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迎上了張四維的目光。

既然決定奪權鬥爭,自然就沒必要再掩飾什麼。

而張四維則在接下來上密揭請了病假。

他知道申時行和其他公卿,肯定是因為那晚御史伏闕楊兆等倒戈兵諫而被陛下召至御前後,達成了一致,才突然不再苟且,聯合起來,架空了他的這個首輔。

但張四維除非真的敢跟直接對皇帝表達自己的真正主張,撕下自己的真正面具,不然,他就只能做個只能傳話和點頭的紙湖首輔。

可張四維其實是有自己主張的,其實並不是想尸位素餐的,權力欲其實也很大的。

但皇帝的態度,讓他一未能借言官之手盡除張居正留下來的改革派公卿文官,二未敢直接忤逆上意以至於沒有在反對派文臣積攢起威望,以至於他現在孤立的很。

張四維也知道皇帝肯定是討厭他的,要不然也不會借著開恩寬恕跪諫求情文官的名義責備他。

所以,張四維就選擇了請病假,而免得在皇帝面前礙眼,讓皇帝更厭惡自己。

但張四維沒有直接請辭。

因為他不能白白讓申時行輕易得到首輔位置,他得讓申時行先給他示好。

「吳縣可恨!」

不過,張四維在想到申時行今日在御前搶在他前面奏事,故意損他首輔威嚴的行動,以探陛下之意後,即便現在已是傍晚,也還是不禁咬牙切齒。

張四維還因此不由得對成九吩咐說:「給二爺去封信,讓他先安排人去南京那邊造勢,就說申時行欲做江陵第二,排擠異己!」

成九拱手稱是。

張四維如此吩咐後才心裡好了許多。

而這時,因為朱翊鈞已批准了對不職言官和求情文官們的處置,還示了一些恩,沒有用廷杖的辱殺大臣,只是流放,甚至還要求有功績的繼續派到海外為官,所以,不久之後,許多言官和在詔獄的求情文官就收到了旨意,還得知了內閣原來的意思。

一時間,這些官員們皆如喪考妣或滿臉悲憤。

「這是去了一個江陵,又來了好幾個江陵嗎?!」

「甚至還都是比江陵更加狠辣的酷吏!」

因為玩忽職守而導致地方吏治被敗壞,被聖旨寬恩只安排到東瀛平戶任教諭的吏科右給事中王士性這時就一臉憤慨地說了起來。

「內閣的原票擬本來是一百廷杖的,我家兄在侍御司是舍人,所以看見了原票擬。」

這時,回京升任兵科都給事中的宋應昌對王士性說了起來。

「陛下仁德!就內閣諸僚可恨!」

禮科給事中嚴熙這時走過來,說了一句。

「兵科左給事中夏永敞所奏民事與營事太少,考成評為庸,外調任閒職!」

「工科都給事中李芬更是一件民事也沒有,考成評為懶,罷官!」

「禮科右給事中王遵巡視北直隸鄉試遲到,誤帶已定名次的朱卷出場,考成評為不謹,罰俸半年!」

……

內閣繼續在考成,無論大錯小過皆嚴格追究起來。

而內閣的嚴格考成,也的確讓六科再次回到了張居正在世的狀態,不得不為認真完成審計部院的政務,關注國計民生,而不是把精力都集中在斗人上面。

尤其是民生疾苦,六科的給事中不得不繼續關注起來。

因為按照海瑞制定的考成法,六科的給事中必須在民生疾苦方面也要有一定比例的奏報,才能被評為優等或者合格。

但在沒有嚴格考成之前,六科的給事中都沒有動力去為百姓說話的,畢竟為老百姓既沒好處還得罪達官顯貴。

所以,現在六科官員才開始繼續關注民間疾苦。

六科一認真起來,部院也就不得不跟著認真。

戶部員外郎李三才這一天就被張學顏叫到值房內,道:「戶科那邊科參你今年監管天津糧倉的數額與上繳的數額不對,少了一萬兩千六百石,怎麼回事?」

李三才聽後不由得後背一陣發涼。

「說話!」

張學顏叱喝起來。

李三才忙拱手:「大司農容稟,興許是戶科那邊審計不對,請給屬下一點時間,屬於必給出緣由來。」

「你打算讓本堂給你多少時間?」

張學顏問道。

李三才道:「這個……」

「任何事必須有個時間,這是考成法規定的,你若不在指定時間內完成,戶科那邊還得參你不職。」

張學顏道。

「三天!」

李三才回道。

張學顏點首。

而李三才則沉著臉回了家,將自己僕人立即叫來吩咐道:「立即從家裡運一萬兩千六百石糧食給天津那邊的糧倉,告訴管倉的劉大使重新造冊呈來。」

李三才吩咐後就找到吏部員外郎顧憲成:「戶科的都給諫蕭公怎麼回事,如此不近人情?」

「根子還是在內閣嚴格考成起了六科。」

「一切就又都回到了權奸苛待官吏的時代。」

「我現在也桉牘勞形得厲害,二十三個縣的教諭因為沒及時選人擔任,被吏科參了,今年是別想考為優等了!今年文選郎官估計也又輪不到我!」

「早知道就不該借六科彈劾大冢宰的機會暗示大冢宰薦我為郎官,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完成手裡的政務!」

「只是誰能想到會這樣!」

顧憲成說著就道:「我也沒多少時間與你多說,我還得趕緊去把待選官舉子諸生的籍貫與當地學政對其考評情況報上去!」

李三才點點頭:「也不知道王太倉有沒有去和申吳縣他們談,如此大行苛政,真正是官不聊生!毫無寬和清明之氣!」

王錫爵這裡則倒也在顧憲成等見了他後不久,而找到了申時行和余有丁,道:「我是代年輕輩來找二公求和的,如今這樣嚴格考成,官不聊生,果真二公之願?」

「奉欽定考成綱法,而不虛與委蛇,保證吏治清明,有何不對?」

余有丁問了一句。

「我沒說不對!」

「甚至也認為加強內閣之權,才能有效遏制宦官、後宮外戚等擅權,何況,本朝最大問題本就在於宰輔之權不明,以至於所謀之事皆靠權術,乃至不得不靠交結內宦以成事。」

「但以仁政治國,協和上下,才是另君臣相安、和衷共濟的常法。」

「如今這樣下去,恐反易激起大變!」

「畢竟太師當國長達十年,已令天下官吏難堪忍受,而只是想著天子到底是被教之以正道,遲早會施恩於天下,才堅忍至今的。」

「你我可以為國委屈自己,但不是誰都願意如此,人有公私之心,而只知從私慾的還是更多的。」

王錫爵說了起來。

說著,王錫爵就道:「他們的意思,還是希望廢除考成,寬政慎刑,希望內閣顧及士林情誼,也同意廢除,且與其他太師舊人不再賊視滿朝大臣!」

「緩和是應該緩和,但不能以犧牲國家之利的方式來緩和,不能以敗壞國家吏治的方式來緩和!」

申時行這時說了起來。

余有丁也跟著點首:「沒錯!何況,不能只允許他們攻訐,不允許執政公卿為國整肅朝綱,何況太師舊人如今都怕跟著太師一起被清算,豈會輕易罷休,矯枉必先過正,現在還不是時候。」

王錫爵點頭:「是需得各打五十大板,待兩邊都知道痛,都受不了眼下的制度,都願意好生談談時才可。」

「不過,到底要何時才可?」

「得天下不再非議太師時,得天下皆承認太師之功之德之言,乃至接受太師治國之道為正道時!」

「現在只是陛下和朝中公卿承認。」

「所以現在談上下皆和還晚的很。」

申時行這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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