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把劍閒從鬧市過,無人知我是真仙

少年道人施展了從老師那裡直接受到傳授的那一道,也是唯一一道神通。

嗓音清朗,隱隱令這一方天地有所感應,而藥師琉璃光如來放棄一切抵抗,壓抑住了自己的佛性,任由這一道法咒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垂眸。

道路已錯,走得越是遙遠,那麼錯誤也就越發深重。

何如回頭?

不如回頭。

最後老僧人的靈光散開來,只剩下了其菁純無比也浩瀚磅礴的佛光仍舊還在,維繫住了他的形體,老人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人,伸出手,這澄澈如同琉璃般的佛光散去了一切的個人印記,只剩下了純粹的修為和元氣,在他掌心化作了一朵蓮花。

老人朝著少年遞過去,微笑道:「我要走啦。」

「這一朵蓮花送給你,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也不知道相見時候,你我還會不會認識。」

「只是知道,緣起緣滅,他日和你相見的,應該不再是『我』了。」

齊無惑搖頭道:「我自己不能接受。」

「修行所修的,是自己,並不是外界的力量,藥師伱的佛光磅礴,比現在我的境界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對我也沒有任何的價值,它不能讓我的性靈圓滿,不能讓我知道大道,於我如同浮雲一般啊。」

老人溫和頷首:「是你會說的話語啊,無惑。」

少年道人想了想,道:「所以我打算把它轉贈出去,可以嗎?」

老僧人笑著道:「我既然要給你,你如何去用自然是你自己的事情啊。」

於是少年道人伸出手,接過了蓮花,道:「那麼,藥師,你的謝意,我也已接了,還有最後一段時間,且看一場如何?」老和尚還不明白的時候,少年道人手指一引,於是這一股佛門澄澈琉璃佛光落下,落在了今日準備好,卻未曾飲下的水裡。

茶盞泛起了一絲絲的漣漪。

少年道人袖袍一掃。

茶盞之中的水如霧氣般飛起,剎那之間,縱橫交錯,在齊無惑和藥師琉璃光如來前化作了縱橫十九道的棋盤,這正是敖流所贈予的《雲雨棋局篇》,齊無惑本已悟之,只是自身修為不夠,連先天一炁都沒有,會了,卻用不出來。

此刻,這敖流自創的法門,竟在藥師琉璃光如來的力量支撐下,抵達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少年又從道袍之中,取出了陶太公所贈,中州方圓諸多地祇的名號。

投入這雨霧之中。

縱橫十九道棋盤,忽而雲霧變化,升騰起來山川之形貌,中州之地,浩蕩無邊,山川起陸,頗多城池,其中有人來人去,縱橫游商,有煙雨巷道,樓閣畫舫,凡所居住百姓,大可數百萬之多,是所繁華之地。

而今,盡數在眼前。

藥師琉璃光如來怔住,旋即那少年指著外面,解釋道:「現在因為有人瀆職而導致邪氣沒有能壓制住,疫病之氣升騰起來,很多人生病,所以我想要借藥師你的力量。」

「給這諸多百姓,補上那一場雨。」

棋盤上面仍舊是那一局棋局。

少年道人提起手指,於是澄澈佛光化作一字,落下,破局,在這棋子落下的時候,這霧氣騰起,仿佛隱隱有物低昂長吟,這霧氣猛地散開,旋即盤旋呼嘯,有物渾成,少年道人垂眸,元神卻已離體,乘雲駕霧,轉眼已離去,高上雲霄。

老和尚看著眼前閉目的少年道人,知道他的元神已沸騰而上。

齊無惑坐在棋盤前,仿佛又在雲霧之上,縱橫十九道的棋局,仿佛籠罩了整個中州的地界,他的眸子垂下,可以看到那諸多疫病疫氣升騰的地方,曾經在茶樓裡面,和敖流老先生談論時候的領悟又升騰起來。

雨自雲氣而落,匯入這江河湖海,而後日月升騰,化作雲氣,復歸於天穹。

如此循環往復,不亦如修者吐納,氣走百脈乎?

日如性,月則命,雲氣水域如氣脈,尋走往復不停歇。

於是不需要法門。

少年道人只是垂眸,輕聲道:「落雨。」

便有雨水從天灑落下來,這一場雨水,本來已經遲了快要半個月,已經有邪氣和疫氣升騰了起來,但是這雨水卻非凡俗,是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佛光蘊含其中,老僧人看著這一幕幕發生,不知道為何,他忽而想到了自己十二道宏願之前。

並非藥師琉璃光如來,而是那個有緣法走到菩提樹下的藥師最初的願望。

老僧人勉力地盤坐,垂眸念誦:「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其身下劣,諸根不具,醜陋、頑愚,盲、聾、喑啞、攣躄、背僂、白癩、癲狂種種病苦。」

「聞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諸根完具,【無諸疾苦】。」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眾病逼切,無救無歸,無醫無藥,無親無家,貧窮多苦。」

「我之名號一經其耳,眾病悉除,身心安樂。」

這才是最初的佛心。

老者垂眸,而雨落下,雨水淅淅瀝瀝地灑落。

「啊呀,你們不要跑啦,這樣大的雨水,跑來跑去的,腳滑了怎麼辦?」

老松樹大喊著,可是聚雲峰上的那些性靈們只是開心地雨水裡面飛來飛去,大喊著道:

「下雨了!」

「下雨了!」

「這些天沒有雨水,好難受呢!」

「真的下雨了!」

水雲鄉中,連樹蘭推開了窗戶,看著雨水落下,那種悲痛的心境終於得到了些許的平復,沒有再沉湎於過往,沒有了痛苦,茫然,至少在這個時候,她只是安靜看著這月色下的雨水落下;而周令儀則是奇怪,自己的老寒腿,今日落雨為何沒有感覺呢?

伸出手,敲了敲,也不再痛了。

他看著外面,雨落。

忽而想到了那個少年道人。

啊,這樣大的雨,他會在哪裡呢?不過,應該不至於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吧?

中州府城之上的嘲風和椒圖一起看著遠方。

樓閣上面的算命先生端著一杯酒,慵懶地看著遠處,抬手欲要算,卻是懶得再算,只看著這天地間的雨水成絲線,便道一聲:「好雨!」

齊無惑的元神藉助著老和尚的力量,一氣遊覽中州方圓,耗盡了那一縷佛力。

而後忽見前面一地,心中微動,元神動處,卻是已經前往那處地方。

是佛寺。

中州府城,有寺廟,寺廟裡面的大和尚會接納一些沒有錢住旅館的人們,也會有醫藥棚子,是說了為名也好,為民也好,有大和尚在治疫病的時候,自己也去世的,穿著灰色衣裳的那個大和尚今日沒有去抓那個遭人討厭的算命先生。

他追著佛寂滅隕落時候的舍利子白光而去,但是光如何地快?他卻沒能夠追得上去。

他在這佛寺裡面,在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佛殿前面,默默希望著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可以恢復。

希望他們能夠熬過這一次的疾病。

他才給各處點上了油燈,卻沒有上香,而是節省下來給那些病人換成米粥。

但是終究還是在大殿上要有三炷香的,他回來的時候,忽而感覺到了大殿當中似乎還有他人,微微皺眉,推開門來,道:「誰?!」可是抬眼一看,左右的佛門塑像沒有被搬走,只有大殿的藥師琉璃光如來佛像前面,似乎看到一名少年道人手中三炷香。

未曾拜下,只是上香。

「那麼。」

「藥師。」

僧人聽到那少年道人說:「別過了。」

僧人心中震動。

手中方才分粥時的木瓢都墜落地上。

下意識踏前一步,口中大喝道:「你是誰?!!」

可是再抬眼,卻已經見不到那身影,只懷疑是自己錯覺,本能折返身行,大步奔出,大殿前卻是空無一人,唯獨雨聲淅瀝落下,僧人雙目有神通,見到天地之間,本來有疫病之氣如魔升騰,但是此刻伴隨著落雨,這些各地逸散出來的邪氣和疫氣竟然都逐漸消散。

回過神來,見三炷香仍存。

並非是幻覺。

僧人怔怔失神,只覺得雨水落於石板之上,已有僧人行者們披著蓑衣,提著鐵牌子或者木魚外出,沿著街道行走報曉了,雨落石板的聲音,打鐵牌子的聲音,清澈而純粹,混雜著還有著俚語的誦念聲音——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灰衣的僧人低下頭,看到雨水落下綻開如蓮花,崩碎如泡影。

心中不知為何,只是雙手合十,念誦一聲佛號。

佛力已經散去了,齊無惑的元神只是行走於這一場雨水之中,現在還沒有到【開坊】的時候,可是每一坊市裡面的人們卻都已經醒過來,都洗漱著出門,準備等到開坊門的時候出到大道上去,少年道人和所有人擦肩而過。

元神掌中一口劍,是方才用來劈碎雲氣的,隨掌而轉,這一柄劍的劍身掠過雨滴,背負身後。

人們人來人往,只是感慨一聲好雨水,這些時日的焦躁氣可算是消散了去。

卻不知旁邊這少年道人。

齊無惑道:「好雨啊。」

他此刻仍舊和那老僧人有他心通相互連攜,感知到邪氣疫病氣消散,腳步輕快起來,在心中詢問道:

「這樣才算是【渡】,藥師覺得如何呢?」

老和尚笑著答應。

兩人一時間,許久不曾說話。

這個時候,在整個中州府城最中間的鼓樓上,穿著蓑衣的大漢快步走上,抖落一身好雨,摘下蓑衣,精神抖擻,而後取出一大海碗口粗的鼓槌,奮起氣力,猛地擊在了鼓樓的大鼓上,於是沉渾的聲音從整個城池的中心開始散開出來,東南西北四處大道之上。

每一坊的鼓樓緊隨其後,而伴隨著鼓樓的聲音,城池的每一處官府,每一處酒樓都打開來,整個中州府城兩百餘座坊市的大門齊齊開啟,而後城池之中的道觀敲擊了自己的報鍾,寺廟敲響了自己的佛鐘,低沉的鼓聲和雄渾的鼓聲交織在一起。

晨曦升騰。

這紅塵醒了。

老邁僧人睜開眼睛,在這煉陽觀之中,看到了大日的躍升。

每日交五更,諸寺院行者們打鐵牌子或木魚循門報曉,諸門橋市井便大開。

少年道人右手扣著劍,一步步往前,走在這紅塵的道路上。

左手袖袍掃過,持訣。

閉目,斂去了少者的稚嫩,只餘下足以匹配太上之境的從容,溫和道:

「藥師。」

「我已觀你之道。」

「證汝之心。」

「行汝之願。」

「所以,也是時候該說離別了。」

僧人溫和垂眸笑著。

「是啊。」

「希望他日,還能和無惑你相見。」

老人忽而低下頭,看到那一顆鳥蛋,似乎是巧合,那鳥蛋微微震顫,而後裂縫出現,老人等待著,見到一隻孔雀鳥出來,老人眸子微笑,見到了這弱小且毫無根基的生靈,卻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生命的壯美,他忽而似乎是頓悟般地笑起來,道:

「啊……原來如此,我佛啊,您看到的便是這樣嗎?」

「成住壞空,已是輪轉。」

「僧人死,亦有生靈活。」

「生死如是。」

「生死如是。」

老和尚伸出手輕輕觸碰著出生的孔雀鳥,孔雀鳥碰觸著他。

這弱小的生靈,卻仿佛有無盡的壯美。

老人笑嘆,在大日之中坐化散去。

「成住壞空,世間生靈……」

「何其曼妙啊。」

PS:

《道書援神契》——晨鐘暮鼓,以召百靈,謂壯宮觀之威儀,弘山陵之氣象,須每日晨昏,不可有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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