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聽後舒了一口氣,道:「陛下此政乃是良政,可使賢才不至於隱滯。」

朱翊鈞道:「既如此,先生便回內閣後擬詔頒布吧。」

「臣遵旨!」

張居正回道。

張居正在回到內閣後,就將朱翊鈞對余懋學的處置和關於補發欠俸的事告知給了趙貞吉。

趙貞吉聽後沉默良久,最後道:「若論施仁政理人心,仆還不如陛下明白,也不及叔大你。」

張居正笑道:「也正因為你趙孟靜執政嚴峻,才有陛下施恩做仁君之機。」

「如此說來,想必這就是你叔大薦我起復的原因了。」

「順便也看看陛下銳氣太盛之餘而能否沉穩處事?」

趙貞吉也跟著笑問道。

張居正未置可否。

而趙貞吉則又道:「但這余懋學為所謂官俸不足而對考成生怨,可謂公私不分,不識大體,器量狹小,還是叔大你說的革職為妥,陛下將其留任,恐使將來有人會因此欺陛下以仁。」

「孟靜真覺得陛下是只知施仁政之人?」

「能用海瑞審馮保的陛下,雖年少但手腕並非沒有!陛下脾性類若當年世廟,只是陛下或與世廟不同的是,敢為天下先,只怕將來既有世廟的聰明也有世廟沒有的偉業,就算是有意施仁政,也不會只知施仁政,由腐儒擺布。」

張居正言道。

趙貞吉道:「此言何解?」

「今日平台召對,陛下要余懋學去接高新鄭進京,且為其設一個議閣,使其能議政於御前。」

張居正說道。

趙貞吉聽後一愣,旋即啞然失笑道:「這還真是重回先帝時了,不過他高新鄭可比我趙孟靜還無視理學禮制,叔大真同意了讓陛下召他進京?」

「陛下這樣做是對的。」

張居正看了他趙貞吉一眼,說後就又道:「改制要進行下去,就得讓與仆有私怨的人越少才越好!才能讓支持改制的是大多數,不支持的是少數。不然的話,十年八年之後,私怨必壞公事!」

「其實,仆早就有意與高新政冰釋前嫌,但無奈幾次去信,高新鄭都未回信,甚至仆已經打算,只要他肯回信示好,仆就奏請朝廷恢復他官銜,而不是以布衣致仕。」

趙貞吉聽後感嘆了起來:「叔大還真是用心良苦。不過他高新鄭要是有分寸,知道相忍為國,當年也不會被馮保撿了個漏洞,以一句失言之語,讓其狼狽出京了。」

「所以這就是陛下比他高新鄭更懂社稷蒼生為重的地方了。知道高新鄭可能不會給仆面子,但至少得給君父面子。也知道讓高新鄭有個不讓平生未完之夙願有靠天子實現之機會,才能使其少些怨氣,才讓他進京參與政事。」

張居正笑道。

趙貞吉點頭,又問道:「但他進京,這內閣左首的椅子?」

「陛下設咨議院,而議閣大臣不入內閣,不票擬,只議政進言,也無進密揭之權。」

張居正笑道。

「叔大,請受孟靜一拜!」

趙貞吉則突然退後一步,向張居正作了一揖。

張居正忙扶住趙貞吉:「孟靜,這是為何?」

「陛下年少便如此善用人治人,且也皆非陰險之權謀詐術,乃帝王應具之術,若非叔大悉心教導之功,何以有如此聖君之資?」

趙貞吉很是佩服地回道。

張居正雖頗為欣喜,但也還是不得不謙虛地道:「孟靜過譽,仆雖有教,但陛下的悟性乃是天助,非仆之功。何況,仆雖有致君堯舜之志,但也還沒有能為陛下讓賢的胸襟,名利二字也還是把仆牽絆住的,所以這次想到讓高拱回朝,若非陛下資質甚高,仆只怕很難會向陛下做此進言。」

「仆也不會!誰喜他高新鄭,也就先帝能容他!」

趙貞吉回道。

張居正淡淡一笑,看向沒有同張四維一樣養病在家,而是繼續待在內閣,但卻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如空氣一樣的呂調陽:「和卿,怎麼近來沉靜了許多?」

呂調陽笑著說:「聖君在位,內閣又有二公執政,調陽只執筆擬旨便可。」

張居正和趙貞吉皆笑而不語。

余懋學這裡回到六科後,兵科都給事中李已和給事中雒遵等大為驚愕,也就都圍了來,好奇地問:「陛下平台召對,是為何事?」

余懋學笑道:「陛下乃可直追堯舜之君也!」

六科的給事中們一時頗為意外。

雒遵這時先問道:「公何出此言,難道陛下沒有偏信江陵之言,處置公?」

余懋學道:「江陵未發一言,但卻勝於有言,從此吾絕不置喙考成新政,除非他是真不利於民!」

眾給事更加不解。

李已也不得不追問問道:「公當說個明白,方使我們不惑?」

余懋學則對李已道:「公不是常言官俸不足,想為國勤於案牘之事,也苦於冬天無炭可買,以致於一勞便風寒加身,一得風寒又無錢買藥,恐為新政累死,而又得一懶怠之名嗎?但請公放心,不出幾日,公之欠俸必補足,所欠外債亦可還清。另外,石公可能會得一年半俸,真正是沒白為考成而累也!」

「這麼說,陛下要補足欠俸?」

李已問道。

余懋學道:「且不會折色!」

「陛下雖年少,倒不似輔臣等刻薄,倒是體恤臣僚,看來江陵為帝師還是稱職的。」

李已說道。

「沒錯!」

「另外,我雖不誠,不識大體,但陛下還是將我留任六科,只是由都給事中貶為右給事中,可見天子仁心,只是如今未親政,江陵執政,又加上國庫的確空虛,吏治的確需要整治,如今想來,只要等到江陵不再當國,天子親政,或許不但天下無事,或可重現弘治之世!」

余懋學言道。

大明的文官對仁宣、弘治這段時期最有情結,如今余懋學也不例外,開始期待朱翊鈞將來成為第二個明孝宗。

李已聽余懋學說皇帝還將他留任只是稍微貶一下後,也頗為欣喜起來,道:「如此說來,將來中興可期」

眾給事中也都因此點頭。

唯獨雒遵頗為失落,沉默不語地離開了六科廊。

無論如何,一場因為考成法引起的風波便這麼結束了。

因朱翊鈞補足官俸,讓底層官員怨氣大減,且又設了獎掖之制,卻又未過於苛責做事的官員,也就沒有引起大的波折。

而萬曆元年便這麼開始平靜地進入了尾聲。

等到臘月底,戶部的確開始給百官們發足欠俸,而發鈞令於各衙,立即來戶部關領欠俸,外官的欠俸也悉數運去各布政司藩庫,由布政司官員發放。

於是,萬曆元年的大小官吏們雖然因為被考成法搞得很疲憊,但大都在新年將近時,倒也喜氣洋洋。

不只是官吏們,因內廷的大小宮人也發足了欠俸,還有京營以及各衛也都補足了欠俸。

而萬曆年間,雖國家無錢,但國民經濟很發達,物價很低,糧價僅銀子二錢多一石,光靠官俸就能生活優渥不少。

所以,只發足官俸,新年都好過了不少。

因而整個萬曆二年還真的是新年新氣象。

市井也繁榮了許多。

君、臣、民對新政開始的第一年都多了些期待。

其中,許多大臣們也早就都積極地提前為皇帝擬寫好了賀表,畢竟君父體貼臣子啊,知道大家被張居正搞得很累,然後把剛抄馮保得到的內帑拿出來給大家發足了欠俸。

所以誰還能不積極寫新年賀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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