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反應堆。」翻譯魔法還真是夠方便的,這個名詞一出來索倫大致就理解了,大概是精靈文明的魔力發電機,引擎之類的。

「哦?你的反應就是,哦?」西瓊倒吸一口冷氣,高聲呼喊,「老闆!六級防護!出去!關門!」

老闆狂奔而出,從櫃檯下拖出一個大包扔到餐廳里,整個人哐得撞開門衝出去,又哐得把店門關上。一路狂奔出花園把小黑都驚醒了。

索倫汗一個,怎麼了這是,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結果那邊西瓊已經拉開老闆扔過來的大包,換上厚厚的龍皮手套和鍊金眼罩,抓起一堆鍊金零件,一副要面對生化危機的模樣。

「呃,你們不用這麼緊張。」索倫隨手把神像拿起來搖了搖,精靈的雙眼閉合了,「看,沒事了。」

西瓊怒瞪著索倫,手下不停,迅速拼出個吸塵器似的鍊金道具。索倫能看到剛才從神像眼中放射出,散布在餐廳角落裡的金色魔力塵埃,都被那個魔法吸塵器吸走了。

她還打掃衛生似得繞著餐廳轉了三圈,直到儀錶盤上的指針恢復到正常水平。這才一把摘掉鍊金面罩摔在地上,那副磨牙的樣子似乎是恨不得把索倫咬死,「你從哪裡弄到這玩意的!」

「地攤上買的?」索倫試探得回答。

女孩深呼吸,看起來快被氣瘋了,「行,你行……你厲害!」

「呃……」索倫咽了口唾沫,「所以你願意接受這個當魔藥製作的報酬嗎?」

西瓊都給氣笑了,「哈!報酬!你拿『地攤上買到的』核心反應堆當報酬是吧!好啊!當然可以了!成交!」

她脫掉龍袍試驗手套,和畫著魔法陣的白色絹手套,露出白凈纖細的左手,突然從腰間皮帶里拔出一把秘銀裁紙刀,在掌心割開了一條血痕。

索倫看著西瓊拿著那把沾滿鮮血,明顯纏繞了某種魔法的匕首朝自己走過來,眼皮直打顫,「沒必要吧大姐……」

「少廢話!把手伸出來!右手!」

在西瓊強烈的氣勢逼迫下,索倫乖乖得伸手挨了一刀,他發誓這婆娘故意用力了,切得他差點叫出聲。

結果不給索倫呲牙咧嘴的機會,西瓊握住了索倫的右手,五指交叉,將兩人的傷口和血交融在一起。

「我,西瓊.艾斯黛爾和你!你誰來著!」

「索倫……」

「和索倫,在此締結血盟,

我們是共享傷與痛與血之戰盟,

無論艱難與險阻,危機與災厄,

此契締結之後,

再無謊言與仇怨能將我們割開。

直至我西瓊,協助索倫完成魔藥強化序列。

說,我也許下此誓。」

隨著女孩清冷的咒言,索倫可以看到他的血液和西瓊的血液交融,同樣的還有他們體內的魔網,如同緊扣在一起的十指的形狀,交織編結,再難分割。

「恩……」索倫撓撓臉,「還有一丟丟小難為情呢嘿嘿嘿……哎喲喲痛痛痛!別折手指別折手指!我也許下此誓!我也許下此誓!」

血盟成立之後,索倫可以看到手心的傷口自動復原,同時兩人的血跡形成了血色符文,隱隱可以看見虛空中有黑色的魔網將兩人聯繫在了一起。

靠,這還是個詛咒呢,不知道傷口會不會感染……索倫揉著手。

西瓊抱著雙臂瞪著索倫,「那麼現在回答我,這雕像,精靈神核心反應堆,你是從怎麼得到的!」

「……地攤上買的。」索倫試探得答了一句。

什麼也沒有發生。

西瓊整個人都愣住了,攤開左手翻來覆去得盯著掌心的血咒看,「你沒說謊?」

「嘿!我幹嘛要說謊!我剛才壓根不知道這是什麼好不好!」索倫硬氣起來了,「不過我確實覺得有點不對勁啦,因為還沒來得及去鑑定到底值多少錢,就聽說黑市被人掃了。所以我估摸著會不會是為了這個東西,可能是會惹麻煩的贓貨,才猶豫要不要拿出來……」

「等一等!」西瓊打斷他,「你是從黑市海盜那買的?」

「哦,一個水鬼,說是從海里沉船撈的。」

「你都不知道這是什麼,為什麼會覺得有人為了它襲擊了海盜船?」西瓊問了個令索倫很奇怪的問題。

「你剛才不是看到了麼,能從眼睛裡射出這麼強的魔能肯定不是什麼檯燈吧,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雕像裡面封印了什麼火元素的神獸或者寶物之類的……怎麼了你這個表情?」

西瓊又作出那副瞪著眼見鬼似的表情。

「你能看得見魔力?還能看出是火屬性魔能?」她突然豎起左手中指,「我是什麼屬性的魔能?」

索倫虛著眼看她比的中指,好吧,這個世界大概沒這種『禮節』,從女孩指尖隱約可見光芒微弱的綠色藤曼虛影判斷,「土屬性的。」

不知道為什麼,西瓊受到的打擊似乎比得知核心反應堆是索倫地攤上買的還要大,以至於她直接癱坐到椅子上了,「這傢伙竟然能看到魔力……原來我是土屬性的……」

感情你看不到啊!也是,她的魔力還真是挺弱的。

索倫看她似乎冷靜下來了,也坐回桌邊,「怎麼,很少有人能看到嗎?魔力?」

西瓊瞪了他一眼,「人類嗎?巫妖做的到,活人沒聽說過。」

索倫表示懂了,安慰她,「別在意,我的魔法屬性天賦異稟大概是設定吧。」

西瓊虛起眼,「你要訂購的好像是死亡騎士的魔藥序列是吧?有這種天賦為什麼你不去考法師……」

「哎喲,別提了,因為那個二貨不收我,還有死亡騎士也挺帥吧?好了,不要扯遠了。」索倫揉著太陽穴,「總之這個,核心反應堆,說不定有人為了得到它,屠了一整條海盜船呢,你確認要收下作為魔藥委託的報酬嗎?」

「不是說不定,是一定。」西瓊帶好絹手套,小心捧起桌子上的精靈雕像,「這可是神的核心,可以提供幾近無限的純粹魔能,幾乎可以支持所有已知的禁咒級儀式和魔法陣。是精靈把持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搶不回去就必須毀掉,為了它不要說襲擊海盜,說不定還會發動戰爭呢。」

這麼嚴重的嗎?那倒也是,都反應堆,核心,成神,這種字眼出來了,早就遠遠超出一般冒險級別,上升到國家陣營的地步了,「也是,你拿去給你導師的話,獎勵也不差吧。」

西瓊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索倫,「你瘋了嗎?我幹嘛要上交?」

「誒?可是……你不是說精靈會想把它搶回去嗎?」索倫奇怪,「我想帝都至少還有一個,隨隨便便可以屠一船海盜,把巫妖們都嚇得戒嚴的精靈潛伏著吧?你,恕我直言,你只是個藥劑師吧?」

「是4R級藥劑師和中期法師的次席,」西瓊糾正他,倒沒生氣,

「不過沒有錯,這不是我現在能掌握的寶物,但我也不會放手的,因為魔力恰恰就是限制我的唯一瓶頸,而這就是問題的最優解和標準答案。哪怕轉化巫妖的通靈塔模型也沒有它更完美。

我也是在尋找魔力強化方式的時候,看到過巫妖們對核心反應堆的相關推測,所以能認得這麼冷門的東西。說真的,我從來沒想過這一條強化路徑,但既然最終答案就這樣出現在眼前,錯過這次機會的話,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我能搞懂這核心作用的原理……」

「你就能成神?」索倫看得到少女祖母綠的眸子裡閃耀出鮮亮的光芒。

「不,」西瓊側過頭看著他,「所有人,都能成神。」

何等悖逆的狂言,

但莫名得,索倫的脊背上倒竄起一片雞皮疙瘩,

因為他突然覺得,這個女孩沒有說謊,也許她就是能辦得到。

而且也只有她,才能辦得到。

索倫搖搖頭驅散心中突然湧現的強烈情感。

不管怎麼樣,這個魔力只比普通人高出一丟丟的女孩,現在就說什麼要讓所有人類成神,實在連吹牛都稱不上,只能算是白日夢般的胡話了。

不過,誰還沒點中二病的時候不是,天才魔法少女也不例外嘛。

「無所謂了,你自己有數就行,我回去後把搜集的素材郵寄給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索倫站起身。

西瓊把抱著的雕像,用各種畫著魔法陣的捲軸布匹包裹好,「既然你能在血盟時這麼說,我就相信你,好吧,作為感謝。我也會預支一部分自己的素材,儘快把魔藥製作好了寄給你。早日解除血盟的約束,必須說真心話還真是怪噁心的。」

索倫撇撇嘴,暗呸了一口,誰稀罕和你血盟呢。

「對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問一句吧,」西瓊隨口問道,「你沒有其他要緊事在瞞著我了吧?」

「沒了。」索倫隨口回答。

然後他就知道自己答錯了。

從右手掌心的血咒創口處,傳來難以想像的鑽心刺痛,簡直是直刺靈魂的折磨,索倫差點把舌頭給咬掉,「臥靠啊!這什麼鬼魔法!!」

索倫抓著右手倒地哀嚎。

西瓊在旁邊也是臉色慘白,咬著牙瞪他,顯然她也有著鑽心刺痛的共感,「快說!還有什麼瞞著我的事情快說!所有可能影響到我們血盟完成的事情!否則背誓的懲罰不會停止的!」

索倫真特麼想哭,沒啊!老子沒有撒謊啊!

然後他眼一斜看到了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哦。

「我是先鋒軍。」

疼痛瞬間消失了。

FUXXK!這什麼欺軟怕硬的鬼魔法!你怎麼不逼老子把死亡和神諭試煉的事情說出來呢!

另一邊女孩捂著手爬起來,痛的一頭冷汗,「先鋒軍?什麼先鋒軍?軍棋里的?」

索倫詫異得看著她,「你不知道?」

說真的,這女孩可能是第一個沒有和他科普先鋒軍是什麼什麼傳奇玩意的土著了,於是索倫終於有機會笑著嘲她了,「呵呵,連先鋒軍都不知道,怎麼你從小都不看傳奇故事的嗎?」

西瓊皺眉,「誰有空看那種東西,我從六歲起就泡在大圖書館裡了,每天只睡不到四個小時,課程和實驗都排滿了,哪有時間看小說。」

索倫趴在地上,可惡,被反過來嘲了,臭屁的學霸……

「先鋒軍,知道了,我會抽些時間查一查是怎麼回事,如果你說是傳奇故事裡的,就是說這些先鋒軍是涉及到某些預言的意思吧?

古代的因果律,這確實是可能會影響到魔藥製作的因素。」

西瓊眼珠子一轉就分析出一堆信息,「就只有這一個了是吧,還有什麼?」

「……沒了吧?沒了沒了。」手心沒痛,索倫擦著冷汗。

「我知道了,」西瓊收起雕像,「如果那個先鋒軍是需要保密的身份,我也不會透露給別人的。」

「多謝。」索倫看著她點點頭,拾起龍槍從冰淇淋店走了出去。

雖然痛起來非常坑人,但不得不說,血盟確實是一個效果極佳的魔法。

因為它確實很輕易的,就在原本陌生的兩人之間,分享了共同的秘密,建立了可以相互信任的關係,並用徹骨銘心的疼痛,打造了把他們聯繫在一起的穩固橋樑。

其實第一次見面就和一個陌生的法師建立血盟這樣親密的關係,還泄露出自己身為先鋒軍的秘密。實在是魯莽失智的行為。

如果非要給索倫找個理由,那只能說,如果來的藥劑師是某個可疑的禿頂肥胖中年男,那索倫哪怕是被打死了,也不會和對方五指連心血肉交融的簽約的。

所以說白了原因還是只有一個,

因為對方是個美少女,還正好是索倫喜歡的類型。

唉,果然熱血少年絕大多數時候,做事都不是被腦子支配的啊。

索倫騎著小黑,一路自我反省加胡思亂想得晃悠回阿比迪斯家的院子。

快到門口的時候小黑猛得挺住了,差點把神遊物外的索倫從背上摔下來。

「搞什麼鬼你!」索倫氣急敗壞得爬下獵蜥,這才發現這傢伙再次出現了被過於強大的魔能靈壓震懾,翻白眼吐白沫的慘狀。

不會吧,又來?

索倫無語得扭過頭,果然,老遠就看見有個白袍子站在阿比迪斯家的門口。

又是巫妖,這是打上門來了?

有沒有搞錯啊,講不講道理了,是那個盲眼的小妹自己哭出來的啊,索倫他壓根什麼都沒做啊!

逃也逃不掉,索倫也放棄抵抗了,

他把龍槍插在獵蜥的鞍座上,鐵扳指揣在懷裡防止露陷,直接走過去。打算走到跟前就衝過去一個滑跪大吼,對不起我錯了。

還好沒走幾步索倫就認出來了,

不是占星台那個殺了先鋒軍的巫妖,但索倫正好也認識。

恩他一共也就是見過兩個白袍子,不是這一個,就是那一個。

乾屍,烏爾德里斯。

嘿,這傢伙,還敢出現在他眼前?看著就來氣!

索倫現在百分之一百肯定他的魔法天賦牛逼得令人髮指,居然被這傢伙胡搞亂搞搞到死亡騎士班裡去了。害的現在見面就被人問一句,是不是在坑人?

正打算上前嘲諷兩句,三年河東三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之類的,少年卻逐漸停止了腳步。

因為他意識到白袍巫妖,烏爾德里斯並不是來找他的。

它是兵王,上弦月的長官,本來應該負責追殺騷擾帝都的兩條龍的。又怎麼會來在乎一個被它隨手趕下馬車的小子。

但現在它出現在這,

阿比迪斯家的門口。

索倫走到門口,和巫妖並排站在一起,他看見熾焰薔薇沮喪得跪坐在院子裡,大門開著,女騎士大概已經回來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並不在客廳等候她父親和索倫歸來。

不安的預感逐漸籠罩索倫的心頭。

直到門口沉默著的巫妖,烏爾德里斯自己回過神,留意到身邊的少年為止。

「咦,你不是那個誰,你怎麼在這?」

索倫瞪著它,但現在不是糾結於對方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的時候,他強壓著心中的不安問道,「為什麼你會在這?你不是,在追殺那兩條龍嗎?大騎士阿爾弗雷德呢?血騎軍的團長沒和你一起回來?」

烏爾德里斯沉默了一會兒,「你……」

「我是被阿比迪斯家收留的騎士侍從索倫,」索倫有點控制不住音量,「大騎士阿爾弗雷德呢?巫妖閣下!」

「是嘛,侍從嗎。」烏爾德里斯把手一招,不知從什麼地方,就抓來一柄被燒得漆黑,猶如枯木一般完全辨認不出原型的斷劍,「血騎軍的團長,大騎士阿爾弗雷德.阿比迪斯戰死了。」

好吧,果然……索倫接過了那柄斷劍,這是大騎士一直背在身上那把門板大的巨劍麼,他拄著向自己宣誓接受鑄鐵令召喚的那把?真是完全認不出來了。

「那麼龍頭呢?」

「索倫……」薔薇走過來咬著索倫的袖子拽拽,「別這樣……」

「請問龍頭呢!」索倫不顧夢魘,怒視著巫妖,「你不是什麼上弦月的長官,這個帝國最強的巫妖嗎?下屬既然戰死了,為他把仇敵的腦袋取回來總做得到吧!」

巫妖把手抬起來又放下,也不知是想把索倫這狂逆的小子抽飛還是拍拍他的肩膀,雖然索倫都不在乎就是了。

「……逃走了,因為我的誤判,」烏爾德里斯無言以對,「對方是四代龍王,哪怕在整個世界也是數一數二的強者。我沒有想到為了一條紅龍,它居然會親自潛進來。他一個人撞上了,實在沒有勝算,如果事先安排上弦月的白袍一齊圍攻的話……說這些已經晚了。因為我的失察,血騎軍的大團長戰死了。抱歉。」

索倫抿著嘴,很不甘心,「四代的龍王是嗎,我知道了……所以就這樣了?

你們的死亡騎士,大騎士團長,戰死了,這就結束了?

你們不也都是死過一次的嗎?他呢?還能把他轉生回來嗎?

你們這個帝國,不就是充斥著對活人的世界還抱有眷戀無法安息的死者嗎?

你不能用什麼魔法,那什麼聖遺骸召喚劍靈之類的,把他復甦嗎?」

烏爾德里斯沉默了一會兒,「不,不能,他墮落了。阿爾弗雷德之前就背棄了和死亡的聖契之誓,選擇逃避了死亡,與魔神簽約了,我想他的靈魂已經不存在於此世了。」

白袍子最後還是伸出手,拍拍索倫的肩膀,

「有時候徹底的毀滅也是一種解脫。」

隨後它伴著一道清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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