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的第一眼,伯洛戈覺得霍爾特是一個和伏恩、耐薩尼爾較為相似的人,他們有著可靠的能力與充足的責任心,但在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上,他們又顯得極為隨意,不合規矩。

伯洛戈喜歡這樣的傢伙,相處起來,就像在和不死者俱樂部的那些傢伙一樣,可伯洛戈忘記了一件事,他遇到的這些性格的傢伙們,看似隨意平和,但一個個都是從屍山血海里砍出來的。

他們以友善的外表,藏起了那充滿刀劍的思想。

伯洛戈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我說,一旦決策室決定正式展開對神聖之城的探索行動,你將會是名單上的一位。」

霍爾特說著笑了起來,他反問著伯洛戈,「我以為你會開心些、興奮些的……難道你不好奇黃金宮裡到底有什麼嗎?」

伯洛戈保持沉默,沒有應答。

至今秩序局的官方記錄里,對於聖城之隕的最後之時依舊是一片空白,沒有人知道黃金宮的內部情況,就連所羅門王是怎樣死的,也沒有人清楚,大家只是保持著一個絕對的共識。

所羅門王已死。

伯洛戈和他們不一樣,他能隱約猜到黃金宮內發生了什麼事。

所羅門王是太空人的上一任選中者,憑藉著所羅門王的知識,太空人在密謀著些什麼,一個足以打破平衡,贏過所有魔鬼的陰謀。

可惜的是,太空人的陰謀敗露了,魔鬼們齊至,在彼此攻伐的紛爭里,選擇優先解決掉所羅門王。

在光灼繚繞的黃金宮內,伯洛戈相信那裡一定聳立著一個又一個鹽柱,他們生前都極為強大,甚至說有其他魔鬼的選中者在內。

他們想法設法殺死了所羅門王,但也迎來了他的報復。

霍爾特見伯洛戈一直沉默,以為伯洛戈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了厭惡,畢竟探索黃金宮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哪怕是伯洛戈這樣的不死者,沾上了光灼也極為麻煩。

「我以為你會喜歡這個計劃的,」霍爾特帶上了歉意,「彌補自己當年的遺憾,你將越過高牆,親自攻占黃金宮。雖然這一天遲到了許多年。」

「不……我沒有不喜歡,我只是想到了許多事。」

「聖城之隕時的事?」

「差不多吧。」

頭頂傳來一陣呼嘯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急速下潛,撞開了層層霧氣,掀起風聲,隨後機械轟隆隆的噪音清晰了起來,伯洛戈抬起頭,升降倉從霧海里沉下,沿著峭壁上的垂直軌道降落向了絕境前哨站。

「它下來了,你可以離開了,」霍爾特對伯洛戈揮揮手,「下次見。」

「下次見。」

伯洛戈向霍爾特告別,快步走向升降倉。

他在想自己的組員們,伯洛戈只想儘快與他們見面,確認他們的狀態,伯洛戈不確定這是否算是一種責任心,還是說,不敢承擔責任,所產生的焦慮感。

伯洛戈覺得自己就快明白,自己究竟在苦惱些什麼了。

……

返回秩序局的路途很順利,絕境前哨站的垂直升降倉如同一座大型電梯,直接將伯洛戈送至了秋傷鎮附近。

對於絕境前哨站而言,這應該算是一種貨梯,他們絕大部分的物資,都是通過這個升降倉送達。

抵達秋傷鎮後,一切就簡單了起來,伯洛戈熟練地找到了秩序局的隱藏據點,在無人的站台上等待地鐵的到來。

以前伯洛戈是沒有能力單獨申請一班地鐵來帶自己離開的,現在他成為了負權者,多少還算一位組長,這樣的權力也下發給了他。

幾分鐘後,地鐵疾馳而過,停靠在了站台旁,它只有伯洛戈這麼一位客人,接著以驚人的速度,將伯洛戈帶回深巣之庭內。

獲得權限的感覺很不錯,之前伯洛戈是服務於秩序局,現在換成秩序局在一定程度上服務於他。

伯洛戈覺得自己產生了些許的虛榮,好在這樣的情緒剛剛升起,就被他掐滅。

很長時間裡,伯洛戈的生活方式都如同一位苦行僧,不止保持著生活上的苦行,也追求內心的安寧。

抵達深巣之庭後,伯洛戈一刻不停,直接動身前方外勤部。

停留在絕境前哨站的短暫時間裡,埃文還貼心地為伯洛戈配了一套外勤職員的制服,以替換掉伯洛戈身上那破破爛爛沾滿血跡的衣服。

伯洛戈對埃文還不熟悉,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埃文倒覺得沒什麼。

「每一位外勤職員都有好幾件備用的制服,大家很少能不流血地回到墾室內。」

埃文是這樣說的。

伯洛戈在外勤部內很有名,可他的行事較為孤僻,朋友就那麼多,同行的人最多只有帕爾默與艾繆,許多外勤職員們習以為常的事,伯洛戈因自身過於狹窄的社交圈,完全不清楚。

伯洛戈喪失了許多交友娛樂的機會,但他覺得無所謂,這樣伯洛戈就能將更多的精力用在工作之中了。

步伐匆忙地返回了外勤部內,伯洛戈按照他人的指示,找到了他的組員們。

伯洛戈氣息略顯紊亂地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他的出現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組員們紛紛抬起頭,只是和伯洛戈預想中驚喜的重逢不同,每個人的眼裡都帶著陰鬱。

「伯洛戈。」

站在最外圍的哈特見到了伯洛戈,他輕聲呼喚伯洛戈的名字,並點頭示意。

伯洛戈同樣予以回應,視線簡單地掃過,伯洛戈留意到哈特的身上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口,大多只是擦傷而已,之後的雪來與坎普皆是如此,這令伯洛戈放心了不少。

兩人也紛紛向伯洛戈示意,雪來輕輕地點頭道,「組長。」

組長?直到現在,伯洛戈依舊不習慣被這麼稱呼。

向前的步伐停滯了一下,伯洛戈來到最後一人的面前,他的組員、他的搭檔、也是他的室友。

帕爾默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頭顱低垂著,注意到伯洛戈的到來,他緩緩地抬起頭,伯洛戈從他的眼裡沒有見到任何欣喜,反而滿是悲傷。

伯洛戈頭一次見到帕爾默是這樣的眼神,緊接著他勐地意識到,他的組員們少了一個人。

「丘奇呢?」

伯洛戈勉強回憶起這個名字,再看向其他人那副低落的樣子,一個糟糕的想法從伯洛戈的腦海里升起。

「不……這怎麼可能呢?」伯洛戈在心底低語著。

丘奇是他們之中最善於潛行的人,可以說他那降低存在感的詭異力量,足以欺瞞過任何人……只要他想。

伯洛戈有想過有人會受傷、會死去,可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丘奇,他應該是最安全的那一個才對。

帕爾默艱難地站了起來,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每動彈一下,都疲憊不已。

帕爾默推開門,對伯洛戈說道,「他在裡面。」

伯洛戈一進屋內,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精與消毒水味,幾名醫生像是剛剛結束忙碌了般,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再看向室內,一個傷痕累累的身影躺在了病床上,推車上的金屬器皿里,放置著許多帶血的金屬碎片。

伯洛戈走近了病床,揭開隔簾,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頰映入眼中。

短暫的迷茫後,伯洛戈記起了這張臉,這是丘奇經常出示給兩人看的一張面容,能從無面人的身上記住一張臉,可太不容易了。

醫生在一旁說道,「他受傷很嚴重,我們只是對其進行了基本處理,接下來他需要被轉送到邊陲療養院,在那他才能得到全面的救治。」

伯洛戈看著丘奇那布滿傷疤的身體,還有那微弱的呼吸聲,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來。

作為一名外勤職員,身邊的同事受傷乃至死亡,都是件很平常的事,伯洛戈也曾以為自己不會被這樣的事撼動內心,要知道在戰爭年代,他已經見過無數戰友的死亡了。

或許是溫暖的生活令伯洛戈的心再次軟了下來,見到這樣的丘奇,伯洛戈的內心先是死一般的平靜,接著捲起了滔天巨浪。

一股無名的怒火從心頭升起,伯洛戈知道,某個人將要付出代價。

急匆匆的腳步聲這時從門外響起,緊接著一個人推開門,闖了進來。

伯洛戈眼神冰冷地看向來者,一位許久未見的傢伙出現了。

「讓開。」

尹凡·克來克斯說著推開了一動不動的帕爾默,站在病床前,面無表情地看向雙眼緊閉的丘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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