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單人床上沉思片刻後,伯洛戈決定好今天該做些什麼了,坐在桌子前,在紙張上畫著草圖。

伯洛戈的繪畫水平一般,好在這東西只是給自己看,只要伯洛戈自己看的懂就好,沒用多長時間,一個擋風目鏡的設計圖便出現在了紙張上。

拿起設計圖,伯洛戈推門離開。

鍊金工坊的空間很大,除開二層的實驗區,一層中也有一些角落裡,擺放著簡易的工作檯,方便做些簡單的金屬加工。

據點小屋的空間有限,為此伯洛戈也常用這些工作檯,來處理一些東西。

自成為凝華者以來,伯洛戈一直有在好好學習與鍊金術有關的知識,現在的他做不到像鍊金術師那樣,對鍊金矩陣進行研究,但憑藉一些現有素材,製作簡易裝備的能力還是有的。

拿來兩個以太流目鏡,在不影響其功能的情況下,伯洛戈將以太流目鏡多餘的部件全部拆掉,從一堆廢棄的零件中,弄來一些皮帶與金屬件,零零散散地擺在了工作檯上。

開始機械錶的訓練後,伯洛戈秘能的掌握精度深入了許多,很多細小複雜的零件,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並不困難。

一邊看著圖紙,伯洛戈一邊發動徵召之手,對手中的金屬件進行塑形,在青色的光軌中,金屬的形態開始變化。

徵召之手確實是個極為方便的秘能,先前泰達還說自己很適合當一名優雅的鐵匠,在別人費力地錘打燒紅的金屬時,自己只要伸手觸摸就好。

被伯洛戈拆除的以太流目鏡,如今只剩下了兩個筒狀主體,蜿蜒爬行的金屬將兩者捆在了一起,變成了類似望遠鏡的形狀。

伯洛戈將它拿起戴在臉上,嘗試一下角度是否正確,然後進行更為細緻的調整,調整結束後,伯洛戈將皮帶穿插在以太流目鏡上,把它戴在頭上。

短暫的延遲後,視野化作了數不清幽光的緞帶,它們相互糾纏、編織在了一起。

常態的世界不再,轉而是以太的世界。

伯洛戈戴著自製的以太流目鏡,在鍊金工坊內走了起來,之前使用的以太流目鏡都是單眼觀測,視野有些受限,現在視野完全開闊了起來,以太如實體化的風般滾動著。

整個建築的以太軌跡都逐漸顯露了出來,它們四處涌動,最終歸於建築中央的尖塔上,那是虛域的核心,穩定著整個虛域的運轉。

對於伯洛戈而言這是個嶄新的世界,他沉醉其中,直到閃動的光芒令眼睛不適時,他才摘下了目鏡,將它掛在脖子上。

眼睛有些發酸,伯洛戈用力地眨了眨、揉了揉,感覺這才好了不少。

看著設計圖與自己的產物,伯洛戈心中的喜悅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一陣無聊與空虛湧上心頭。

伯洛戈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此刻伯洛戈的心情有些奇怪,他還記得一年前誓言節時,自己所經歷的美好,在阿黛爾的家裡,他和她的孩子們在餐桌上歡呼雀躍。

僅僅過了一年,一切就變得面目全非,伯洛戈倒不是在因阿黛爾的死而悲傷,他更多的是,在意那無法再觸及的美好。

每個人在這個重要的節日裡,都有著需要陪伴的人,哪怕帕爾默那個傢伙都要和他的未婚妻打電話。

相比之下,伯洛戈自己便顯得孤零零了。

孤獨?

伯洛戈不在乎孤獨這種東西,他在黑牢里度過了漫長的時光,沒有人比他更懂該如何對待孤獨了。

他只是有些……有些融入不進去。

就像焦慮症,當一個歡慶的節日到來,每個人都陷入節日的狂歡時,看著興奮的人群,伯洛戈總是有著疏離感,在狂歡的人群中自己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宛如一位局外人。

伯洛戈也想加入其中,可他找不到加入的理由,也無法感同身受。

越是想要融入其中,他越顯得格格不入,心情也越發焦躁,所以他想逃離這種狂歡,獨自一人來到這鍊金工坊內,躲過這重要的一天。

回想起不死者俱樂部的各位,對於節日的到來,這些避世的怪物們開心的不行,對於他們而言這是重返人世的一天,而伯洛戈這位漫步於人世的債務人,對此卻沒有什麼感覺。

伯洛戈不再想這些事,陣陣腳步聲從走廊里傳來,可能是出於好奇,伯洛戈在她到來前,戴上了以太流目鏡。

以太勾勒的世界裡,所有的以太反應都變得清晰了起來,這時伯洛戈才意識到,以太流目鏡實際上也可以做到透視的能力,但它只能透視那些具有以太反應的東西。

就比如艾繆。

以太流動、編織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在心臟的位置燃燒著猶如白晝般的光芒。

在伯洛戈好奇打量的同時,他忽然發現艾繆停止了移動,就像在監聽自己一樣,躲在走廊里,遲遲沒有移動。

「艾繆?」

伯洛戈試探性地喊道。

沒有回應。

「我看到你了。」伯洛戈再次說道。

沉默了一會,艾繆略顯尷尬地走了出來,眼中的光環不斷地顫抖,只是這些伯洛戈都沒有注意到。

現在他正戴著以太流目鏡,在他眼裡艾繆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模糊的輪廓變得清晰起來。

以太流在艾繆的體內涌動,交織穿插中呈現出類似血管與神經的圖形,而它們最終都將流向胸口的恆動核心。

「你怎麼看到我的?」艾繆好奇道。

伯洛戈敲了敲以太流目鏡,艾繆很清楚這是什麼,對此也不意外。

伯洛戈摘下以太流目鏡,然後對艾繆問道,「有什麼事嗎?」

在這個重要的節日裡,大家都慶祝狂歡去了,現在只有伯洛戈與艾繆留守在這裡,就像被人遺棄了。

「你今天不去過節嗎?」艾繆問道,「對於人類而言,這應該是個重要的節日,大家都離開了。」

伯洛戈覺得,在艾繆的眼中,自己應該是個怪胎,在別人都加入狂歡的時候,自己卻在這裡搗鼓這些小玩意。

「這種重要的事,是因人而異的。」伯洛戈解釋道。

「因人而異?」艾繆不太理解。

「重要的不是節日,而是一起和你過節日的人。」對於自己的處境,伯洛戈毫不在意道,「我的朋友去世了,連帶著這節日也沒什麼意思了,就是這樣。」

聽到去世,艾繆顯得有些失落。

「因為有朋友和你一起過,所以節日就變得重要起來,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艾繆聲音低了起來,「就像名字一樣。」

提及了名字,伯洛戈想起之前泰達所說的事情,他好奇道。

「艾繆。」

「啊?」

伯洛戈冷不丁地念出她的名字,讓她感到一陣慌張。

「你為什麼會給自己取名為艾繆呢?」這個名字並不是泰達賦予的,而是艾繆自己為自己起的,伯洛戈對此好奇十足,「你為什麼覺得自己需要名字呢?」

艾繆沒有立刻回答,她思索著答案,然後說道。

「跟我來。」

艾繆意外地主動了起來,讓伯洛戈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她對話時,她帶著壞笑戲弄自己時的情景。

伯洛戈點點頭,跟在艾繆的身後,走過彎彎繞繞的走廊,她來到一處堆滿灰塵的門前。

艾繆並不具備複雜的表情,可伯洛戈仍能感動她內心的壓力,她變得越發不安與焦躁,仿佛門後藏著什麼罪惡的東西。

「最初我並不在意名字這種東西,畢竟名字是人類為了指明某個事物而取的,我不是人類,這東西對我而言似乎並不是必需品。」

艾繆將手按在了門把手上,鼓起勇氣,用力地轉動它。

「可那一天,我看到了這些東西,雖然我不是人類,但我也大概了解了什麼是生死,並對其產生無限的恐懼。」

房門被推開,昏暗的光線里,嗆人的煙塵瀰漫,伯洛戈咳嗽了好幾聲才緩了過來,隨後他看到了堆滿房間的屍體。

那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屍體,而是一具又一具殘破的鍊金人偶,表面的金屬氧化生鏽,堆積起來的塵埃填滿了機械的縫隙,更為詭異的是,每具鍊金人偶都有著和艾繆相同的臉龐,好像曾有數不清的艾繆死在了這裡。

伯洛戈走了進去,目光掃過這些鋼鐵的殘骸,對於人類而言,這都只是失敗的實驗品,可對於艾繆而言,這便是她「死去」的模樣。

「那時起,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名字,這樣我不再是什麼001、002、003之類,只有編號的鍊金人偶。」

艾繆低著頭,伸手擦拭下那殘破臉頰上的灰塵,某種意義上來講,這遍地的屍體,都是曾經的自己,未曾誕生自我意識的自己。

「我是艾繆,即便有一天我也成為了這裡的一員,我也是特殊的那個,不再是模糊的、某個代號,而是有著明確名字的一個。」

艾繆轉過身,看著伯洛戈說出了她內心的想法。

「名字是有魔力的,它使我不再是某個模糊的群體,而是一個具體的、真實的、被認可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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