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澡堂子裡,兩人赤膊相對。

「這天底下練的功夫,無外乎搬氣運血,強筋壯骨,通過習練功夫,達到遍體通泰的地步。譬如你身體里藏有百斤的力道,可真正使出來,卻只有五十斤,乃至三十斤,所以,歸根結底,練武便是為了讓你真正的控制自身。」

「我練的乃是昔年大內宮廷的殺人術,講究以最簡單的動作,使出最合適的力道,一擊斃命!」

「當年王五爺單刀孤入紫禁城,幾番刺殺老佛爺,之所以功敗垂成,有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遇到了此道高手!」

「所謂拳由心發,事實上,不光是拳,常人的萬般動作,皆隨心意而動,注意我的呼吸氣段,吸——呼——吸——呼——」

蘇青就見漢子的氣息隨著胸膛的起伏,漸漸綿長了起來,到最後他已過十息,對方卻不過一兩息,甚至更長。昏黃的火光下,漢子後背的筋肉也隨之緊繃起來,氣息一吞一吐,那些筋肉就好像會動,也跟著一起一伏,隱隱帶著一股韻律,當真好不神異。

陡然,漢子氣息一滯,立見他背後皮肉下鼓起條條脈絡,像是蚯蚓一般,如傘架撐開。

「你來摸摸!」

蘇青看的大為驚奇,聞言也不猶豫,伸手落向漢子背後,一觸即,掌心一按,手底下的血肉就好像跟著呼吸震顫一般,脈絡竟似按不住,要掙脫出來。

他想到了之前漢子受傷止血的那一幕。

「光懂得運氣還不行,你還得懂運力,不要小看自身所潛藏的力量,等你達到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的地步,便能將自身力道凝為一股。這是筋絡,記好位置,一共有九條,乃是那殺人術的運力訣竅,等你氣息漸長,這九條筋絡就會漸成氣候,逐一浮出!」

許久,等蘇青一根根的數清楚,摸索了個遍,漢子才呼出最後一口氣,一切又歸於尋常。

「氣血,氣在前,血在後,是因為心臟隨氣息而蓬勃——」

蘇青眼睛一亮。「就是說,通過調整自己的氣息,刺激心臟,來催發自身血液的運行,進而爆發出驚人的力道?」

漢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復又道:「不錯,但光懂得搬氣運血還不行,倘若你氣虛體弱這般法子無異是自尋死路,自耗精氣,只會讓你變個短命鬼!」

「所以很多老師傅教拳的時候,一開始都是先打根基,只教拳法的招數。力從地起,拳由心生,先養力,再養氣,此道高手可蓄氣于丹田,隨時侯用,念頭一動,運氣使力,一根指頭都能戳死人!」

說完,他似笑非笑的瞄向蘇青。「小子,沒玩過手活吧?」

蘇青一呆,而後臉色漲的通紅,一跳腳,朝著地上就啐了一口。

「我呸,你——」

漢子不以為意的嘿嘿怪笑道:「都是大老爺們有什麼好害臊的,你如今血氣方剛,身子漸成,實在忍不住,就去窯子裡開開葷,那玩意傷身子,最耗精氣,不管你以前有沒有,往後不行!」

蘇青聽的是一臉的嫌棄。

他天天都在練功,哪還有心思想那事。

「那你還先教我運氣的法子?」

漢子擺擺手。

「你不同,你練戲練了這麼多年,其中有很多路數脫胎於武,也算是有了些根底,往後練的時候,嘗試著按照我之前的吐息來練,循序漸進,去控制那九條脈絡,到最後走路睡覺也要練,這樣可以壯大你的五臟,但不要太過激進,否則有害無益!」

「今天就先到這,明天,我再教你打熬身子的方法,否則,鎖不住精氣,一使力,精氣外漏,汗如雨下,用不了幾次,你就得暴斃。」

蘇青可不像他,早已是凍得直哆嗦,聞言撇撇嘴,重新坐到浴桶里,水都溫了。

「好歹也算有師徒的名分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他一邊搓著身子,一邊朝已經翻上房梁的漢子問道。

「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快忘了!」

漢子枕著雙臂,語氣幽幽。

「這世上還有人能忘了自己的名字?」

見蘇青不信,漢子沉默許久,才道:「我十歲的時候,全家就被株連了,只活我一人,不得已遁入山林,便是姓氏都不敢再用,常年四季說話的人都沒有,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你要真想找個稱呼,就叫我馬王爺吧!」

蘇青本來還有些默然,可等再聽到這個稱呼,不禁樂了,只是臉上也不好意思表露出來。

「對了,你什麼時候動手啊?」

「不還有幾天麼,你先練練,到時候跟著我一起去!」已經成了馬王爺的漢子忽然戲謔的瞟向他。

但見本來還泡在浴桶里的少年,猛然似被火燒了屁股「嘩」的就站了起來。「啊?還要我去?」

「讓你見識一下血滴子如何取人頭顱,免得你心裡頭總是念著槍炮如何了得!」

說到這馬王爺眼神一黯。

「唉,真是世道變了,你可知道當年有多少人為了這血滴子丟了命麼?我爹就是因它而死,死在血滴子下的朝廷命官更是不計其數!」

「有人來了!」

兩人說著話,他忽然眼神一變,身子一收,縮進了陰暗處。

蘇青也忙裝作洗澡的架勢,可沒想到這進來的居然是小豆子和小石頭。

兩個人望著他,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樣。

「您二位爺又怎麼了?」

蘇青有些無奈。

小石頭道:「小青,小癩子說他後悔了,你就原諒他,救救他吧,好歹和咱們打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不能見死不救啊!」

蘇青擦了擦身子,已經開始穿著衣賞,淡淡道:「救,怎麼救?他害的可是癆病,那是絕症!」

小石頭希冀道:「我已經悄悄打聽過了,他們說用饅頭蘸著人血可以治病,可是要三塊大洋!」

「人血饅頭?呵呵!」蘇青輕笑一聲,手裡扣著紐扣,語氣聽不出喜怒。「是不是小癩子告訴你們的?師傅就說了一遍,他倒是記得清楚,估摸著也是他讓你們來找我的吧?」

他眼神一凝。

「別的事我能依你們,但這件事,我無能為力,因為我現在都還寄人籬下,你們莫不是真把我當成仙家了。他自個挑的,就該自個受著,你以為師傅為什麼關他在戲園子裡,那是因為師傅他老人家就怕你們心軟,倒時候也被他染了病!」

蘇青見二人神情黯然,不由長嘆口氣。

「人縱然是有萬般能耐,可也敵不過天命,行了,過兩天就要登台了,等過去了再說吧!」

說罷,出了澡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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