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自古以來都是極其重要的通商口岸,但自洪武七年,朝廷將此地的市舶司廢除之後,以及海禁政策的影響,此地愈發蕭條,百姓也愈發窮苦,雖然在稱呼上沒有改變,仍稱泉州府,但實則已經淪為了縣,城內的守軍不過千餘人。

一般來說,沒有官員願意到這麼一個不受重視且倭患遍地的偏遠之地來任職,這意味著出不了政績,也意味著仕途將止步於此,一輩子都只能當個小小的知縣!

而泉州府知縣楊宗泰正是被派遣到泉州府做官的倒霉蛋!只因當初沒有打點好上司,便被「發配」至這苦寒之地。初到任時,楊宗泰也想著做出一番政績,但殘酷的現實很快將他打醒:泉州府沒錢,上任縣令留下的虧空還未補完。

沒錢,官吏的俸祿開不出來,俸祿開不出來,官吏就消極罷工,官吏消極罷工,城內的治安便愈發敗壞,治安愈壞,百姓便逃得越多,百姓逃了,便沒有人繳納賦稅,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不過好在,楊宗泰還是有些能力的,在他的努力下,勉強彌補了前任的虧空,不用再向鄰縣借貸度日,官吏的俸祿也得到了保障。

夜幕降臨,泉州城,縣衙內院。

「該死的,我總有一天要調離這個鬼地方!」回想起自己這些年的遭遇,楊宗泰頗為氣憤地放下酒杯。

與他同期入仕的官員現在一個個職位都比他高,甚至還有的攀上了嚴家的關係,一路升官,平步青雲。

「好了,你少喝點吧,等會兒還得輪值呢。」楊宗泰的妻子推開門走了進來。

楊宗泰的妻子與其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待楊宗泰考取功名後,便上門提親,夫妻二人相濡以沫,育有一子。

「值班,值什麼班?這鬼地方還會有人來嗎?」

楊宗泰望向妻子,但還是將酒杯放下。

「這些年虧待你了,為夫我沒本事,做了這麼多年的官,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

「夫君別這麼說,能和你在一起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不敢再奢求別的。」楊宗泰的妻子溫婉一笑,回應道。

「對了,麟兒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沒完成我布置的功課?」

「麟兒已經睡下了,你也是,他才幾歲啊,就給他布置那麼難的功課!」妻子說著,語氣中帶著嗔怪。

「多讀點書也是好的,希望他以後能別像他爹一樣。」

「別說喪氣話了,你之前說不是已經找到門路了嗎?」妻子來到楊宗泰身前,替他整理衣服。

「唉,人家要的價碼太高了,算了!不提這個了,我去當值了。」

「嗯,注意安全。」

……

「快快快,再快點!」

薊州總兵兼登州衛指揮僉事戚繼光正焦急調動手下的軍隊,向泉州方向增援,自接到頂頭上司胡宗憲的命令後,他便率領戚家軍兩千餘人,以及通令駐紮在泉州府附近衛所的明軍,共三路兵馬,總計六千餘人,向泉州城馳援而去。

距離泉州城還有十幾公里的郊外,一夥倭寇共計五千餘人,駐紮於此,首領分別為徐海、陳東。

帳篷內,兩位首領相對而坐,桌上擺滿了美酒佳肴,身邊還有擄掠而來的女子殷勤侍奉。

徐海臉上有著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這讓他給人有一種凶戾的感覺。

而陳東則是瞎了一隻眼,瞎的那隻眼是被明軍用火銃擊傷,近年來,他派人四處尋訪名醫,得到的結果都是沒有再復明的可能。

在兩位首領身後,便是無數衣衫襤褸手持簡單武器神色木然的倭寇,在倭寇中,日本浪人的數量僅僅占了少數,更多的則是因為海禁政策以及苛捐重稅失去活路的百姓,為了一口飯吃,他們拿上了武器。

「他們怎麼還沒來?是不是暴露了!」徐海皺了皺眉,端起酒杯,內心猶豫不決。

「哪有那麼快的,大哥別疑神疑鬼了,放寬心。」戴著眼罩的陳東出聲安慰道。

「不知為何,我這心裡總有種不安的感覺。」徐海用筷子夾起一口菜,放入嘴中。

「這次計劃可是由汪直大人親手策劃的,還搭上了那麼多兄弟的命!只要拿下了泉州城,以後咱們可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了,那些明軍再也抓不到咱們!」

提及明軍,陳東的語氣中滿是刻骨銘心的仇恨之意,這些該死的明軍弄瞎了自己一隻眼不說,還打死了自己先前辛苦擄掠而來的小妾,不過只要攻破了泉州城,像那等姿色的女人任自己挑選。

想到這裡,陳東的下腹傳來一陣火熱,神色也變得愈發急切起來,恨不得立刻前去攻打泉州城。

「首領,他們到了!」帳篷外,有士兵來報。

「快快請進。」帳篷內的二人聽聞,面露喜色,連忙起身迎接。

……

京城,養心殿。

嘉靖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一眾內閣重臣,不免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這麼晚了,內閣的當值早已結束,你們有什麼要事要稟告朕嗎?」

「稟陛下,臣等有要事稟告!」

「這是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胡宗憲送上來的前線戰報!由於事態緊急,吾等便自作主張,沒有讓司禮監批紅,想著面呈於陛下。」

身為內閣首輔,嚴嵩顫巍巍地率先開口,而從一開始就侍立在嘉靖身邊的呂芳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可是打勝了?」嘉靖從嚴嵩的手中接過奏摺,將信封拆開。

「稟陛下,胡宗憲手下的戚繼光率領軍隊,在奉化、寧海等地共殲滅倭寇兩千餘,此外還查獲了倭首汪直的消息,上面是戰役經過,以及名單。」

在嚴嵩率先發聲後,身為內閣次輔的徐階也上前解釋。

嘉靖將信上的內容查看完畢後,面色大悅,緊接著開口道:「好,在這名單上的人,都各升一級!這件事就交由伱們內閣來辦吧。」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嘉靖補充道:「另外,替朕告訴胡宗憲,他做的很好!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緊接著嘉靖瞥了一眼身旁的呂芳,輕咳兩聲,又看向內閣的諸位大臣,不痛不癢地警告道:「好了,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不管怎樣,還是得按照流程來。」

「是,臣等知罪。」嚴嵩率先跪地認錯,緊接著身後一眾內閣成員也跪倒於地。

「好了,起來吧,還有什麼事嗎?」

「稟陛下,沒有了!」

正當眾臣想要躬身離去時,嘉靖卻是開口了:「張居正留下,朕還有事情與他商量。」

頂著徐階和嚴嵩兩位大佬,以及嚴世蕃嫉妒的目光,張居正躬身應下。

「陛下今天很高興啊!」

「是啊。」

走出養心殿,徐階和嚴嵩走在前面,互相攙扶並寒暄著,而跟在身後的嚴世蕃和高拱則是相看兩厭,索性冷哼一聲後將頭偏向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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