抽小臂,風聲呼嘯!

觀戰的科恩瞳孔一縮。

十秒的時間裡,雙方的劍刃沒有一次接觸,沒有一次交擊,沒有一次對劍,只是在半空中來回,帶動空氣的漣漪。

但科恩知道,這是無比兇險的對決。

他的老師,傑迪・塔夫納曾經告訴那時還不是警戒官的科恩:這種無聲而快速的戰鬥場景,更多的時候出現在極境對決之時。

下一刻,科恩看著米蘭達的劍刃在最恰當的時機,避開對方的阻攔、閃避和反擊,瞬間甩向拉斐爾的頭顱!

「嘶……」

劍刃撕裂空氣的聲音傳來。

在那個瞬間,拉斐爾的黯紅色雙眸閃過不一樣的神色。

他的左臂一陣肉眼可見的輕顫,隨即,薄刃劍在月光下舞出殘影!

「叮!」

兩人的劍刃終於第一次交擊,在空氣里發出折磨耳朵的震動銳響!

科恩狠狠皺眉,忍住捂耳朵的衝動。

拉斐爾咬著牙急退三步!

米蘭達則站在原地,身形一晃。

場中一時靜了下來。

米蘭達面無表情地一抖手腕,幾根頭髮從她的劍刃上飄下。

拉斐爾微微喘息著,摸了摸自己的右額。

一道帶血的傷痕,已經出現在他的鬢角。

科恩毫不意外地嘆了一口氣。

果然。

米蘭達還是最強的。

「論起犀利的觀察、把握戰鬥的時機和節奏,」拉斐爾搓了搓手上的鮮血,在無奈的笑容中,搖頭嘆息:

「你還是那麼厲害,米蘭達。」

科恩在旁邊咳嗽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米蘭達的臉色:「所以說啊,拉斐爾,我們今天的切磋就到此為止吧……這麼久不見了……」

米蘭達還不知道拉斐爾的終結之力。

可是,如果他們再打下去的話,觀察力敏銳的米蘭達……

必須阻止戰鬥。

但就在此時,讓兩個男人都微微一顫的聲音,自場中傳來。

「拉斐爾……」

「你的『洗劍之殤』呢?」

科恩微微一怔。

拉斐爾則垂下頭顱。

只聽米蘭達的聲音,正不可置信地微微顫抖著:「那種以攻代守,絕地反擊的終結之力……」

「十幾年來,唯有你一個人覺醒出的終結之力……」

「那種能夠打破『天馬樂章』節奏壟斷的終結之力……」

「為什麼不見了?」

科恩痛苦地閉上眼睛。

糟糕。

她發現了。

米蘭達猛地抬起頭,冰冷的表情在月光下,多了一分難以置信的驚惶。

「這不是洗劍之殤的節奏,甚至不是你慣用劍術的節奏!」女劍士緩緩道:「雖然我的雙手……但我能感覺得到那種寒冷的溫度,剛剛蘊藏在你手上的」

「是另一股力量……」

「那是什麼……」

「拉斐爾・林德伯格?」

米蘭達的目光如兩道刀刃,刺向一言不發的拉斐爾。

科恩萬分懊惱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腦門。

三人沉默了幾秒鐘,直到拉斐爾溫和而輕鬆地開口。

「這是『亡者禱歌』,說實話,跟洗劍之殤差得不多,」白衣青年嗤笑一聲,他的聲音依然輕快:「在毫釐之間爭一線生機,將險中求勝發揮到極限……風格很像――我本以為,憑你的手是感覺不到的。」

「就像『貪婪之觸』是『群星之耀』的災禍之劍版本一樣,」眉頭緊皺的米蘭達,帶著一絲焦急,敏銳地追問道:「所謂的『亡者禱歌』,也是『洗劍之殤』的另一個版本?」

她的目光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愫,定死在拉斐爾的身上:

「災禍之劍的那種――暴戾終結之力?」

科恩真真切切地怔住了。

看來,米蘭達在剛才短短的時間裡,已經收集到了關於災禍之劍不少的情報。

而自己……科恩想起那個逃跑的年輕人,頓時臉上一紅。

「看來,克雷那傢伙對你說得太多了,」拉斐爾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哪怕是不受管束的塔外傳承,他也好歹是一位將近極境的劍手,怎麼會這麼多話。」

出乎兩人的意料,米蘭達突然笑了。

科恩一愣,拉斐爾則是擰起眉心。

「這就是你瞞著我的原因麼,科恩?」在笑聲中,米蘭達用她略帶嘶啞的嗓音,頭也不回地對科恩道:「終結塔五年一選的傳承『種子』,極境傳承者的候選人之一……拉斐爾・林德伯格。」

「居然投向了災禍之劍?」

被問話的科恩緊緊閉上眼。

拉斐爾則沉默不語。

警戒官張口欲言,可是話到嘴邊的他猶豫著,嘴巴一張一合。

終究,他還是垂下頭來,將話語化為一聲嘆息。

下一秒,米蘭達身形一閃,她的劍如驚鴻般再度擊出。

這一次,她的劍沒有向著拉斐爾的要害攻去,而是直撲拉斐爾左手上的劍刃!

科恩露出疑惑之色――進攻敵人的兵刃,這可不是正常的戰鬥策略。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一直保持著微笑的拉斐爾,居然因為這毫無威脅的一劍,而臉色大變!

「鐺!」

兩柄劍第二次相撞,但卻沒有後續――米蘭達的劍一觸即退。

米蘭達直直地盯著拉斐爾,目不轉睛,像是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拉斐爾則臉色蒼白地看著米蘭達,似乎被命中了最關鍵的要害一樣。

唯有科恩摸著頭,疑惑地看著場中:奇怪,這一劍明明什麼傷害都沒有啊?

兩個人的反應怎麼這麼詭異?

隨即,米蘭達的聲音悠悠傳來。

「洗劍之殤消失的原因……就是這個?」亞倫德的女兒,此時的嗓音竟有些出乎預料的微微顫抖:「三年?三年?」

「是他?」

「這就是原因?」

「他?」

白衣的青年,拉斐爾此刻怔怔地看著米蘭達。

表情複雜。

米拉。

她還是發現了。

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面。

她就發現了。

他垂下眼帘。

下一秒,女劍士猛地抬起頭,情緒激動地大聲道:「拉斐爾,你這個自大的白痴!」

拉斐爾沒有說話,只是面容平靜地看著她。

科恩震驚地看著似乎有些情緒失控的米蘭達。

這是……

怎麼了?

剛剛不是還「堅強獨立」的女強人,怎麼一會兒又變成「悲痛欲絕」的前女友了?

下一刻,女劍士轉過身,狠狠一劍,刺入身旁的牆中!

「嗤!」

拉斐爾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表情陰沉的米蘭達鬆開手,任著劍柄在空中輕顫。

「他,我詛咒他……」米蘭達轉過頭來,咬緊牙關,表情悲憤,充滿怒意地冷笑一聲:

「他活該!」

「活該!」

女劍士嘶吼著。

拉斐爾輕輕地收劍入鞘。

「別這樣,米拉。」白衣的年輕人搖著頭,柔聲道:「不值得。」

科恩張大了嘴巴。

他已經快被眼前的狀況搞瘋了。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然後就不打了?

開始一哭一哄地打啞謎?

洗劍之殤?自大的白痴?活該?不值得?

他――永星城西城警戒廳的二級警戒官兼城防巡邏隊長,科恩・卡拉比揚,此刻腦子一團亂麻。

完全不能理解啊喂!

「我說啊,」科恩痛苦地撓著頭,他一邊走近兩人,一邊插話道:「有沒有人給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米蘭達啊,雖然拉斐爾他身上有災禍之劍的……但你也不用這麼激動……」

下一刻,米蘭達和拉斐爾齊齊抬頭,怒目出聲。

「閉嘴,科恩!」這是滿臉怒火的米蘭達。

「別是現在,科恩!」這是臉色如冰的拉斐爾。

被兩人同時打斷的科恩,張開了一半的嘴巴停在半空中。

他瞪著無辜而不知所措的眼睛,舉起雙手,陪著笑臉,點頭哈腰地後退了一步。

好好,你們聊,你們聊。

完全在狀況外的警戒官,在心裡默默腹誹道:像我這種智力不夠的人,就不參與了。

該死的情侶檔。

被科恩這一打岔,三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其中兩人沉浸在複雜而微妙的情緒里,第三個人則百無聊賴地嘆息。

「所以,」米蘭達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低頭冷笑:「洗劍之殤,回不來了,是麼?」

就像你一樣?

拉斐爾讀懂了她的意思。

他輕嘆一口氣,眼神複雜。

「洗劍之殤,發源自諸王紀的戰亂時期,」白衣的青年感慨般地搖搖頭:「一位驍勇善戰、忠心耿耿的大騎士,被他所效忠的主君背叛,身死名裂。」

「那位大騎士的兒子逃出了重圍,他在河邊洗濯父親劍上的鮮血,矢志復仇,」拉斐爾淡淡道:「許多年過去,他加入敵國,也成為了騎士。」

「經過多年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殘酷征戰,新的騎士帶著新王的軍隊,終於殺進暴君的城堡,手刃仇敵。」

「但這並不能給他帶來滿足,復仇之火燃燒過的路上,只有空虛和悲哀。」

「在面對仇人留下的一位公主,看到對方眼裡的恐懼和仇恨時,騎士心軟了,也突然醒悟了。」拉斐爾眼神黯淡地低下頭來,繼續低聲道:「『這有什麼意義呢?』他這麼說。」

「舊仇得報,新恨又生,諸王的恩怨無窮無盡,死亡和仇恨互為表里,交相綻放,悲劇從未消失,空虛深不見底。」

米蘭達靜靜地聽著拉斐爾的故事,科恩則痛苦地抓撓著頭皮――他真是受夠了這兩個人。

「於是,騎士抱著那位公主走出遍布鮮血與屍體,仇恨與瘋狂的城堡。騎士站在陽光下,拭去公主恐懼的淚水。」

「在那裡,騎士發下誓言,他要終結這個滋生仇恨與死亡的亂世。」

「日後,他的超凡之力便被稱作――洗劍之殤。」

拉斐爾的故事講完了。

米蘭達默默地站在原地。

「哈,」科恩乾笑著,想要推進一下任務的進展:「聽著像是三流的騎士小說,悲慘的身世,高貴的出身,強大的仇敵,慢慢變強,見了女人就腿軟,然後發下誓言要爭霸亂世……。」

「閉嘴,科恩。」這一次,一男一女打斷科恩的口徑和速度,都出奇一致。

科恩再次委屈地閉嘴。

「看,」拉斐爾轉向米蘭達,面容晦澀地輕笑道:「跟更偉大的目標比起來,這些事情都不值得在意。」

「你明白嗎?」

米蘭達看著拉斐爾,眼神里儘是憤恨和悲哀:「所以,秘科?」

拉斐爾扯了扯嘴角,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

似乎只有對方能理解彼此。

直到米蘭達表情沉痛地轉開目光。

「我剛剛並非開玩笑,事關兩國的未來,今晚龍霄城不會平靜,」拉斐爾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起頭,看著月光下,遠方的英靈宮,重新換上笑容:「事實上。」

「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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