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刻,泰爾斯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回到在龍霄城的盾區里,在多頭蛇基利卡的身軀中,與吉薩最後對峙的那一幕。

一樣的冷靜理智,隔絕感情。

一樣的身覺奇妙,思維縹緲。

獄河之罪無比靜默。

另一種力量則冥冥中湧起。

星辰王子凝望著手中的鍊金球,感受著此時的神奇。

他看得見這個鍊金球的內部構造:一股奇特的能量,正在無數金屬圓片的包裹下,溫馴而恆定地旋轉著,如同沉睡的動物。

他甚至知道,只要輕輕掏出其中的一個機關鎖片,溫馴的能量就會變化為洶湧的浪濤,奪路而出,釋放凶性,吞噬周圍的一切。

如此明了。

如此簡單。

泰爾斯滿意地抬起頭,視線緩緩掃過眼前的刺客們。

少年王子愉快地邁起步伐,向前走去。

他目光所及,鍊金球所向,敵人們紛紛倉皇后退。

薩克埃爾皺著眉頭看著泰爾斯步步向前:「嘿,你……」

「別擔心,」泰爾斯淡淡地道:

「很快就結束。」

「你負責撿漏就行。」

薩克埃爾話語一滯。

撿漏?

什麼意思?

他懵懂地撓了撓頭。

王國這些年的新詞彙?

「退後,殿下!」

釺子強壓緊張,嘶聲道:

「如果你試圖用鍊金球來威脅我們……」

但泰爾斯卻輕笑著把鍊金球塞進懷裡,轉而舉起長劍。

「鍊金球?」

「我看著像那麼沒品的人嗎?」

釺子一愣。

下一秒,王子伸出左手,面色變冷。

「首先……」

只見泰爾斯的手掌一放一收,猶如在空中撈了個來回。

「小心腳下。」

他神情冷漠,眼前的刺客們頓時嚴陣以待!

出乎意料的是,泰爾斯眼前的敵人們什麼事也沒有,出事的是另一邊。

撲通!

一聲悶響,一個手持鎖鏈,緊緊鎖住約德爾右腿的刺客腳下一個踉蹌,仰面摔倒!

「小心!」釺子眼神一凜,斷喝出聲。

「那個面具!」

但太遲了。

緊鎖著約德爾的刺客們失去其中一角,平衡打破。

面具護衛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一秒的時間裡,只見他右腿一振!

原本綁著他的鎖鏈如靈蛇般彈起,牢牢地拴上倒地刺客的脖頸,然後瞬息扯緊!

泰爾斯咧起嘴角冷笑。

他再度伸手,對準控制著約德爾右臂的鎖鏈。

但下一刻,泰爾斯卻狠狠皺眉,臉上泛出疑惑。

他的左手在空中連續收緊兩次。

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約德爾依然與剩餘的三名刺客周旋著,釺子還在步步後退。

看來……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這能力還需要練習。

「薩克埃爾,」王子冷靜下來,對著約德爾的方向揮揮手,重新握緊長劍:

「幫他一把。」

薩克埃爾不滿地哼聲:

「你說的好像是『撿漏』?」

泰爾斯輕哼一聲:

「正是。」

下一秒,薩克埃爾如猛獸般撞進約德爾身側,馬刀砸中一名刺客!

「砰!」

一個照面,那個躲避不及的刺客就捂著脖子,倒在刑罰騎士的刀下。

他手上的武器,只能在薩克埃爾的馬刀上留下一道輕微的劃痕。

泰爾斯不甘示弱,冷酷地執劍衝鋒!

沖向釺子。

局勢瞬間混亂起來!

「等等!」

釺子驚怒著搶上一步,扼住快繩的咽喉,讓他痛苦呻吟:

「他們,您的侍從還在我手裡,殿下!」

「只要您放我們――」

然而,下一秒,數步開外的泰爾斯就突然出現在釺子的眼前!

像是瞬間跨越了好幾步。

把釺子驚出一身冷汗!

「唰――」

只見泰爾斯面不改色,雙手揮劍,在空中劃出一個弧線,直取快繩和釺子兩人的頭顱!

挾持著快繩的刺客首領驚怒交加,來不及閃避的他,不得已一把將快繩向前推去,送上泰爾斯的劍鋒!

快繩頓時亡魂大冒!

「不,不,不,等等啊,好殿下,乖殿下,」看著越發接近的劍風,快繩語無倫次,瘋狂大吼道:

「我是你忠心又親愛的――」

但泰爾斯不管不顧。

只是冷著臉繼續揮劍!

「呼!」

劍風無情來襲!

釺子狼狽地就地一滾,堪堪躲開劍鋒。

眼見無法避開奪命一劍的快繩心中一涼,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兀自不忘大吼:

「――的懷亞・卡索啊啊啊啊!」

呼!

劍鋒斬過快繩的脖頸!

「嗤!」

鮮血飆射。

一個頭顱飛上半空。

「泰爾斯!」

快繩絕望地痛呼著,滿面淚花地感受著脖頸被破開的劇痛:

「我恨你一輩――」

就在此時。

「啪!」

一聲脆響。

快繩的話被堵死在嘴邊,他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嗯?

「醒醒!」泰爾斯嗓音冷清地傳來。

「啪!」

又一記耳光下,快繩終於顫巍巍地睜開眼睛,驚詫地望著舉高手掌的泰爾斯。

快繩愣住了。

「你不是把我斬首……」

他冷汗淋漓地扭了扭頭,這才驚喜地發現――自己的頭還在肩膀上!

天啊!

他還活著!

快繩的臉色由哭喪轉成狂喜。

好棒啊!

誒?那剛剛……

「啪!」

又是一記耳光,泰爾斯皺眉道:「醒醒!」

「掉頭的不是你。」

快繩下意識地低頭:他的身邊,在血泊里滾著另一個人頭。

之前挾持著他的,那個刺客的頭顱。

快繩呆住了。

奇怪?

剛剛的劍不是已經斬過我的……

另一邊,狼狽起身的釺子扶住一個屬下的手臂,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被斬殺的刺客。

不可能。

他親眼看見的……

那個小子的劍已經斬過去了……

為什麼人頭落地的,是另一個目標?

明明還離得那麼遠……

這到底是什麼把戲?

「好好待著,」泰爾斯不耐煩地把快繩推到一邊,重新舉起劍:

「就砍不到你!」

還在懵懂的快繩摔了個狗吃屎,慘叫出聲。

「不幫忙鬆綁就算了……」

「好歹溫柔點啊!」

另一邊,薩克埃爾已經迅速解決了困鎖約德爾的兩人,面具護衛終於恢復自由,正在解開身上的鎖鏈。

該死!

釺子心中急怒。

而等他轉過頭,泰爾斯已經再次衝鋒而來!

「攔住他!」

釺子嘶聲下令。

「咻!」

他的身後,立刻有一名刺客從手中投出一柄手斧!

直指近在眼前的泰爾斯。

泰爾斯扯了扯嘴角,卻只吐出一個詞:

「偏了。」

他們不知道――泰爾斯心想。

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做到什麼。

在這個神奇的狀態里,他無比冷靜,無比理智,似乎從不會有慌亂和衝動。

他甚至可以感到: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的掌中,如在咫尺,觸手可及。

比如……敵人的武器。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空中飛向他的手斧。

下一秒,那柄手斧就詭異地消失在空中!

在泰爾斯的身側,手斧再次憑空出現,飛向遠方。

「噹啷……」

手斧無力地落地,摔出無助的噹啷聲響。

正如泰爾斯所言――偏了。

釺子的瞳孔又是一顫。

不。

出手的剎那,他看得很清楚,手斧根本不可能偏。

所以這次又是……

看清了眼前的詭異,刺客們再度譁然!

「不錯的戲法。」

薩克埃爾手上一滯,若有所思地看著泰爾斯的表演:

「多年前,永星城來了個馬戲團,裡面有個外號『飛刀小丑』的異能者,他能憑空變出飛刀,甚至隔空取物,連康斯坦絲公主都被他逗樂過……直到那個馬戲團惹了大人物,被血瓶幫砸了個乾淨……」

「鐺!」

泰爾斯果斷轉動長劍,與眼前的另一名刺客對上,格住他手裡的武器。

不。

不一樣。

他知道,這可不是什麼『飛刀小丑』。

也不是簡單的移形換位。

下一秒,泰爾斯的長劍倏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在刺客的胸前!

「嗤!」

在對方驚愕的眼神下,泰爾斯連終結之力都用不上,只是輕輕一推,就了結了他的性命。

真方便。

泰爾斯咧開嘴角。

這種攻擊永遠不會落空的戰鬥……

真是太方便了。

「咻!咻!」破空聲襲來。

泰爾斯輕輕揮手,三枚指向他的飛鏢消失在眼前,撞上另一邊的牆壁。

他左手再揚,兩柄匕首歪歪扭扭地射出,「回敬」那個射飛鏢的刺客。

王子腳下不停,三兩步趕到坦帕的身前。

酒館老闆身後的一個刺客還在驚訝地找著自己憑空消失的匕首,就被泰爾斯輕鬆地一劍穿喉――而那個刺客死前發誓,自己理應避開了那一劍的軌跡才對。

出乎泰爾斯意料的時候,原先一直萎靡不振的坦帕突然眼神一厲,趁著另一名刺客手忙腳亂的時刻,發狠地一個後腦勺,撞中他的鼻子!

坦帕咬著牙,一個後仰摔,後背結結實實地砸上那個刺客的胸膛!

「上一次這麼對我的是一個獸人……」

「它的頭骨,現在還掛在我的臥室里!」

前一刻還是人質的坦帕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來,一臉兇相,照著那個刺客的頸骨就是一腳!

喀拉!

驚心動魄的斷折聲中,泰爾斯看得眉頭微蹙。

坦帕吐出一口血,對著他晃了晃腦袋:「別發愣,做你該做的事。」

泰爾斯這才揚眉轉身。

另一邊,薩克埃爾正面突破,無論多少人攔在他面前,都不是他一合之敵,約德爾解開鎖鏈後就消失在空氣中,只有時不時蹊蹺倒下的刺客屍體,證實著陰影里的面具護衛存在著。

釺子看著場中徹底扭轉的局勢,覺得心裡越來越涼。

泰爾斯穩步向前,看似人單力孤,卻勢如破竹。

射向他的暗器無一得中,斬向他的刀鋒會詭異地偏折,刺入他軀體的劍刃空不著力。

甚至有刺客來到泰爾斯面前,才發現自己手上的武器蹊蹺消失。

相比之下,泰爾斯的長劍像是無從抵擋的命運,每次揮出,就必然突破格擋、無視閃避、正中目標。

他身上表現出的詭異,讓刺客們心驚膽戰。

片刻之間,刺客已經剩下不到十人。

釺子掙扎著咬住牙齒。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決斷。

泰爾斯沒有看到釺子越發難看的臉色,也沒管薩克埃爾複雜的眼神,只是全心全意地感受著自己的新能力。

他能輕而易舉地取走眼前敵人手中的匕首,就像端起書桌上的茶杯。

好像距離對他不復存在。

他甚至能變換自己以及長劍的位置。

讓它出現在該在的地方。

他還能讓遠處勁射而來的暗器――比如剛剛的手斧――轉移位置。

就像扯動釣竿上的魚線。

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泰爾斯慢慢有了明悟。

隔空取物,移形換影,這些於他而言,都不在話下。

不過,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限制的。

靜止的匕首相比空中的飛斧……

手中的長劍相比自己的整個人……

目標越小越輕,距離越近越短,速度越低越慢……他的能力,就越容易發揮作用。

很好。

「撤!」

突如其來的暴喝,打斷了泰爾斯的思緒.

釺子滿面猙獰地扼住奮力掙扎的瑪麗娜,把她挾持在身前,連連退步。

他看向泰爾斯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戒懼。

如果這個王子有這種力量……

那他在酒館裡的表現……

難道是為了引我們上鉤嗎。

「撤退!」釺子怒吼道。

泰爾斯眯起眼,看著刺客們如釋重負,訓練有素地後退。

眼見就要隱入黑暗。

「這就是我為什麼討厭獵狐遊戲,」另一邊的薩克埃爾幾乎成了人形禁區,所到之處,刺客無不奪路而逃:

「他們會跑。」

但他們跑不掉。

泰爾斯心道。

他們無論逃去哪裡,都在我的掌中。

下一秒,挾持著瑪麗娜的釺子又驚訝地發現:五步之外的泰爾斯,轉眼間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怎麼又……

來不及想太多,釺子故技重施,推著瑪麗娜作為擋箭牌!

「唰!」

泰爾斯依舊眼神凌厲,長劍攔腰斬過視死如歸的瑪麗娜!

釺子痛呼一聲,帶著鮮血滾出一米開外。

自忖必死無疑的瑪麗娜顫然睜眼,卻發現自己完好無損,甚至手上的繩子,也在不知不覺間被切開。

「你沒事,女士。」

泰爾斯向她伸出手,冷笑道:「看上去,你需要幫忙?」

瑪麗娜打開他的手臂,自己爬起來,咬牙怒哼:

「我不需要你來救我!」

好吧。

脾氣真差。

泰爾斯揚了揚眉毛:

「順便一句,關於剛剛在酒館裡的事情……」

然而,瑪麗娜聽見這句話之後的第一反應――

「啪!」

泰爾斯臉上一痛!

「色狼!」

瑪麗娜咬牙切齒地收回巴掌,一肘把他撞開,衝去找自己的武器:

「混蛋!」

看著她的背影,泰爾斯臉色難看地轉過身,自嘲道:「啊……」

「……不用謝。」

他強忍著,裝作沒看到身後快繩「哇哦」的口型。

薩克埃爾和約德爾兩人高效地收割著刺客們的性命,泰爾斯耽擱的幾秒里,刺客們幾乎被清除完畢,只剩下滿身鮮血、奪路而逃的釺子。

他逃不掉的。

泰爾斯這麼想著,打算把剛剛的委屈都發泄在這個罪魁禍首的身上。

他瞬間出現在釺子的身前!

「鐺!」

泰爾斯的長劍格住釺子不知從哪裡掏出的短刀,把滿面血跡,狼狽不堪的釺子逼得倒退一步!

「你可以放我走……你知道的!」釺子手臂顫抖,猙獰地道。

「十八年前,」泰爾斯冷冷地回敬他:「你也可以放海曼・璨星走。」

釺子先是一愣,隨後臉色越發兇狠。

泰爾斯輕笑一聲,繼續感受著「失控」的魔能,準備給他最後一擊。

只要把劍鋒的位置轉移到……

就在此時,泰爾斯突然猛地一顫!

痛。

一陣深入骨髓的疼痛,從肋骨內部傳來!

啊啊啊!

泰爾斯疼得動作變形,渾身顫抖,單膝跪地。

他猛吸一口氣!

不,不,不!

他熟悉這種疼痛。

永星城裡面對刺殺,斷龍要塞下抵擋魔能槍,龍霄城裡面對血之魔能師……都曾遇到過。

儘管這次沒那麼嚴重。

但毫無疑問,這是……使用魔能的代價。

那個瞬間,泰爾斯像是從夢中醒來一樣,從那種神奇的狀態里脫出。

我這是……

感受著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泰爾斯倚靠在滿布鮮血的長劍上,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全身上下。

我這是……我剛剛真的……

就像一息之間,慌亂、恐懼、猶豫,這些感性的情緒重新回到他的大腦里。

與此同時的是,冷靜、無畏、果決,這些理性的狀態不再是理所當然。

伴隨著疼痛,塵土氣、血腥味、交戰聲、嘈雜聲,昏暗的通道,種種景象瞬間進入他的眼耳喉鼻,提醒著他自己的處境。

他抹了一把臉龐上的血水,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滿布血污,黏糊濕漉。

不遠處,被他斬下的頭顱、砍倒的敵人,破開的斷肢遍地都是。

將近八九個人。

泰爾斯突然顫慄了一下。

這是……我做的?

沒錯。

他的記憶依然清晰。

只是……看著剛剛的那些戰鬥經歷,就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另一個冷靜版的泰爾斯。

「泰爾斯!」

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喊。

泰爾斯這才回過神來。

「呼!」

風聲襲來!

泰爾斯下意識就要使用魔能,但胸部加深的疼痛讓他表情一陣瑟縮,整個人無力地倒下。

糟糕。

糟糕!

「砰!」

千鈞一髮之際,快繩從另一邊撞來,把泰爾斯撞離釺子的刀鋒!

快繩抱著他滾開幾步,起身就給了泰爾斯一巴掌!

「你是怎麼了?」

快繩看著神情恍惚的泰爾斯,咬牙道:「剛剛是面癱,現在是發獃……」

「你是嗑藥了嗎?」

在疼痛的提醒下,泰爾斯驚魂未定地看著坐在他身上的快繩,回憶著從進入「失控」到現在的經歷。

魔能。

叩門。

托羅斯。

女孩兒。

錨點。

選擇。

如在夢中一般。

「我……我不知道。」泰爾斯恍惚地道。

也許吧。

另一邊,釺子忍著痛楚爬起,撲入黑暗。

臨走時還不忘記投來一把暗器,直射兩人!

「咻!」

泰爾斯一驚,他推開快繩,下意識就要去摸長劍!

但半秒之後,那個戴面具的身影就倏然出現在身前!

「叮!叮!」

灰色的短劍在空中疾舞,在幾道金屬聲中,攔下所有的暗器。

泰爾斯這才鬆了一口氣,堪堪握住長劍的手不再緊繃。

但釺子的身影已經沒入黑暗,無影無蹤。

另一邊,隨著薩克埃爾解決最後一個刺客,後者的火把摔落地面。

周遭頓時一黯!

泰爾斯這才發覺,戰鬥已經結束了。

而胸口因為魔能引發的疼痛,也慢慢消解。

他這才悻悻地回過神。

走廊里一片寂靜。

「哇哦,」快繩呼出一口氣,痛苦地靠上牆壁:

「總算……」

另一邊,瑪麗娜怔怔地看著一地的屍體,坦帕則坐在牆角,咬牙撕開衣服,熟練地包紮著自己身上的傷口。

昏暗的視線里,泰爾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約德爾,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腥,突覺尷尬。

「我……我剛剛……」

但他甫一開口,就被打斷了。

「我知道,」面具護衛淡淡地道,把泰爾斯從地上扶起來:

「我知道。」

不知為何,泰爾斯心情一松。

他悻悻地看著地面,擦拭著臉上的鮮血,依舊難以相信剛剛的回憶。

為什麼……

剛剛在廝殺的時候……

他就能那麼適應呢?

「快樂的一天,不是麼。」

「這是最後一個了……如果不算跑掉的那個。」

另一邊,薩克埃爾撿起火把,清一邊點著戰果,一邊對約德爾道:

「我建議你現在追上去,永絕後患……面對詭影之盾,只有你的能力最適合。」

約德爾回過頭去,向通道的深處看了一眼:

「放心,他跑不掉。」

面具護衛冷冷地道。

「那就去吧,」薩克埃爾對他努了努嘴:

「這裡有我呢。」

約德爾微一頷首,轉過身,拍了拍泰爾斯的肩膀。

泰爾斯對他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

「去吧,做你該做的事。」

約德爾點點頭,下一秒就消失在空氣中。

看得一邊的快繩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手捂著嘴,一臉驚恐地指指約德爾消失的地方,視線來迴轉動:「他他他……人……鬼……」

泰爾斯沒有理他,只是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去找點別的事兒干,快繩,拜託了。」

「笑話是我們現在最不需要的東西。」

快繩的驚恐凍結在臉上,訕訕地回頭。

另一邊,坦帕和瑪麗娜都滿懷敵意地看著彼此。

但泰爾斯已經沒空管這些了。

也許瑪麗娜身份尷尬,也許坦帕情報通達,留著他們在這裡都不是什麼好事,但是現在,泰爾斯只想好好睡一覺。

災禍之劍沒了首領,死傷慘重,詭影之盾的餘部覆滅在這裡,而北地人人手不足掀不起什麼大浪,遑論秘科還在地面布下了埋伏。

唯一麻煩的,大概只有快繩……

他拄著長劍,靠上身後的牆壁,重重嘆出一口氣。

天啊。

魔能。

今天,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使用魔能。

但是……

即便是比以前動不動就吐血的程度好,這個狀態也是好得有限,時間和能力都有很大的限制。

呵。

泰爾斯輕嗤一聲,突然覺得很累。

不僅僅是身體。

還有精神。

薩克埃爾緩緩走來,一身狼狽的他皺著眉頭:

「嘿,小傢伙。」

泰爾斯疲憊地抬起頭,看著對方額頭上的罪烙,對他勉強一笑:「鬍子剃得不錯。」

「還有,謝謝你。」

但薩克埃爾卻皺著眉頭。

「你的那種異能,不是萬能的,對麼。」

刑罰騎士將火把插在一具屍體上,權當照明,自己則用袖子擦拭著那柄多處卷口的馬刀:

「否則,你早在被挾持的時候就用了。」

泰爾斯深深蹙眉。

果然。

還要跟他解釋……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把額頭抵上劍柄。

「讓我猜猜,有時間限制,還是對身體損傷巨大?」薩克埃爾靠上他身側的牆壁,淡淡道。

泰爾斯輕嗤一聲,心想自己的樣子大概都被他們看在眼裡。

「算是吧。」

但薩克埃爾的下一個問題,卻讓泰爾斯微微一愣:

「為什麼不救他?」

嗯?

「什麼?」泰爾斯訝然抬頭。

「一開始,你可以救下小約德的,」薩克埃爾輕笑道:

「但你卻放棄了,反而讓我去幫他。」

刑罰騎士轉過頭:「為什麼?」

救下……約德爾?

泰爾斯努力回憶著那層像是隔開一個世紀的神奇經歷,想像著那個狀態下的自己在想什麼。

那時,好像自己是想攪亂鎖住約德爾的敵人的陣腳,然後……

那個理智的,冷靜的,果斷的自己……

「額,也許你更適合?畢竟,他們有三四個人……」

可是薩克埃爾搖了搖頭。

「不,我看得出來,你很看重他,他對你也很忠心,」薩克埃爾嘆息道,敲了敲身後的牆壁:

「如果能救他,你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泰爾斯皺起眉頭。

等等。

「你不是不想救他,」薩克埃爾看著火光,深邃地道:

「而是你沒法救他。」

泰爾斯眼皮一跳:

「什麼意思?」

沒法救他?

等等。

剛剛,似乎自己試過對付第二個手持鎖鏈的敵人,不過……

薩克埃爾轉過頭,對著王子露齒一笑,狼狽的樣貌和邋遢的外形下,顯得頗為難看。

「那把劍。」

薩克埃爾淡淡道:「他一直抓在右手上。」

泰爾斯微微一動。

那把劍?

他第一反應是去看手裡瑞奇的劍。

但下一秒,泰爾斯就明白過來了。

想通了什麼的他臉色一白,汗毛一豎。

那把劍。

只聽刑罰騎士嘆了一口氣:「正因為那把無上之劍,那把傳奇反魔武裝……」

無上之劍。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呼吸恍惚起來。

他說什麼……

「所以你的能力,對他右臂上的鎖鏈不起作用。」薩克埃爾淡淡道。

泰爾斯艱難地張開嘴:

「薩克埃爾,你……」

刑罰騎士靠牆低下頭,輕笑一聲:「不奇怪,我以前見過類似的……泰爾斯殿下,我沒叫錯名字吧?」

泰爾斯像一個生鏽的鐘表一樣,磕磕巴巴地扭過頭,跟他惴惴對視。

他知道了……

只見薩克埃爾笑容真誠,飽含歉意:

「請你理解,孩子。」

「這不是私人恩怨。」

那一刻,看著對方的笑容,泰爾斯突覺汗毛倒豎!

他體內的獄河之罪瞬間增幅!

像是遇到最可怕的威脅。

危險,危險――似乎一個聲音這樣警示著他。

下一秒。

泰爾斯神色一凜,無師自通地自發反應,腿部和腰部的肌肉緊繃而起!

他以離弦之勢,撲出這個牆角!

「呼!」

刀風刮面,刺刺生疼!

霎時雪崩般的刀鋒刮過泰爾斯的頭髮,帶走幾跟髮絲。

「鐺!」

馬刀撞上牆壁。

石屑四濺!

泰爾斯渾身顫抖,難以置信。

他狼狽而痛苦地掙起身,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是執刀而起,殺氣騰騰的薩克埃爾,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對方的馬刀,正砍在自己剛剛的位置上。

只差毫釐。

「躲得很漂亮。」

「鏘。」

刑罰騎士蹙起眉頭,抽出刀鋒,似乎對這一刀砍空的結果不甚滿意。

他們的動靜甚至吸引了在另一邊警惕彼此的三人。

「薩克埃爾……」

泰爾斯無比震驚,他死死握著長劍,連呼吸都在顫抖:

「你,你在做什麼?」

也許……

也許他是為了試自己的身手?

看看自己的武藝?

一定是……這樣的?

泰爾斯這麼想著,感覺自己的思想在顫慄。

直到薩克埃爾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回答他:

「糾正……錯誤。」

一秒。

兩秒。

「為什麼?」

泰爾斯呆怔地看著他。

薩克埃爾搖了搖頭,眼神悲憫,卻隱藏著無窮殺機。

「你知道為什麼,孩子。」

「如我所言,這不是私人恩怨。」

刑罰騎士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緩緩舉刀,胸中同時湧起激動和悵惘。

請放心,艾迪陛下,米迪爾殿下。

無論過了多少年。

錯誤都會被糾正。

我會誓死保衛我們的王國。

一如當年。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