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喂,你們這群沒良心的東西!想我馮保以前是怎麼對你們的。」

剛挨了禁軍二十鞭子的馮保正趴伏在床榻上,嘴裡不停咒罵著,床榻邊有一木盆,裡面的熱水早已被血染紅,無論屋內還是屋外,皆無一人。

按常理來說,一般人硬挨禁軍的二十鞭子早就死翹翹了,但馮保的義父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下手的士兵不敢做的太絕,偷偷留了手,不然的話,不死也得半殘。

「馮公公?馮公公?」

正當馮保不停叫罵的時候,一位躡手躡腳的小太監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後才敢顯露出面容。

「是小李子啊,怎麼,你也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馮保說著,冷笑一聲,臉上滿是睥睨之色。

「不…不是的,我是來給公公上藥的,這是我先前跟太醫院的學徒喝酒,他一高興送我的。」

被馮保叫做小李子的太監慌忙解釋,還不忘從懷中掏來一個白色小瓷瓶。

「這是金瘡藥,專門治棍棒鞭傷的,來馮公公,我為你上藥,忍著點。」

金瘡藥的藥粉撒上傷口,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傳來,馮保死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來,片刻後火辣辣的感覺逐漸消退,一股清涼的感覺從傷口處傳來。

待到傷口的疼痛消退得差不多時,馮保勉強轉過頭,上下打量著這位瘦弱的小李子。

被馮保的眼光打量,小李子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想我馮保當初是何等的威風,你是叫小李子吧,好,很好!過來。」

小李子猶豫片刻,快步走到馮保床榻前,俯下身子。

「雖然我現在威勢不在,但保你個小太監還是沒問題的,不知伱願不願意認我作義父啊?」

「稟馮公公,小李子願意!」

幾乎沒有猶豫,小李子如搗蒜一般連連點頭。

「還叫公公呢?」

「干…乾爹!」

……

京城,嚴府內。

嚴嵩結束了在內閣的當值,一回到家便直奔書房而去。

「父親,孩兒有要事相商!」在去書房的路上,嚴嵩被兒子嚴世蕃出聲叫住。

「走吧,去書房說。」

父子二人進入書房,卻沒有將門關上,屋內炭火正旺,一股暖意襲來,將嚴嵩身上的寒意驅散不少。

「說吧,什麼事。」嚴嵩將手伸到火爐邊,烤了個結結實實。

「清流那邊把譚綸派去浙江了。」嚴世蕃壓低聲音,開口道。

「哦?江浙那邊戰事正酣,清流那邊派個譚綸去幹什麼?給胡汝貞添堵去了?」

「是啊,胡汝貞畢竟是您的學生,孩兒就怕…」

還未等嚴世蕃將話說全,就被嚴嵩氣鼓鼓地打斷了。

「哼,東南剿倭大局萬不能亂,就算清流想斗應該也不敢拿這件事做文章,到時候惹怒了皇上,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父親,再過幾日就要開御前會議了,吏部工部的帳冊還有諸多錯漏之處。」

「沒事,在這之前我已經和徐閣老他們在內閣擬過票了,只要司禮監那邊不為難,應該就能過去了,再說了,他們的屁股也不等著咱們幫著擦呢。」

嚴嵩烤著火,屋內的溫度讓他有些昏昏欲睡,也不顧形象,直接躺倒在胡床上。

嚴世蕃見父親已經有了些許睡意,便打算告辭,誰知剛走到門口,便被嚴嵩出聲叫住:「浙江那邊考察的怎麼樣了?」

「回父親,據孩兒先前派出去的官吏所報,如計劃推行順利,浙江兩地將為朝廷多繳納至少八百萬的賦稅。」

「屬實?」

「孩兒已多次查驗過,屬實!」

「行吧,那下次御前會議,我就試著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吧。」

嚴嵩說的口乾舌燥,便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那孩兒告退了。」

嚴世蕃說完,躬身離去。

「還有,管好你手底下的官,鄭泌昌,何茂才!哼,報告都打到我這裡來了。」

嚴嵩那古井無波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嚴世蕃面色陰沉,鄭泌昌,何茂才,一個是浙江布政使,一個是浙江按察使,都是自己提拔上來的。

「順便把門帶上。」

「是,父親。」

……

半夜,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支開周圍太監,獨自一人來到了馮保目前住的地方。

馮保趴著身子,半睡半醒間猛地瞥見自己床邊站著一道黑影,正與欲呼喊求救時,卻被該黑影捂住了嘴。

「閉嘴,小聲點!」

黑影一邊捂嘴,一邊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

「乾爹!我就知道您老沒有放棄我。」

而馮保也聽出了黑影的聲音,神色欣喜,這是自己的義父,大明朝除了皇帝以外,權勢最重的人。

「義父您可要為我做主啊!這幫白眼狼見我失勢,都像躲瘟神一樣躲著我。」馮保說到激動處,便想要翻個身,誰知動作太大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你啊,這次可走大運了!」呂芳看著馮保身上的傷口,臉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走大運?」馮保看向呂芳的眼神中滿是迷茫。

「今兒這事,你算是在皇上那邊留了名了,往後怎麼樣還用我說嗎?」

「可是皇上不是剛讓禁軍打了我二十鞭嗎?」馮保聽完呂芳的解釋,仍是不解。

「你小子,怎會如此愚笨…」呂芳搖了搖頭,隨即耐心地解釋起來。

「當時徐閣老都那麼說了,不找個人出來頂罪這件事就翻不了篇,況且皇上也需要對徐閣老有一個交代,若是皇上不叫人打你這二十鞭子,而是把你交給那幫清流去治罪,又當如何啊?」

一想到被清流抓去治罪可能的下場,馮保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所以說啊,皇上是在保你!這二十鞭子,真值啊!」

見馮保已經聽懂了自己的話,呂芳臉上帶著笑意,望向窗外,不禁感慨道:「往後說不定義父還有依靠你的地方呢!」

「不敢,不敢,我一定好好侍奉義父!」馮保聽聞呂芳的話,連忙出聲安慰。

「今兒我高興,就再送你幾句話吧,你可要聽好了!」呂芳說著,眼神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那些做官的常說,做官要三思,這三思是什麼呢?無非是思危、思退、思變!」

「思危,思退,思變。」馮保低聲呢喃呂芳的話,隨後陷入沉思。

「知道了危險就能躲開危險,這就叫思危,躲到大家都不注意你的地方,這就叫思退,退下來就有機會,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裡做錯了,往後該怎麼做,這就叫思變。」

「稟義父,孩兒明白了!」

打通了心中鬱結,馮保只覺得念頭通達,身心暢快,連帶著背上的傷口都沒那麼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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