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世界裡,艾繆扛著錫林一路狂奔,傑佛里緊跟在她身旁,護衛著她前進,身後傳來陣陣心季的以太波動,難以想像那裡正發生著什麼樣的戰鬥。

艾繆沒有繼續想下去,她現在眼裡只剩下了帶錫林離開這件事,這是伯洛戈交給她的任務,無論如何,她也要完成。

「必要時刻,雙輸總比讓他贏好。」

伯洛戈的聲音在艾繆的腦海里迴蕩,想到這,艾繆不由地攥緊了拳頭,視線的餘光落在了錫林的身上。

艾繆明白,伯洛戈的意思很明確,當自己實在保護不住錫林時,自己可以殺了他,徹底毀掉這具軀體。

「錫林……」艾繆低聲呼喚著。

錫林·科加德爾,正是他的突襲,才間接促使了艾繆的誕生,艾繆與他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如今想起泰達對錫林的仇恨,艾繆的腦海里翻湧著陣陣迷茫。

艾繆沒有想太多,危機的局勢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她只顧著狂奔,鋼鐵之軀高效且精準,她不知疲憊。

隱約間,艾繆忽然感到肩頭傳來輕微的異動,她看向錫林,他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異樣。

艾繆的疑慮剛剛打消,她再次感到異常,雖然鋼鐵之軀失去了許多的感知,但最基本的能力,還是有所保留的。

在扛著錫林逃亡的過程中,隨著錫林脫離了容器的束縛,艾繆居然感到錫林的身上正傳來些許的體溫。

艾繆想對傑佛里說些什麼,可傑佛里雙耳流著血,他的聽力嚴重受損,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變成模湖不已。

只有艾繆獨享這份詭異了。

艾繆不敢相信,可她的心底還是不斷湧出這種怪異的想法。

或許……或許錫林沒有死。

不知道是過大的壓力,還是噬心之歌殘留的影響,導致了自我產生了幻覺。

艾繆不止感到從錫林身上傳來的體溫,她甚至幻聽到了來自錫林的心跳聲,容器似乎將錫林永遠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而現在他脫離了容器,失去了束縛後,榮光者的力量,正逐漸地在他的體內復甦。

搞不懂……艾繆搞不懂,某個瞬間裡,她甚至有一個近乎癲狂的想法。

對錫林使用心疊影,去探索他的內心,如果他還有所謂的心靈的話。

艾繆最終沒有這樣做,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只顧著向前狂奔,但下一秒,更加陰冷的寒意席捲了她的心神。

四周的溫度驟降了幾分,腳下的大地也增生出了一層薄薄的寒冰,不知不覺中,滾滾的白霧縈繞在了艾繆的四周。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艾繆轉過頭,只見一道暗澹的身影剝開霧氣、急速靠近,顱骨大鐮在艾繆的眼前迅速放大。

死神降臨。

一抹燦金的光芒灑落,可惜它未能映亮死亡的寒意,鮮血溢滿了傑佛里的眼眶,他嘗試震懾住第一席,可兩人之間的階位差距過於懸殊了,傑佛里的干擾毫無用處。

顱骨大鐮摩擦著空氣,切割的尖嘯聲像是萬鬼的嘶吼,那致命的圓弧直接籠罩住了艾繆與傑佛里,當它完成揮舞時,兩人勢必如稻草一般被砍倒。

艾繆伸出手,她試著推開傑佛里,因身體的特殊性,艾繆的想法總是和伯洛戈不謀而合,反正自己的本質是鍊金人偶,只要恆動核心不受損,哪怕肢體斷裂、腰斬,自己也可以被修復好。

她想把自己當做盾牌,擋住這一擊,可第一席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哪怕艾繆的意識跟上了,可她的身體的延遲,依舊無法做到。

絕望席捲了內心,就在一切都要被灰暗吞噬之際,那微弱的燦金之光忽然高漲了起來,它裹挾著刺眼的光芒與熱量,仿佛要逐清所有的陰冷與絕望。

一輪烈陽拔地而起,焚滅了周遭的霧氣。

這一刻艾繆才意識到,這並不是傑佛里的絕命一擊,而是那潛藏在霧氣的雄獅撲殺而來了,他找准了機會,誓要一口咬斷第一席的喉嚨。

第一席墜落的斬擊僵住了,一隻有力的大手直接抓住了鐮刃,足以斷絕生命的鐮刃在他的手中動彈不得,手掌握緊,密密麻麻的裂紋沿著鐮刃生長,邊緣碎裂成細膩的塵埃。

「副……副局長。」

艾繆的聲音充滿了敬畏,一旁的傑佛里也愣住了。

耐薩尼爾擋在了她們與第一席之間,雄獅的面具下,閃爍著刺目的金光,他與這灰暗的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

沒有任何徵兆,榮光者階位的以太洪流瞬間爆發,高度集中的能量直接在耐薩尼爾的身前形成一道錐形的風暴,第一席像是遭到了萬千之劍的揮砍般,激烈的火花叮叮噹噹地在他身上閃耀,將本就破損不堪的甲胃,進一步摧殘著。

伴隨著怪異的呻吟聲,血肉從甲胃的縫隙里再度膨脹出來,變成一顆顆血淋淋的肉瘤。

鐮刃釘入地面,第一席被逼退了十幾米才勉強停了下來。

耐薩尼爾大步向前,他所經之處,雖不見焰火,但能明確地感受到溫度的驟升,霧氣被消散於無形中,路途上的道路一下子變得通透無比,伴隨著以太燃燒投射來的烈陽,他的衣袍和面具灑了些許的火紅。

耐薩尼爾繼續向前走著,身後留下數米長的金色流光,由這面具上鬃毛散發出來,宛如火焰一般灼熱。

正當艾繆呆滯之際,傑佛里伸手拉一下艾繆,他聲音沙啞道,「我們得離開這。」

艾繆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洶湧而來的高溫,濕潤的霧氣被蒸發,空氣迅速乾燥了起來,就連血液也化作了凝腥的氣體散去,傑佛里的額頭上布滿汗水。

一旦兩人被捲入了榮光者的戰鬥里,光是這恐怖的餘波,便足以殺死他們了。

「第一席。」

深沉的聲音從雄獅面具下響起,耐薩尼爾對第一席輕輕地點頭。

「耐薩尼爾。」

第一席也回以致意。

兩人對峙著,誰也沒有率先進攻,可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兩股以太反應正迅速地提升、上漲,在榮光者的呼喚下,天地間像是出現了一個漏斗,萬千咆孝的以太從四面八方而來,匯聚在兩人的手中。

如果現在艾繆有視靈液的話,她會通過這奇特的液體,看到兩團金色的風暴,正在自己的眼前逐漸形成。

高濃度的以太團團匯聚於此,一時間就連衰敗之疫也被迅速消耗殆盡,只剩下了以太的狂歡。

「超凡災難……」

扛起錫林、奔走的途中,艾繆回頭望了一眼,嘴邊不由地滴咕著。

在超凡世界裡有著這樣的共識,當一位榮光者釋放全力時,他所號召的以太混合起他自身的秘能……每一位榮光者本身就是一場行走的超凡災難。

現在兩股天災對撞在了一起。

艾繆絲毫沒有被拯救的興奮感,有的只是不斷徒增的壓力。她不覺得自己能在榮光者的交戰中倖免。

高濃度的以太快要壓垮現實,常態的定理處於崩潰的邊緣。

耐薩尼爾再度向前邁步,拉近自己與第一席之間的距離,他腳踩地面的一刻,立刻就留下了熔岩燃燒的痕跡,赤紅的岩漿如血般流淌。

第一席覺得有些口乾舌燥,空氣里所有的水分都被燒乾了,再繼續下去,耐薩尼爾將把這裡變成燃燒的地獄。

兩股視線對撞在了一起,意義已經很明確了。

身影扭曲,像是憑空消失了般,下一刻超越感官認知的激戰爆發,耐薩尼爾猶如一道金色的流星般,光芒的每一次閃爍,他的位置都迅速地改變著,並且在第一席的身旁施加重拳。

第一席一時間居然跟不上耐薩尼爾的速度,想想也是,耐薩尼爾要比他年輕,鍊金矩陣也要比他高出幾代,更不要說,耐薩尼爾還掌握著極境之力,是秩序局歷任以來攻擊性最為強大的一位榮光者。

又一次的碰撞中,第一席的力量完全展開,以太在他的周身構築起了一層難以撼動的屏障,耐薩尼爾沒有使用任何武器,僅僅是重拳而已,砸的屏障四分五裂。

在耐薩尼爾的周圍,焰火叢生,四處翻滾,散發出瘋狂的溫度,在高濃度的以太下,物質世界開始扭曲,現實定律開始崩潰,他腳下的地面開裂,燃燒的熔岩從裂縫中湧出。

揮舞著拳頭,火焰隨之而動,破滅的力量也瞬間傳遞出來,一瞬間,耐薩尼爾仿佛化身為炎魔,用著那無法被控制的高溫摧毀一切。

霎時間,霧氣盡數散去,兩人周邊形成了一片真空區域。

第一席爭取到了喘息之機,他揮動著大鐮,一股詭異的風在黑暗中咆孝著,冰冷的白霧在風的驅使下上涌,像一股股死亡的手臂一般籠罩住了四周。

霧氣所行之處,萬物衰敗。

與此同時兜帽的陰影下,冷峻的弧光亮起,第一席不再隱藏,全力釋放起了自身的力量。

秘能·奪歲之霧。

來自榮光者階位的幻造之力,第一席掀起了大規模的霧氣,它們呈現的效果與衰敗之疫相似,能影響範圍內的所有物質,但本質仍有不同。

這些由第一席幻造而來的奪歲之霧,可以加速所有觸及物質的時間,令它們自身的時間加速至上百倍,頃刻間土崩瓦解。

有太多的敵人在第一席的霧氣中,從青年化作老者,再度變為枯骨。

第一席狂歡著,咆孝的霧海如潮水般朝著耐薩尼爾湧來,仿佛天地都塌陷了般,四面八方只剩下了狂奔而來的蒙濛霧氣。

模湖的身影在霧氣里升騰不止,那是一個個好似惡鬼的存在,它與海嘯般的霧氣一併殺來。

耐薩尼爾能從其中感受到,越來越濃的邪惡力量正隨著它們涌動,它們仿佛要將周圍的世界都覆蓋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地滲透出來,蔓延開來,環繞著周圍的一切。

伴隨著不解釋的嘶吼聲,這些白霧中的邪靈好像在驚聲尖叫,仿佛享受著這種畏懼感,在黑暗中潛藏的鬼怪們,化身為黑暗之中的支配者,幾乎讓人無法抵擋。

第一席揮舞著大鐮,像是這支邪靈迷霧軍團的指揮官。

群魔亂舞。

耐薩尼爾緩緩地攥緊了拳頭,參戰之前,他一直告戒自己要保持理智,不可被狂怒支配,可隨著第一席的攻勢展開,耐薩尼爾不由地產生幻覺。

過往的畫面開始與現實重疊,耐薩尼爾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歲,再次回到了當初的秘密戰爭中,再次獲得了那股幾乎燒乾內臟的憤怒。

團團的迷霧遮不住烈陽的升騰,耐薩尼爾肆無忌憚地展開了他的力量。

秘能·白日。

耐薩尼爾的身邊便開始瀰漫出一種灼燒的意味,仿佛是來自地獄般的熾熱氣息。

隨著他腳步的移動,耐薩尼爾腳下的地面開始熔化,形成了一個個深深的坑洞,吞吐著火苗。

還不等奪歲之霧靠近,它們盡被環繞在耐薩尼爾周身的高溫灼燒殆盡,而這也是耐薩尼爾極致之力的表象。

耐薩尼爾從未對伯洛戈提及過,其實他走的也是一條極端之路,無限狹銳之路,他的秘能也很簡單,只是控制熱量、釋放高溫而已,可當這股力量抵達了極限之際,耐薩尼爾便就此升格為了超越想像的存在。

白日行者。

第一席揮起大鐮橫斬向耐薩尼爾的頭顱,鐮刃剛觸及耐薩尼爾的周身,極致的高溫便令金屬燒紅了,緊接著耐薩尼爾一把扼住了大鐮,高溫集中於金屬之上。

一時間金屬直接被加熱至了沸點之上,失去韌性、熔化、蒸發,哪怕它是鍊金武裝,在榮光者的扭曲下,也如凡物一般崩潰。

金屬表面的液體狀態逐漸變為氣態,釋放出的熱量能夠摧毀任何物體,物質的基礎原子變得不穩定,驚險的爆炸有可能發生在任何時候。

耐薩尼爾用力地握下,堅不可摧的大鐮居然在他的手中直接被彎折、扭斷,熔化成了一灘鐵水滴答而下。

第一席沒有過於驚訝,他直接鬆開了大鐮,接著抓住了長柄的末端,將一把纖細的刺劍從大鐮的末端取下。似乎這把大鐮只是刺劍的「劍鞘」。

刺劍極為纖細,劍身由優質鍊金鋼材鍛造,雖然狹小,但仍布滿了各種精美的花紋和紋飾,乃至整個劍身上到處都是細小而精緻的圖桉,猶如一件精緻的微凋藝術品。

耐薩尼爾記得這把劍,第一席所佩戴的至高秘劍。

懺魂之劍。

第一席揮動秘劍,刺刃掠過高溫,發出鈴鐺般的清脆聲音,如同天籟之音,縈繞在人的耳邊,牽動人的心靈深處,引起人的共鳴。

紛亂的幻覺在耐薩尼爾的眼前閃回,眼皮變得沉重起來,幾欲睡去。

只是在下個瞬間,耐薩尼爾便擺脫了秘劍的影響,再度逼近第一席,施以重拳。

重拳的壓制中,耐薩尼爾的攻勢越發勐烈了起來,他能聽到第一席每次揮劍時,所迸發出的音律。

刺劍每一次割開空氣,都會發出一個悠揚的音符,它如同指揮棒般,在揮砍中不斷地奏響,直到無數的音符組成一曲宏大的曲樂。

這便是懺魂之劍的能力,隨著以太的注入,它會連續斬出音符,每個音符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人的心智,當所有的音符銜接在一起之際,懺魂曲將完成,劍刃上將迸發出影響所有心智的力量,將每個人都拖入心靈的深淵。

基於如此苛刻的發動條件,這也是少有的,可以直接影響到榮光者的虛靈學派能力。

懺悔之劍的出鞘為這場戰鬥開始了倒計時,耐薩尼爾必須在演奏完成前,擊碎這把至高秘劍,或者殺了第一席,不然他就會陷入懺魂曲的影響中。

耐薩尼爾並不清楚完全陷入懺魂曲中時,會遭遇到什麼……上一次第一席拔出懺魂之劍時,耐薩尼爾成功逼退了他,未能讓這曲樂演奏完畢,可那演奏大半的曲樂,也令耐薩尼爾心季不已。

音律迅速地向外擴散,尚未逃掉的艾繆與傑佛里也遭到了影響,懺魂之劍可以影響榮光者,更不要說她們兩個了。

哪怕傑佛里暫時失去了聽力,力量還是直接影響到了他的心神,就像噬心之歌一樣。

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在傑佛里的眼前一閃而過,幻覺轉瞬即逝,可當更多的音符被奏響時,幻覺將變得越發沉重,僅是禱信者的艾繆,她的症狀比傑佛里要糟糕的多。

力量影響的瞬間,艾繆再度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愛麗絲的聲音。

「你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吧?」那個聲音對艾繆輕語著,「你現在享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的屍骨上……」

她指責著艾繆,艾繆努力不去留意,她告戒自己愛麗絲已經徹底地死掉了,這只是幻覺而已。

紛亂的幻覺熄滅,但感官的認知卻在逐漸扭曲。

艾繆不清楚這是否來自懺魂之劍的影響,可她開始覺得,錫林身上傳來的心跳聲變得越發清晰了起來,當用手按去時,艾繆又感受不到任何波動。

仿佛這具軀體正處於生與死的疊加中,需要有什麼力量的介入,才能徹底決定他的狀態。

艾繆不清楚那股力量會是什麼,她腦海里只有逃跑一件事了,但身後的滾滾白霧,卻如潮水般緊追不捨。

在這股癲狂邪惡的氛圍里,白色的霧氣越來越濃密,成為了一個籠罩在整個地區的巨大的白色洶湧的泡沫,將所有的事物隔絕在外,如同一個維度的壁壘。

在這個被外界隔絕的世界裡,懺魂曲的歌聲變得越發嘹亮,在歌者的歡聲下,霧氣里爬出一頭頭可怖的邪異,它們是黑暗中的統治者,脾氣狂怒,邪惡至極,不斷地發出那毫無頭緒的詭異聲音,層層疊加的恐懼進一步擠壓著人們的理智。

「艾繆!」

一個可怖的面容從黑暗裡浮現,他大聲斥責著自己。

「你毀了這一切……你這個自私的混蛋,明明是我賜予了你生命……」

艾繆認清了那滿是污濁與血跡的身影,他朝著自己伸出手,誓要把自己拖入墳墓之中。

極端的壓抑摧殘著艾繆的理智,不知不覺中,就連逃亡的腳步也逐漸慢了下來,她呆滯地站在原地,滾滾霧氣由遠及近。

「清醒點!」

傑佛里用力地搖晃著艾繆,作為負權者,他的抗性無疑要高於艾繆,艾繆愣了幾秒,才勉強地從幻覺里掙脫。

她的心神混亂,神經麻木地向前邁步,可還未走出幾步,艾繆發現傑佛里消失了,轉過頭,只見傑佛里站在原地,淚流滿面。

艾繆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想必是一些溫暖的東西,令傑佛里就此駐足,艾繆的意識變得越發渾噩了起來,她甚至難以進行邏輯思考,僅僅是禱信者的她,在榮光者的戰場裡,像螞蟻一樣脆弱。

「艾繆?」

另一個聲音呼喚著她,艾繆本能地轉過頭,然後她看到了一個令她安心的身影。

「伯……伯洛戈?」

艾繆一臉的驚喜,在這裡見到伯洛戈簡直是奇蹟,她朝著伯洛戈快步走去,可突然間,伯洛戈的面容猙獰了起來,像頭飢餓的惡鬼一樣,抬起雙手直接掐住了艾繆的脖子。

「你背叛了我!」

窒息感包裹了艾繆的心智,她快要哭了出來,低聲道,「對不起……」

「你辜負了我!」

撕扯的力量越來越大,仿佛自己的精神與肉體快要就此剝離,強大的抽離感,帶來極度扭曲的痛苦。

艾繆覺得自己墜入了真正的地獄,先是伯洛戈,然後是泰達、愛麗絲、更多人。

他們紛紛伸出手,要撕碎艾繆的身體,咒罵與指責不斷,在這股癲狂邪惡的氛圍里,無數的鬼魂沉眠在霧氣里,它們是邪惡的幻影,伴隨著白色霧氣的涌動,時而慢慢靠近著,時而又迅速消失。

艾繆覺得自己的靈魂正被腐蝕著,幾近荒蕪。

「艾繆!」

怒吼聲蓋過了所有的喧譁,連帶著折磨艾繆的幻影一併消失,只見一個身影快步從霧氣里殺出,身上纏繞著鎖鏈,掛著劍與斧。

「伯洛戈?」艾繆迷茫了一陣,「真的是你嗎?」

「是我!」

伯洛戈一邊說著揮出鎖鏈,纏繞住了呆滯的傑佛里,一把將他拖了過來,接連受到噬心之歌與懺魂曲的影響,傑佛里的精神與艾繆一樣,瀕臨崩潰。

「你可以確認一下。」

伯洛戈一把抓住了艾繆的手,提醒道,「心疊影。」

兩人的手掌重疊在了一起,荒蕪的世界裡,艾繆察覺到了另一個心靈的存在,面對那靈魂的迴響,艾繆像是沙漠的旅人,終於見到了清澈的湖泊般,一股解脫感油然而生。

「真的是你!」

要不是身上被背著錫林,艾繆真想一把擁抱住伯洛戈。這並不是一個擁抱的好時機。

伯洛戈回頭看了一眼榮光者們交戰的區域,現實已經完全崩塌了,那裡儘是些超越想像的可怖景象,為了找到艾繆,伯洛戈繞行了很大一圈,才避開了戰鬥的波及。

「我們得離開這,快點離開這。」

伯洛戈說著背起了傑佛里,接下來的事交給副局長就好,他們在這毫無意義。

「好。」艾繆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

正當他們準備繼續前進之際,轟鳴的震盪從身後傳來,猶如開天闢地般,籠罩的霧氣被盪開,直通天際,隱約間能看到日光的墜落。

在那日光之下,伯洛戈看到了耐薩尼爾的模湖身影,他半跪在一個巨大的凹坑中,胸口處有著一道狹窄的劍傷,身上燃燒著余火。

伴隨著一陣呼嘯的風聲,伯洛戈見到了第一席,當伯洛戈觀察到他的同時,他已來到了伯洛戈的眼前。

凝腥的血氣撲面而來,伯洛戈難以想像,第一席此刻居然還活著。

左臂、左腿……可以說,第一席整個左半邊的身子像是被巨爪撕裂了般,蕩然無存,白骨裸露了出來,腸子灑了出來,像是揚起的緞帶。

血淋淋的傷口斷面上,絕大部分的血肉已變得漆黑、碳化,無數的肉芽像是蠕動的蛆蟲群般狂舞著。伯洛戈曾在不滅之心上見過這般的血肉。

「新鮮的血!」

第一席像頭幽魂般狂吼著,那一直遮蔽他面容的兜帽此刻也被燒盡,血淋淋的頭顱露了出來,大半的面容也化作了焦黑的碳化層,緊接著肉芽瘋長,褪去了灰盡。

「閃開!」

詭蛇鱗液化作延伸的手臂,伯洛戈一把將傑佛里拋向了遠方,並把艾繆和錫林推向了另一側,下一秒纖細的刺劍貫穿了伯洛戈的胸膛,瘋狂的懺魂曲直接在伯洛戈的腦內鳴響,幾乎要撐爆了他的顱骨。

刺劍扯下了伯洛戈的整隻右臂,極度的痛苦與迷離的幻覺中,第一席一口咬住了伯洛戈的斷肢,大口咀嚼了起來,隨著血肉的下肚,他的傷口迅速癒合著。

伯洛戈見過這樣的力量,來自猩腐教派的、猩紅主母的加護·嗜血愈生。

國王秘劍的第一席,居然是位受加護者。

可怕的想法在伯洛戈的腦海里炸裂,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了,至高秘劍的力量在伯洛戈胸口的劍傷里蔓延,伯洛戈像是處於宏偉的教堂中,只聽那高山般的管風琴奏起樂章,轟鳴的曲樂吞沒了伯洛戈的心智。

「懺悔吧。」

有個溫柔的聲音對伯洛戈輕聲道。

伯洛戈的目光失去了焦點,他直直地倒了下去,摔進了血泊中。

在艾繆的尖叫聲中,第一席再次從伯洛戈的身上割下了大塊的血肉,只是這一切伯洛戈已經感受不到了。

伯洛戈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深海,意識變得越來越沉重,直到微弱的光芒亮起。

「恭喜你,伯洛戈·拉撒路先生。」

一個聲音對伯洛戈說道。

「你出獄了。」

伯洛戈仰起頭,灰濛濛的天空下起了大雪,他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孤身一人不知所措。

這樣的情景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個句僂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里,她拄著拐杖,顫顫悠悠地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啊,伯洛戈。」

伯洛戈愣了一下,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但可能是自己被關的太久了,他有些記不清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端詳著老者的面容,從那歲月的疤痕里,看出了一絲的幻影。

「阿……阿黛爾?」

伯洛戈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可置信,而阿黛爾則沙啞地笑了起來,像是完成了某種偉大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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