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琴疑惑道:「遭禿驢?」

老黃牛自知說錯了話,連忙道:

「啊,禿驢這個詞,小雲琴不要學,你爹他還好,若是讓你娘親知道了,牛叔可是討不得好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牛叔認得這一顆蛋嗎?」

老黃牛摸了摸下巴,斟酌道:「這,只能說大機率猜得到它的品類。」

「但是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樣,還得要看看它的成色如何。」

「等小無惑和你聯繫的時候,牛叔也在旁邊瞅瞅看。」

「給伱們兩個掌掌眼。」

……………………

【天下之物,皆具靈氣,況人乎哉?人為萬物之首,受命而後性理咸備】

【此為玄通修行之法門】

齊無惑提筆,讓白紙上的墨跡散去。

他雖然是稍有熬夜,但是表面上看卻絲毫沒有變化,反倒是皮膚晶瑩細膩,這是因為他已修出了《混元劍典》的七竅劍心篇的前面幾篇,這本就是在三才全階段打基礎,為之後劍修神通準備的法門,齊無惑此刻根基雄渾至極,悟性也夠,修行起來自是水到渠成。

只是想要再整合自身的領悟,重新創造一份不涉及到玉妙師姐劍典傳承的神通。

卻是頗難。

齊無惑到現在也只是草創出了第一部分。

大致對應於七竅玲瓏心決的【玄通竅】。

想想看玉妙師姐也是在三才全,不到先天一炁的境界時創造如此法門,齊無惑就覺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比起師姐來,果然還差得很遠啊。

少年道人打了井水,洗了把臉,一下精神了些。

又如往日那般,給那一顆不知名鳥蛋上面潑灑了能凝聚元氣的丹液。

而後吃過了早飯。

才取出了買來的東西,重新起了個玄壇,直指【玄武七宿之牽牛宿】,只是忽然想到了那一個腦瓜崩,少年道人還是遲疑了下,二十四通法鼓,三柱清香引路,這個規格似乎是稍微有些高了,在地脈之中的時候不知道是碰到了誰,還被人家取笑了。

地祇那邊不熟悉。

可這一次若是還按照之前的典儀來,少年道人可是知道自己會遇到誰的。

那原典上寫得很明白了。

——直達太上無極大道至真玉皇上帝御前。

那會不會,玉皇上帝正和群仙宴飲,群真畢至,女仙起舞,絲竹管弦之音曼妙,正舉杯飲酒的時候。

然後嗖一下。

一包桂花糕從他眼前飛過去?

啪嗒一下,直接落在玉皇上帝的桌子上?

少年道人忽而覺得心底有些不大穩,有一點點的底氣不足。

之前那次,是因為他自己有山神符印的,有地祇身份,所以才安然無事。

可自己又沒天官的身份。

倒不如說,天庭之中的規矩很嚴格。

若有天官身份的話,衝撞了玉帝御駕,才更麻煩吧。

要不然,稍微削減一下規格?

於是齊無惑想了想,便從一通法鼓開始,慢慢地往上加,當加持到了第六通法鼓的時候,法壇終於恰好能夠聯繫到了【牽牛宿】,少年道人微微鬆了口氣,旋即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牽牛宿】只需要六通法鼓麼?

那麼二十四通法鼓好像,真的很大啊。

之前到底打擾到了地祇一脈的誰啊……

天官地祇,兩相對應。

地祇之中,也有掌握名山大川的【帝君封號】持有者的。

旋即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頭上那個小包包,到現在還沒有散下去,少年道人稍微鬆了口氣,小聲安慰自己道:「聽那位的口氣,應當是沒有太生氣的吧?」

「下次可要小心慎重了。」

「不能夠再這樣做。」

玄壇開啟,以【無惑道君寶誥】為開始,以【玄武七宿之牛宿】為目的地,少年道人看到放在玄壇之上的桂花糕和那一卷經文都離開了,而後又感覺到了那一面青銅鏡的變化,鏡面隱隱震顫,靈光流轉,化作了畫面,激發了【圓光顯形之法】。

本該是先以這鏡子施展【圓光顯形之法】,和雲琴那邊聯絡上。

再施展玄壇之術的。

可這時候,齊無惑便再度感覺到了自己的修為不夠。

三才全境界的時候,元氣未曾和元精聚合,形成先天一炁,也就無法離開身體還保持其原本的特性,所以施法的時候,只能雙手觸碰法器才行,導致齊無惑的元神雖然強大,卻也終究無法同時施展多個法術。

元氣雖然渾厚。

可也只能做到一掌揮出,元氣逸散,掀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風而已。

敖流老先生給他的手稿,齊無惑也見到有以先天一炁化作雲氣的手段,可他根本做不到。

只是修行修行,是內修自我的圓滿,少年道人仍是從容,並不著急,看那青銅鏡面之上,流光散開,銅銹都齊齊消失了,還沒有顯露出面容,就已經聽到了少女的笑聲:「無惑無惑,我拿到咯,桂花糕好甜呢!」

少年道人答道:「嗯。」

「喜歡就好。」

眼前流光聚合,出現了雲琴模樣,身穿紅衣,腰環玉帶,一側鬢角垂落的髮絲用五色的細繩包紮起來,另一側則是繫到後面,看上去有一種別樣英氣,而後咳嗽一聲,道:

「無惑同修啊,你家那顆鳥蛋實在是難尋,我玄武雲琴仙子,幫你尋了數日,卻也沒能找到呢。」雲琴寶相莊嚴,端起語氣來,只可惜這般模樣,素來持續不了多久,旋即便是往旁邊一站,伸出手來指著一側的老黃牛,語氣里都流淌著笑意,道:

「噹噹當!」

「所以呢,我找到了牛叔!」

「牛叔認得的!」

滿臉憨厚老實的老黃牛,笑呵呵地揮手:「喲,小無惑。」

「牛叔。」

老黃牛滿臉誠摯,道:「無惑啊,最近有遇到什麼禿驢嗎?啊,牛叔是說,遇到某些大和尚?」

少年道人一怔,回憶起之前那個,將算命先生追得跑青樓裡面的僧人,點了點頭。

老黃牛滿臉『果然如此』的不爽。

滿臉的『嫌棄』。

齊無惑若有所思,道:「這一顆鳥蛋,和佛門有關麼?」

他想起來,山中的藥靈說過,發現這一顆鳥蛋的時候,有一僧人的屍骸,還有蓮花及舍利子,老黃牛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喟然長嘆道:「往後離那幫禿驢遠一點,這蛋的品類在上清藏書閣之中沒有,老牛卻是知道,你道為何?」

「他奶奶的遭了瘟的和尚,千八百年前,老牛做那山中大妖王的時候,何等逍遙快活,也不打架,也不吃人,就去倒賣些古物,賺取些銀錢,每日裡和兄弟們飲酒做樂,吃的是山間的靈果,喝得是天上的清泉,鬼知道怎麼的,就給一隻禿驢看上了。」

「他見我身材健碩,長相是牛中俊美,風采卓然,就抓了我去當坐騎。」

「那和尚手段強,我沒打過,給捉了去。」

「所以認得這鳥蛋。」

「在佛門那邊,也多有些交情。」

齊無惑怔住,一時感覺到這位牛叔經歷著實豐富,倒像是什麼都經歷過似的。

「那牛叔你怎麼出來的?」

老黃牛面露得意之色,得意洋洋,回答道:

「一賊禿驢,雖有道行,手段如何勝得過我?」

「你牛叔我,虛與委蛇,暗度陳倉。」

「面子上和他吃齋念佛,背地裡聯絡十八路好友。」

「又和這諸多佛門羅漢有了交情。」

「縱是被他壓制數百年,卻未曾有一日忘卻修行。」

「終是尋了個機會,趁他去西天之上時,將他直接掀翻在地,後又砸了他的廟宇,露出本相,一口啃了他的蓮花,嚼了他的藕根,吞了他的一十八顆蓮花子,驅散了他的門人。」

「然後搶了他佛塔里的舍利子,便當做那投名狀,腳踏祥雲,徑直從那西天之上奔來這三十六重道門天闕,投誠來也……北帝囑咐手下,北極諸聖翻閱卷宗,知我沒有大罪,方才許我一星官之位,這才脫離了妖魔本相,做了這天上星君,也算是得成正果,享受祭祀。」

這留著短髮,滿臉憨厚老實的黃牛興致勃勃。

提起自己當年往事。

字裡行間,可見到大妖魔的風采。

兩個小輩聽得饒有興趣。

老牛感慨道:「佛門有數脈,都從西天之上那一顆菩提寶樹參悟而來。」

「小無惑可要小心。」

雲琴道:「無惑又不是牛叔你這樣的,那幫和尚也沒有辦法把他當坐騎啊。」

老黃牛垂眸,忽而嗤笑一聲,道:「誰說人就沒法子了?」

少女被嚇了一跳。

老黃牛眸子幽深,看著齊無惑,道:「佛門最擅點化,又號諸相非相。」

「妖魔可化為人。」

「龍可化為馬。」

「男子可變女子。」

「又令父為獸,子殺之;母輪迴,子娶之,以證輪迴無端,萬物無常,渡人入佛門。」

「我曾見過有大慈悲的僧人,也見過走白骨觀的瘋子。」

「可若遇到行諸相非相之法的偏激和尚,一道法門,將人化為獸,當做坐騎,以證【諸相非相,眾生平等】的念頭,也不是不可能。」

雲琴被嚇了一跳,桂花糕掉落在地。

老黃牛道:「法是不錯的,道也是不錯的,但是人卻是不同的。」

「佛法不同於僧人,道士又豈能代表大道?」

「和尚不都是壞的,道士不都是好的,但是三清尚在,仍可指引前路,壞道士最多殺人,更有天庭北極驅邪院;佛法來源於那一株不會說話的菩提樹,數脈各自爭執不休,還沒有一個確定的存在指路,西天不過是諸佛論道的地方。」

「佛祖未曾出世,也就無人引路,和尚們摸索著往前,修佛法走錯了路,是做得出【好心壞事】的。」

「可要小心。」

復又見到那少年凝重,少女連桂花糕都不吃,又恢復那憨厚老實的模樣,伸出手撓了撓後腦勺,大笑起來道:「好啦,好啦,不要這麼安靜,就當做牛叔給你們講了個鬼故事啊。」

「不用在意的。」

「哈哈哈,被嚇到了吧!」

雲琴呼了口氣,而後開始埋怨老黃牛。

憨厚老實的黃牛隻得討饒。

這老江湖卻是知道,說只是故事,是消散了孩子們恐懼。

可是那印象卻是長留心底,往後遇到,自然會有警醒,如此便已足夠。

復又撓了撓頭,揭過了話題,大笑起來:

「來,讓牛叔我看看,是你背後那個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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