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沒有對艾繆講自己看到的幻覺……或許那不是幻覺,而是某種真實存在的東西,伯洛戈倒沒有多少壓力,作為債務人,經常要和一些怪誕的東西打交道,對於幻覺里出現的東西,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至於為什麼不和艾繆講這些,這是伯洛戈覺得現狀已經夠糟了,即便告訴艾繆也改變不了什麼,倒不如讓她安心些。

有時候無知是一種幸福,想到這,伯洛戈開始懷念起,尚未成為凝華者時的自己了,那時的自己對世界的認知,居然那麼天真,回想起現在,這強烈的反差令伯洛戈忍不住苦笑。

只是……

伯洛戈看了眼腳下的大地,他回想起了神秘的第四組。

秩序局知道大裂隙內的異常,第四組極有可能就是應對這裡的異常而存在的,至於四周這以太真空的環境,說不定也是秩序局弄出來的。

還有這大裂隙……

伯洛戈此刻居然有些興奮,他離某個秘密很近,近到觸手可及。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伯洛戈背著艾繆向前進,地勢便越發開闊了起來,直到伯洛戈以為自己正漫步在一處灰白的荒野上。

「壞消息。」艾繆說道。

「這裡有些古怪,非常古怪的那種,」伯洛戈說,「好消息是,我已經有了計劃,說不定能以此逃出去。」

「什麼計劃?」

「秩序局有支行動組常駐在大裂隙內,他們可能就在這附近,只要找到他們,我們就有救了,即便沒找到,我也有個最糟的方案,但除非到了絕境,我建議不要啟動這個方案。」

這裡的灰燼鬆軟了不少,就像積雪般,伯洛戈一腳深、一腳淺,溫熱的灰燼灌進了鞋子裡。

伯洛戈走到了灰白荒野的邊緣,身前是一處斷崖,斷崖下延伸出灰白的大地,然後是另一道斷崖,如同巨人的階梯般,不斷地向前推進。

折刀狠狠地刺進崖壁里,伯洛戈艱難地向下移動。

以往這種高度,伯洛戈會直接跳下去,以太加護下,他可以輕鬆地抵禦衝擊,即便受傷了,他也能迅速癒合。

可現在伯洛戈變回了凡人之軀,一切都要小心起來,他就像登山客一樣,費力地爬下了兩重斷崖,然後累的氣喘吁吁。

「我覺得我們應該休息一會,你覺得呢?」伯洛戈說道。

「聽你的。」

艾繆現在就像個掛件,被伯洛戈背在身上,她完全信任伯洛戈,將一切行動交給伯洛戈來判斷。

伯洛戈眼中邊緣的峭壁爬行,找到了一處凸起的位置,這裡狹小隱蔽,至今兩人都沒有遭遇到另一個活物,但出於警惕,伯洛戈決定在這裡休息一會。

靠在陰影里,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隨後痛苦與飢餓感便湧上心頭。

之前伯洛戈還能靠行動來轉移一下注意力,現在平靜下來後,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都找上門來。

伯洛戈是個善於忍耐的人,他閉上眼,強忍著折磨,呼吸平緩且穩定,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伯洛戈,你有想過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模樣嗎?」

突然,艾繆輕聲問道。

她像個玩偶般倒在一旁,頭歪扭著,眼瞳里閃爍著微光。

「怎麼想問這個了?」

「只是很好奇。」艾繆說。

「死後的世界嗎?」

伯洛戈沉吟了幾秒,隨後說道,「那是一片虛無的世界,置身於一旁無際深邃的星空中,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像是死去的,死氣沉沉,到處都是破碎的巨石相互撞擊。

那裡……就像夢境一樣,什麼樣的事都有可能發生,時不時還能看到雷霆划過。」

伯洛戈努力將那個怪異且抽象的世界,以可以理解的語言,來對艾繆描述出來。

「聽起來確實像極了夢境,但你為什麼會覺得,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呢?」艾繆繼續問道。

「沒有什麼為什麼,因為我確實可以抵達死後的世界……如果那算是的話。」

艾繆以為伯洛戈是根據自己的想法,進行藝術的幻想,但實際上,這正是伯洛戈死後能看到的,幾乎不曾有人,有過這樣的體驗,為此聊到這些時,伯洛戈居然還有那麼幾分自豪。

伯洛戈繼續解釋著。

「我每次死亡後,都會短暫地抵達那個虛無的世界,然後被放逐回人世,」伯洛戈猶豫了一下,「我也有些搞不懂那個地方,之前也想過好好探索一番,但每次探索都需要死亡,而我短期內多次死亡,會使我休眠的時間變長,只能暫時放棄了。」

艾繆沉默了好久,她在努力消化伯洛戈說的這些東西,這傢伙不僅不會死,還能親身抵達那死後的世界。

「聽起來真糟糕啊,伯洛戈。」艾繆長長地嘆息著。

「怎麼了?」

「你擊潰了人們的信仰,」艾繆說,「比如人們覺得死後會上天國,結果一個不死者過來和他們說,死後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虛無,最多有一些石頭在撞來撞去。」

「別想那麼多,『死後的世界』只是我對那個環境的一種稱呼而已,它也可以叫做什麼『虛無世界』『虛無之間』之類的。」

伯洛戈沒想到艾繆想的那麼認真,他連忙解釋著。

從人類的角度來對待艾繆,艾繆正是世界觀形成的階段,伯洛戈盡力讓她不要變成像自己這樣的怪胎。

嗯……伯洛戈沒法保證,但他儘量避免。

「準確說,那算不上真正的死後世界,更像是一種,當我處於復活狀態時,意識會短暫停留的地方。」

過了好久,艾繆才小聲地「嗯」了一下,這樣她還能對死後的世界抱有些許的幻想。

看著她這副模樣,伯洛戈笑了笑,接著說道,「你這讓我想起了帕爾默。」

「為什麼想起他?」

「我們日常的巡邏,其實蠻無聊的,路上我和帕爾默就會閒聊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候還會猜對方的口袋裡有些什麼。」

「聽起來好幼稚啊。」

「我也覺得蠻幼稚的,但確實很適合用來打發時間。」

伯洛戈念叨著,有帕爾默在,永遠不會無聊,前提是你能接受他那倒霉的厄運……準確說,正因這種倒霉的厄運,才不會無聊吧。

艾繆難以理解這兩個傢伙之間的惺惺相惜,而且她不願浪費以太來強調這些,只是敷衍地「恩恩嗯」,繼續聽伯洛戈所講的東西。

「有一次帕爾默和你提起了相似的問題,他問我死後人們的靈魂會去哪?」

「你怎麼回答的?」

「我沒回答他,」伯洛戈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這太幼稚了。」

「啊?」

不等艾繆發出疑問,伯洛戈哈哈笑了起來,他覺得這樣戲弄艾繆很有趣,在這幽深的鬼地方,這樣的樂趣可太難得了。

「好吧好吧,我確實沒回答他,這傢伙實在是太話癆了,一旦說起來就沒完沒了……這次也不例外,見我沒回應,他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伯洛戈講述著那時的回憶。

「帕爾默說,人們死後會坐在一輛汽車上,雙手握緊方向盤,行駛在永無盡頭的公路上。

車輛不會損壞,油箱也從不幹涸,電台里會放著你最愛的音樂,說不定還有你最好的朋友們,坐在副駕駛、后座,亦或是後備箱裡,總之是副蠻歡樂的情景。

大家就像是要去郊遊一樣,踩緊油門,迎著呼嘯的狂風,追逐著日落,歡聲笑語,但永遠都無法觸及盡頭,永遠形式在漫長的道路上。」

伯洛戈的聲音休止了下來,短暫的寂靜後,艾繆發出感嘆。

「聽起來真……浪漫啊。」

「根本不浪漫,只是這傢伙把自己喜愛的要素拼湊在了一起了而已,」伯洛戈舉著例子,「駕駛、飆車、電台音樂,再來點聽眾,來聆聽他那沒完沒了的冷笑話,對於帕爾默而言,這就是他的天國了。」

「那帕爾默還真是容易滿足啊。」艾繆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

「大概吧,畢竟是克萊克斯家的繼承人,物質的榮華富貴都享受夠了,他只想來點精神上的追求。」

說到這,伯洛戈頓了頓,繼續說道。

「那帕爾默的精神追求夠可憐的啊……」

這一次換艾繆笑了起來,她說道,「你很少這麼幽默,伯洛戈。」

「只是在何時的環境下,說些合適的話,這種鬼地方我們確實需要些幽默,來緩解一下內心的壓力。」伯洛戈回答。

藍色的光環微微轉動,艾繆有些搞不懂,伯洛戈是真的幽默,還是專業的素養,讓他理智地覺得現在應該幽默一下。

兩者好像沒有區別,又好像區別很大。

可有一點伯洛戈說的很對,他們都需要一些輕鬆的話,來緩和一下壓抑的心情。

艾繆放鬆了下來,緊繃的心情如堅冰般,慢慢地融化成了溫熱的水。

「伯洛戈,我有個秘密。」艾繆突然說道。

「我在聽。」

四周昏暗漆黑,當伯洛戈一聲不發時,他便和陰影融為了一體。

聽到伯洛戈的話,艾繆安心了許多,然後她接著說道。

「我似乎……沒有自由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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