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二章 一個人可以愚蠢,那不是他的錯,但絕對不能自以為自己很聰明

肯特看著蘇胡,眼神有些僵硬,帶著三分惱怒,三分意外,以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閃爍。他和蘇胡在工作中並沒有發生過任何的衝突,蘇胡是一個在生活中很低調,在工作中很高調的人。他很熱愛自己的工作,並且也很支持自己的工作,兩人配合的非常的好。

所以他不清楚,也不明白,為什麼蘇胡會突然在這個時候,向他發難。在肯特內心的最深處,被他隱藏的陰影正在迅速的膨脹,直至將他心靈大部分都籠罩在黑暗之下。

一滴汗珠,順著他的鬢邊緩緩留下來。

「我們都是來自巴拉坦的工人階級,我是一名工人,您曾經也是一名工人。」,隨著蘇胡的話,肯特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這句話沒有任何的問題,他曾經的確是巴拉坦的工人,這是一個改變不了的事實。「在巴拉坦血案發生之後,大量參與了反抗的工人被處死,那麼請問您,您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這個問題從蘇胡嘴裡說出的那一刻,整個議事廳都安靜了下來。

無數的目光都從蘇胡的身上回到了肯特的身上,巴拉坦血案在工人階級中絕對是不能忽略的一場災難,一些別有用心自救會高層挑動起階級之間的衝突以謀取私利,最終害死了數萬的工人,自己卻逃過一劫。這群工人階級的叛徒帶著他們從災難中攫取的財富去了奧爾特倫堡,吃香的喝辣的,無視巴拉坦城外血流如何的慘狀。

那些為了抗爭以及不屈服而死的人們,被所有工人階級的工人稱之為英雄。正是因為他們用自己的生命譜寫出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悲歌,才使得很多地方的工人生存狀況變得好了許多。

有先例在前,並非所有人都有膽子繼續殘酷的壓迫和剝削工人,先例就像是榜樣,誰都說不清楚或許什麼時候就會因為自己的行為,而讓先例變成慣例。

對於這些英雄,大家都是敬佩的。但是同時也有一些工人逃過一劫,他們被送到了奧爾特倫堡的礦場去,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每天都面對著黑洞洞的礦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從裡面出來。在這些人中,還誕生了一些特別的工人,這些工人被以「工頭」的名義存在著。

其實說穿了,就是新階級的誕生,這些工頭的工作就是監督工人們的工作進展,同時也負責懲罰一些工作不力的工人,他們就像是奧爾特倫堡方面的狗腿子,瞪大了眼睛時時刻刻監視著自己人的舉動,踩在自己同胞的身體上不斷向上爬。

這些事,背叛了工人這個階級,他們也是叛徒。

或許從罪行上他們遠遠不如自救會那些高層所犯下的過錯,但是他們的行為更加的惡劣,更加的令人髮指。

面對蘇胡的詰問,肯特腦子嗡的一聲炸了,他最不願意面對的情況出現了。

不錯,他就是工頭之一,可這不是他的錯啊,那是雷恩的選擇。他不過是一個被動接受的人,他只是為了自己的家庭想要稍微有一點希望和未來,不得不向自己昔日的同胞揮舞起鞭子罷了。更何況,他很少會懲罰誰,只有那些偷懶的,以及不用心工作的人才會被他抽鞭子。

可無論他怎麼為自己辯解,他都很清楚一點,這是一段黑歷史。

現在他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要不要說實話。

如果他說了實話,就意味著他在一定程度上將失去一大部分工人們的支持,畢竟對於一個幫助貴族壓迫剝削工人的監工,工人們不會給他好臉色。而且這種被人欺騙的感覺造成的強烈反應會造成更加強烈的對比,讓他成為一個騙子、小偷。

如果他繼續說謊,蘇胡手裡有沒有什麼證據,或是證人,他不能確定。萬一說謊被揭穿,下場反而比說實話更麻煩,等於他直接就承認了自己的過往並不幹凈,而且還企圖繼續欺騙這些人。

在勞動黨建立之初,肯特在雷恩的操作下有意無意的迴避了一些問題,誇張了某些情況,加上一些官方和非官方的運作,這才讓他迅速的成為了勞動黨的黨魁,勞動黨的精神領袖。這些問題並非是不存在的,只是被某些東西所掩蓋了,一旦爆發出來,絕對要出問題。

如果這些問題是由雷恩,或者黨外的人提出,他完全可以說那是潑髒水,團結的工人階級也會盡力的維護自己的黨魁的正面形象。但當這個問題從蘇胡嘴裡問出來的時候,就意味著麻煩,大大的麻煩。

沉默中,肯特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都麻木了,失去了直覺,他想要說些什麼,可臉上僵硬的肌肉讓他張不開嘴。

就在這沉默中,蘇胡突然率先開口,就在他開口的那一剎那,肯特微微一顫,已經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宣判。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蘇胡並沒有抓住這個問題繼續挖下去,反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我們先略過這個話題,您今天在會上所說的這些東西,是您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由別的什麼人提供給您的。」,這是蘇胡一個小小的策略,他不能太過於逼迫肯特。不錯,如果再用用力,威逼恐嚇連嚇帶騙的確能讓肯特說出實情,但是那樣的話就讓他給別人一種非常刻薄狠歷的感覺,這不利於他接替肯特成為下一任的黨魁。

就像所有的商品在出售前都需要包裝一樣,他也需要把自己包裝一下,他絕對不是一個攪局者,只是一個善於發現問題,維護工人階級權利的領袖。

所以他不會再逼問之前的那個問題,而是讓這個問題逐漸的在會場中所有人的心裡慢慢的發酵,他們會給自己一個答案。

一聽見不需要回答那個讓他感覺到麻煩的問題,肯特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此時為了挽回形象,硬著頭皮說道:「這是我一個人最先想出來的,當然路維斯在這件事上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要感謝他的幫助。」,他的回答沒有任何的問題,只是忽略了路維斯的作用,同時誇大了自己的能力。

這很符合現在的情況,他失了一局,就必須為自己扳回一局。

蘇胡笑了出來,他就知道肯特會這樣回答,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有條不紊的發生著,他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您認為一旦勞動黨和貴族開戰,誰會贏?誰會輸?」

下一刻,議事廳再一次炸鍋了。

不錯,挑戰貴族,或者叫做倒逼貴族是肯特最先提出來的,也得到了不少黨內高層的支持,畢竟能給那些貴族和富豪們臉色看,是每一個工人畢生的願望之一。但是這不意味著工人階級就要和貴族們開戰,這樣嚴重的後果,可不是肯特這樣的傢伙可以承擔的。

危言聳聽,是一種語言上的技巧,這種技巧被很多人所掌握,總是悄然不知中就使用出來。但不得不說,這門技巧很有用。

其實也不算是胡說,巴拉坦就是明顯的例子。

嚴重的後果會讓人們在做某些事情之前,猶豫再三,也能阻止一些腦子發熱的人魯莽之下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事情。當然,在這樣的場合,也能讓肯特失去更多的印象分。

如果真的和貴族開戰了,那就是一個可怕的下場。很多人都知道勞動黨註冊黨員有四百多萬,明年會有五百萬或是更多,但是這些人並非就像人們口中所說的那樣,「團結」在了一起。這幾百萬人分布在整個帝國大大小小的城市中,這座城市三五千,那座城市四五萬,並非集中在一起。

貴族們如果想要剿滅這些工人,實際上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特別是兵器被納入監管商品之後,想要購買到一把趁手的兵器,已經不像幾年錢那樣只要花點錢就能辦到了。不錯,帝國內部也因監管的問題出現了一些黑市,可黑市只能滿足十幾把武器或是幾十把武器的需求,想要買到四百萬件兵器和鎧甲,簡直就是喝醉了說胡話。

沒有武器,沒有鎧甲,在正規軍的面前,工人脆弱的就像家禽圈裡那些等待著被屠殺的小雞子,根本掀不起任何的波瀾。

肯特掏出手絹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手微微有些抖,「這種事情不會發生,我們不會和貴族開戰的。」,他說這話,目光投向身側,可他卻沒有發現原本應該站在牆角的路維斯。在這一時間裡,他突然有一種覺悟,他可能愚蠢的犯了一個錯誤,但現在意識到,已經來不及了。

蘇胡並沒有因為肯特的慌張就放過他,他笑了笑,他此時的沉穩風度和肯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沉著冷靜,一個已經有些慌亂不堪,一些人的心裡也滋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那麼您如何解決派遣制度之下貴族以及富豪們的憤怒呢?」,蘇胡的反問非常的尖銳,直指肯特演講中的一個核心問題,派遣制度。「一旦您所說的成為了現實之後,我們的所作所為無一不在挑戰固有的統治階級和特權階級。不錯,我相信工人同胞們團結起來的力量足以戰勝一切,但是我請您,以及大家都認真的思考一個問題。」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目光緩緩從每個會議參與者的臉上掃過,「我們組建勞動黨,我們發起了這場會議,我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是為了挑起工人階級和統治階級之間的矛盾衝突,最終引發戰爭嗎?」,他冷笑著瞥了一眼肯特,緊接著大聲的喝道,「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讓工人階級生活的更加美好。我們不需要戰爭,不需要矛盾衝突,我們只需要更多的薪水和更多的空間。」

「但是我們不能用這種強硬的手法,來解決這件事。如果你指著貴族的鼻子辱罵他,他不會和你講道理,他只會拔出劍給你一下。同樣的道理,一旦貴族們發現我們傷害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絕對不會在沉默中來向我們妥協,他們只會用他們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傷害他們的利益,可是比辱罵他們更加嚴重的行為!」

「作為所謂的標準的擬定者,我想請問您,肯特先生,如果這些情況出現了,您打算如何解決?」

「比如說因為您的意見,某個地方的貴族不甘願受到您所謂的倒逼,憤而舉起兵刃,殺死了我們的同胞,您會打算和他開戰嗎?」

肯特沒有上過幾天學,頂多就是識字,他更沒有接受過貴族式的精英教育,對政治一無所知。他之所以今天能站在這裡,以一個黨派的黨魁身份出現,和他本身的能力沒有太大的關係,只因為他有把柄被雷恩拿著,同時他相對好控制一些。而今天他演講中所說的一切,也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那是路維斯的思路。

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什麼花來,蘇胡知道大局已定,他笑了笑,走到肯特身邊,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您可能已經累了,先坐下休息休息。」,他用力一按,肯特本來就有些站不穩,一下子就被他按在了椅子上。

蘇胡走到主持台上,望著所有人,笑著說道:「我是這麼想的,與其強硬的去對待貴族,為了一口氣挑戰所有的統治階級,不如用更加溫和的方式,來達到我們的訴求。我相信就算是貴族,在他情緒平穩的時候,他們也是講道理的。這一點無須擔心,在巴拉坦我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接下來,我說一說我的想法……」

肯特坐在一邊耳朵里都是轟鳴聲,腦子一片的空白,無意識的擦著臉上的汗水。

不知不覺中,這樣一場原本屬於肯特主持的會議,悄然的成為了蘇胡個人表演的舞台,而肯特不知不覺間,在人們的心目中,地位變得尷尬起來。

他如果不能回答那些尖銳的問題,他就無法重新成為勞動黨的黨魁。一旦他失去了黨魁的地位,他就成為了沒有價值的東西。

雷恩不止一次告訴過他,以及其他人,當一個人的價值成為零的時候,就說明這個人存在或者不存在,都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事情,不應該發展成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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