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惑最終以三百餘枚雲篆為例子,將他明悟到了的《雲篆》真諦告知於雲琴,只是少女懵懵懂懂的,少年道人想了想,笑著道:「那麼就這樣,你看那些雲篆的時候,放空腦海,雙目放虛,再去看,再去記,不要看到他們如何去寫,只看其真意。」

「再試試看。」

如是者數次,雲琴終於稍微懂得了些真意。

少女確認了自己學習到的東西,長呼了口氣。

滿臉慶幸,道:「太好了,這樣的話,老師的考核應該是沒有關係的了。」

「你是不知道,我的老師有多嚴厲。」

「明明是一位大美人。」

「生氣的時候卻那麼嚴肅,就只是稍微,稍微抬了一下眉毛,我就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雲琴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回憶起老師來,仍舊還是那種心有餘悸的模樣,而後頗有兩三分羨慕地道:「所以啊,還是你的老師性格好呢。」

「從來都那麼溫和,看上去永遠都不會對弟子生氣似的。」

溫和麼?

少年道人回憶起了老師那般遼闊到常人近乎於會覺得淡漠的溫和悲憫,只是微微點頭答應。

而後笑著指了指一側寫下來的雲篆,認真道:「所以,為了能更有把握地通過伱老師的考核,要不要再試試看?這一次我們做些簡單的事情來收尾,這樣,我來用雲篆寫一篇文章,然後你來通讀一遍,再用不同寫法的雲篆,重新謄抄一遍?」

他每說一個字,少女臉色就蒼白一分。

直到最後,雲琴面色煞白,一雙大眼睛瞪著齊無惑無言。

你就是傳說中的大妖魔嗎?

少女蹭蹭蹭後退,雙臂交叉擋在前面,道:「拒絕!」

「我不要!」

而後抱著自己往一側躺倒。

「現在的話,是休息時間。」

少年道人無奈一笑,卻也不再提起這件事情,只是閒聊的時候,稍微整理了下那《玄壇原典》,打算之後便仔細鑽研這些,他對於匯聚了修行者們奇思妙想的法術和神通本就很有興趣,況且也答應了給少女桂花糕。

只是這個神通似乎極難。

那邊少女要看看齊無惑現在住著的屋子,頗為好奇的模樣,齊無惑側開身子,讓鏡面流轉,能夠倒影這個不大屋子的大部分範圍,少女眸子忽而亮起來,道:「唉唉?那一顆蛋是什麼?無惑你要養寵物嗎?」

她伸出手遠遠指著齊無惑放在桌子上的鳥蛋。

少年道人解釋了這鳥蛋的出處和來歷,而後伸出手掌,撫按在了鳥蛋上面,以他的性靈澄澈,可以感應到鳥蛋之中那一絲絲不甘放棄的執著和生機,道:「老師說過,仙道貴生,它既然想要活著,我就會幫它。」

聲音頓了頓,又道:「只是雖然這樣說,我卻連它到底屬於什麼品類都不知道。」

雲琴眸子亮起:「無惑你不知道嗎!」

齊無惑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雲琴你這樣說,難道知道嗎?」

少女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我當然不知道啊。」

「只是想到,你也有很多不知道的東西,剛剛的那小小一點點挫敗就沒有啦。」

「啊,無惑你不要擋住這鳥蛋,你我那個旁邊讓讓,我仔細看看。」

「雖然說我認不出來,但是上清書閣裡面,有許許多多師叔們留下來的手稿,其中也不乏本身就出身於妖族,或者說曾經遊歷大千,所以見多識廣的,再說了《鳥獸鱗蟲篇》本來就是典籍分類【藝藏】裡面的一部分,相關的典籍非常多,或許會有相對應的記錄哦。」

「我再多看看。」

她認認真真地觀察。

「嗯,一掌可托的大小,圓潤,白棕之色,但是在光下又泛起一絲暗紫色。」

「還有一點點金色的紋路?」

她閉著眼睛想了想,然後又睜開眼睛,嘀咕道:「啊,記錯了。」

「不是金色流光,暗紫雲紋。」

「是金色雲紋,暗紫流光。」

「再來一次,金色雲紋,暗紫流光,金色雲紋,暗紫流光,我看……」

「啊,又記錯了?!」

如是者數次,少女確認自己記下來了,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頭,道:「放心吧,無惑你幫我學會這些雲篆,簡直是救我於水火之中!去藏書閣裡面找找典籍嘛,小意思的哦。」

齊無惑想了想,道:「我也有東西會給你。」

「不只是桂花糕。」

他想到了《七竅玲瓏劍心篇》的那些『副作用』,法不可輕傳,這是師姐的秘傳,涉及到了屬於劍仙修行裡面最核心的部分,在得到玉妙師姐的同意前,齊無惑是不會將劍典外傳的,但是學習這劍心篇後,自己再重新草創一門法門,或許可以。

倒不如說,捨棄了那些關於修行的劍訣,而是以他自己對於修行的理解重新編撰法決。

定是比起劍心篇簡單些的。

雲琴好奇道:「是什麼?是什麼?」

少年道人溫和笑道:「沒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齊無惑對於自身的修為和元神的消耗很敏銳,提前在自己的元神即將耗盡,將會帶來眉心刺痛之感前,和雲琴結束了寒暄,道別,約定數日之後,等到了少女通過老師的考核,在上清書閣裡面翻找過《鳥獸蟲鱗篇》,找到這一隻鳥蛋的屬類後,再和他聯繫。

「當然咯,你要是在這三五天裡面就學會了玄壇法術。」

「也可以直接和我聯繫的。」

少女比劃了一下手指,然後笑著道:「開玩笑的,這個這麼難。」

只是想到了齊無惑方才學習雲篆時候的表現。

這樣的話說出來,少女都有了兩三分的中氣不足。

不,應該不會的吧……

咳咳,肯定不會的!

她可以看過的,這個玄壇法術,難度可是很高的。

不愧是上清大天尊祖師講述的原典。

結束了法咒,鏡子上面的法術流光緩緩地散去了,少年道人看到這鏡子上面,仍舊還是布滿了淺綠色的銅銹,看上去如已經過去了千百年,極為古樸,手指觸碰過,這些銅銹真切無比,並無半點虛假之處。

齊無惑將這鏡子收入木盒,而後放在道袍一側遮掩住。

抬眸看著左右,床鋪之上,白紙四下里都散亂開,上面寫著密密麻麻,都是不同的雲篆文字,是方才他為雲琴演示自己的猜測時做例子的成果,少年道人俯身將這些寫滿了雲篆的白紙都收拾起來,而後隨意地疊放在一起,放在了書桌一側。

這些雲篆在書寫的時候,沒有灌注入元氣,所以沒有特殊。

以人之【性靈】,見到外界【諸相風景】,而後訴諸於筆端,是雲篆。

那麼逆而修之。

以【元氣】落筆於【雲篆】,重現我之【性靈】曾見到的風景,做出重重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就是法術了吧。

齊無惑若有所思。

旋即又想到雲琴背下來的那一個文字。

繁雜,浩瀚,壯闊而強大。

仿佛包容一切似的,也仿佛可以衍化萬千。

每一次齊無惑嘗試去理解這個文字,都有收穫,但是這個收穫是對於某些雲篆的理解加深了,而當齊無惑第二次去嘗試理解那個【太赤靈文】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又有截然不同的,全新的收穫。

不竭如江海。

無法理解。

無法掌握。

蔚然大觀也。

齊無惑落筆嘗試寫下那個文字,都是失敗。

明明死記硬背的雲琴都可以將其寫出來,但是少年道人寫下來之後,總是覺得自己寫的是錯的,只是【外在】一樣而已,內里真意完全無法和少女描述的那些典籍契合起來,再重新按照心中覺得是對的方式寫下來,就會覺得自己寫出來的這個新的文字也有問題,也不圓滿,不完美。

他每對這個文字的理解多一絲,就會覺得上一次寫的紕漏太多。

仿佛永無止盡。

少年道人就這樣不斷地寫著,沉思,皺眉,而後搖頭。

重新取出一張新的白紙,而後重新落筆。

如此者,不知不覺,月亮已經慢慢沉了下來,玉兔已墜下,但是金烏卻還未曾升起來,天地之間,正是每日最為昏沉的時候,而昏沉的天地間,已經能夠聽得到鳥鳴的聲音,少年道人本來收拾乾淨的屋子裡面,到處都是白紙。

白紙上密密麻麻寫著同一個文字,而他站在書桌前面,抬筆蘸墨,動作遲滯許久。

「始終不對,如果說是以這樣的方法去理解它的話,我永遠都無法學會這一個字。」

「哪怕是要把這文字所代表的無數含義強行記下來,都要很久很久。」

「而這樣只能夠是【記錄】,而非【學會】。」

「又有什麼意義呢?」

「雲琴說這個文字其實沒有什麼,讓我不要在意,只是個簡單的文字。」

少年道人閉著眼睛,心神純粹安寧,思考著。

「只是也有三千雲篆,是基於這個文字而誕生的。」

「是我領悟的方式錯了?」

「不該如雲篆那樣子去學習嗎?」

少年道人也不知道為何,似是疲憊了,也似乎是回憶起和老師相處的時間,有困惑都可以去詢問那位老人,老人也會告訴他答案,而現在,答案要他自己去尋找了,少年道人徐徐呼出一口氣,將雜念排出,自語道:「萬物都出於道,順則衍化萬法萬物,逆而修真。」

「我們太上一脈的總綱。」

「道自虛無生一氣,便從一氣產陰陽。」

「陰陽再合成三寶,三寶重生萬物昌。」

「既然一口氣學不會,那麼就學會這三千由它衍化的雲篆。」

「【逆而修之】。」

青陽妙道天君在教授這個太赤靈文的時候,順勢將所演化出的東西都教了。

雲琴又曾經這個文字演化出的三千雲篆一口氣背出來。

少年道人閉著眼睛回憶。

三千雲篆的含義開始匯聚,和那個【太赤靈文】產生呼應。

最終不斷地匯聚在一個點,各自組成了那個文字的某個側面,也讓這個【太赤靈文】越發清晰。

以太上一脈心決,行上清一脈妙法。

最終少年道人閉目,重新提筆。

心境本已放空。

便要落筆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何,想起了老師的話,也想起了雲琴說過那位上清靈寶天尊的話,此刻他對於這兩句話的含義無比清晰地明悟了。

少年背後空無一人,卻因為此刻腦海中的領悟,兩句話迴蕩於心底。

如有人在低吟。

如有兩人,一左一右,如是言道——

【有為無為,無不可為】

【道生道滅,終歸劫滅】

平等地看待一切眾生和非眾生的,是道。

劫滅,道生。

大慈悲。

大恐怖。

最平等,無為是道,道生,道滅,萬物悉數起源於一點,最終歸於一點。

我所見者,萬物生於道,萬物隕滅於道,大道存心,這一個字的含義便在於此。

無為。

有為。

無不可為!

此言其名——

少年道人抬手,落筆。

一氣呵成。

【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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