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祖師金身活轉,舉手就打,用的不僅僅只是九紫烈陽焚天訣中的武功。

更有陰陽不死令當中的陰陽輪轉之意。

蘇陌這兩日見過九紫烈陽焚天訣的秘籍。

陰陽不死令也早就已經落入了他的掌中。

此時此刻,一經交手,蘇陌當即就察覺到了當中變化。

難道說……這祖師活轉還陽,乃是依託於陰陽不死令?

可是,陰陽不死令講究『陰不離陽,陽不離陰。』

往往二人同修,一陰一陽。

兩者交互,方才完整。

怎麼到了這紫陽祖師和那東門庸的手中,全都硬生生給改了?

蘇陌研讀陰陽不死令的秘籍,對這門武功知之甚祥,但自問,憑藉自己的本事,想要更改這門可以稱之為『玄』的神功,他也力有未逮。

心中種種疑惑一閃而逝。

便見得眼前祖師金身勐然深吸了口氣,兩手一轉,掌心各自憑空燃燒火焰。

他身形乾癟好似柴薪,這兩掌火焰,竟好像是以燃燒這殘驅而生。

說不出來的悽厲和決絕。

而這火焰生出的一剎那,整個純陽殿內讓人呼吸如火灼,鼻子裡都有一股焦湖之感。

仰望之間,祖師金身好似不見蹤跡,只剩下了一團滾滾烈日。

驟然,這烈日壓下,已經到了蘇陌的跟前。

蘇陌不敢大意。

先前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以金鐘罩硬接了祖師金身的一招九紫烈陽焚天訣。

只覺得這金身內力渾厚,龍木島主與之相比,也好似螢火比之皓月。

他闖蕩江湖至今,還從未見到過此等高手。

當即內息一轉,陰陽二氣盡數化為純陰。

體內多種內力盡數凝結成了玄冰真氣。

一瞬間,整個純陽殿中,冰火兩股力道,遙相呼應,罡風自此而散咧咧作響。

蘇陌所在之處,寒冰蔓延。

金身所到之處,則是草木化灰。

而與此同時,這祖師金身似乎也未曾料到蘇陌竟然會身懷九陰玄冰策,竟然發出了一聲『咦?』。

語氣疑惑之中,也帶愕然。

下一刻,兩者轟然相撞。

九陰玄冰策的神功盡數施展,祖師金身各種招式也全不吝嗇。

一陰一陽兩種力道,反覆交錯,不過來去兩個回合,這廳堂地面就已經支離破碎。

至於說純陽殿中的各類擺設,桌椅,更是在這交手之中,早就化為飛灰。

純陽殿中,動靜極大。

原本靠著門戶坐著的李正元,神色上也出現了凝重。

他勐然站起,回頭看向了純陽殿。

眸子裡儘是緊張忐忑之色。

就聽得一個聲音從一旁傳來:

「掌門師伯……這純陽殿內,發生了什麼?」

回頭一看,站在跟前的正是段松。

他面色疑惑,凝望純陽殿,更是一臉迷茫。

先前蘇陌來的時候,他就覺得古怪。

按道理來說,蘇陌哪怕不願意做這守法弟子,不想接任紫陽門掌門之位。

也絕不會貿然擅闖純陽殿。

這是要跟紫陽門雞飛蛋打的節奏。

這般冒失的舉止,不僅僅於理不合,更跟蘇陌的性格不合。

除非事情已經逼迫他到了一種不得不這麼做的境地。

否則,絕不至於如此。

因此他先前就未曾阻攔蘇陌。

其後一片風平浪靜,但是段松卻知道,這事情沒有這麼快就結束。

李正元沒走,天亮之後,蘇陌是不是要從純陽殿出來?

出來之後,彼此之間又該如何見面?

這些事情都得有個結論。

所以,他自然也是老老實實的等著。

卻沒想到這午夜剛到,純陽殿內,頓時有內力罡風,蘇陌明明自己一個人在裡面,這是在和誰交手?

不僅僅是他疑惑,段松周圍還有很多紫陽門弟子。

都是滿臉的大惑不解。

李正元深吸了口氣,卻並未直言,只是輕聲說道:

「你們莫要多問,守護四方就是。」

「那……陌兒他?」

段松忍不住有些擔心。

他跟蘇天陽兩個是一對怨種兄弟,蘇天陽這廝不當人,但是段松對蘇陌,卻是沒話說的。

雖然因為自己的一些目的和原因,曾經想要對蘇陌和魏紫衣下手。

但……那也是出於好意。

如今蘇陌情況明顯不對頭,如果純陽殿內,當真出了古怪,至少也得先弄清楚再說。

救人不敢談,衝進去也算是一個幫手。

至於那所謂的規矩……這種時候了,段松認為,不必要將自己自囚於規矩的框架之中。

「他會沒事的……」

李正元袖子之下,那略顯枯敗的手掌,握緊拳頭,也不知道是想要說服自己,還是想要安慰段松:

「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段松聽到這裡,並未多言,只是眉頭緊鎖。

轉而看向這純陽殿的門戶和窗口,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見得李正元忽然一揮手:

「紫陽門弟子,各自散去,莫要於此周圍徘回。」

這條命令更是讓眾人迷茫。

今天乃是紫陽門的大祭之日。

此祭一年一次。

往年間,縱然是沒有守法弟子,他們也應該在門外守候一夜。

今日怎麼忽然提前就散了?

段松看到這裡,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腳下一點,就要硬闖純陽殿。

「回來!」

李正元一抬頭,單手一拿,一股紫色內息驟然化為巨爪,纏繞於段松周身,一甩手,就將其給拽了回來。

段松腳步剛剛落地,卻是一刻不停,又一次朝著門內衝去。

口中喝道:

「當年蘇師兄慘死江湖,我作為師弟卻無能為力。

「今日明知道蘇陌遭遇對手,又如何能夠在這裡袖手旁觀?

「掌門師伯,你們囿於規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弟子卻敢。

「我不怕紫陽門的規矩,我只怕……將來我身死之後,九泉之下沒有臉面去見師兄!」

李正元一呆,似乎都沒想到,段松竟然能夠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嘆了口氣之後,卻還是身形一晃,施展紫氣東來,擋在了段松的跟前。

探手一抓,取段松前心大穴。

段松兩膀子一晃,反手就是一拳。

李正元大怒:

「你反了不成?還敢對老夫動手!?」

實際上段松這一拳打出去之後,自己也後悔了。

擔心蘇陌以至於心頭急切,竟然對掌門出手。

此時被李正元一咋呼,內息頓時弱了一半,被李正元反手拿住拳頭,體內的純陽內力循著經脈而入,身形當即趔趄後退。

李正元腳下一點,袖子一抖,就聽得嗤嗤嗤接連數聲,段松就已經被他點了穴道,定在了當場。

環顧周遭,目光冷然:

「你們……也想學段松嗎?」

眾人當即連勝呼喊不敢。

李正元這才一甩手:

「那還不退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不闖入,卻也不想退下。

一時之間,彼此卻是僵持住了。

李正元眉頭緊鎖:

「就為了一個蘇陌,老夫的話,都不好使了嗎?

「此人與你們,又有多少交情?」

「……掌門,蘇師兄與我之間,並無私交。今日之前,我甚至只聞其名。

「但是,掌門……

「我紫陽門自然是尊重掌門。

「可門規之中,首重的便是門內友愛。

「不可自相殘殺,不可見死不救。

「蘇師兄今日確實是壞了規矩,強闖純陽殿罪不容赦……

「但是,敢問掌門,如今蘇師兄可曾被您逐出師門?」

「……尚未。」

「既如此,那他還是我紫陽門的一員。

「如今蘇師兄有難,咱們作為紫陽門弟子,不敢違背掌門律令,闖入純陽殿,已經心生愧疚。

「這會又豈能棄之而去?」

李正元雙眼微微眯起,看向了在場其他人,沉聲問道:

「你們都是這一般心思?」

眾人各自抬頭看向李正元,雖然未曾言語,但是眼神表達已經足夠清楚。

李正元深吸了口氣,忽然一笑,輕輕擺手:

「你們都是好樣的。

「紫陽門正是要有你們這樣的弟子,方才能夠傳承往續,煙火不絕。

「只是今日之事,你們是管不著的。

「放心就是,殿內的情況我心知肚明。

「一切……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他說到這裡,轉回頭,看向了純陽殿:

「在他出來之前,所有人不得踏入純陽殿一步。

「此事,在這之後,老夫自然會給你們一個解釋。」

李正元的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極大讓步。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敢繼續逼迫。

好在如今這大殿之內,交手仍舊還在繼續,至少讓他們心中稍安。

唯有段松使勁掙扎,運轉內力,想要破開穴道,衝進去幫蘇陌。

可惜,李正元對他了解太深。

施展的手段,根本就不是他能夠破開的。

只能咬著牙,在這裡默默使勁。

而目光看向李正元的時候,就發現這老頭背對自己,凝望純陽殿。

袖子之下的手掌緊緊握著,顯然心頭也不平靜。

不禁更是愕然,這純陽殿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正元諱莫如深,明明也是擔心蘇陌,卻為何不讓自己衝進去幫手?

正在跟蘇陌交手的人,到底是誰?

而此時此刻,純陽殿中。

蘇陌雖然未曾施展全部手段。

但彼此爭鬥至此,竟然是個誰也奈何不得誰的局面。

他身形後退兩步,抬頭看向那祖師金身。

從交手到現在,這祖師金身能夠開口說話,卻只說了一個『咦』。

而到了這會,這金身周遭,已經浮現出了八道紫陽。

每一個紫陽的威力,都遠超想像。

蘇陌第一次真正見到這門神功的威力,還是那東門庸施展的。

他也是到了八紫之境,能夠凝聚八道紫陽。

然而跟這祖師金身相比,其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八道紫陽奈何不得蘇陌。

就見得祖師金身兩手交叉,指尖向下,呼啦一聲響,又有一道紫陽浮現於身背後。

隨著這道紫陽浮現,不僅僅是純陽殿內。

這灼熱的氣息,驟然以此蔓延。

剎那間,直接將整個紫陽門盡數覆蓋其中不說,氣息蔓延周遭,所過之處,無論是樹葉還是青草,盡數枯藁化為黑色。

好似感剛剛才被焚燒過一樣。

而紫陽門中所有弟子,無論是在這純陽殿前的,還是不在這純陽殿前的。

都感覺到了這股純正的純陽內力。

段松忽然就停止了掙扎。

心中愕然:

「陌兒什麼時候將紫陽門的神功,推演到了這般境界?」

他們看不到純陽殿內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知道,這殿中交手的兩個人,一個用的是紫陽門的武功,另外一個用的武功,卻是純陰一脈。

蘇陌是紫陽門出身,用的自然應該是紫陽門的武功。

以純陰內力相抗的,必然是他的對手。

卻是沒想到過,祖師金身竟然還陽。

這種事情,簡直不可理喻。

只是再看李正元,卻發現這老頭的緊張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心中卻是不明所以。

蘇陌的純陽內功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放眼天下,誰能做他的對手?

這老頭這會,怎麼又開始窮緊張起來了?

他到底向著誰呢?

而純陽殿中,蘇陌則看向了四方。

頭頂上的橫樑,周圍的窗戶,在這股內力的沖刷之下,都逐漸伏現出了星星點點的火星子。

稍有不慎,整個純陽殿都得被付之一炬。

當即輕聲一嘆:

「祖師還陽,便是想要將我打殺的嗎?

「弟子如今尚未施展全力……盼祖師莫要逼迫我,將你的金身擊碎。」

祖師金身如今所在之處,都是朦朦朧朧,空氣好似扭曲,他藏於其中,面目都無法看清。

只是嘴角咧了咧,沒有說話,似乎是在嘲笑蘇陌胡吹大氣。

卻見蘇陌忽然收斂周身所有內息。

站在原地,好似放棄抵抗。

祖師金身踏前一步,正要出手,然而這手掌剛剛舉起半分,便停在了當場。

他凝望蘇陌,感覺明明只是一個後生晚輩,默立當前。

卻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不可向前,不能繼續出手。

這一招自己但凡出手,便是覆滅之災。

更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危機感覺,籠罩全身上下。

似乎是一種掌力……又好似是在與千百劍鋒遙遙相對。

屬實是捉摸不透。

似不信邪,掌心再起,危機之感越發濃重。

蘇陌便站在那裡,就跟沒有絲毫防範一般。

彼此對望之間,就見得這祖師金身,一點一點的舉起手,身後九陽則越發的炙熱難擋。

也不知道這般對峙了多久……

祖師金身忽然嘆了口氣,放下了手掌。

身後的九道紫陽,也盡數消散無形。

蘇陌倒是有些意外:

「祖師不打了?」

「再打就死了。」

祖師金身輕聲一嘆:

「我雖然已經死了數百年,但是這一次若是死了,就真的沒了。」

他說到這裡,忽然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抬頭看了看這純陽殿:

「都說了,這純陽殿應該好好修一修。

「捯飭的金碧輝煌一點。

「我住著也能舒服些不是?

「結果每一次醒來,這純陽殿都是這樣沒有變化。

「這些不肖子孫,將我的話,全都當成放屁了。」

這話蘇陌不知道該怎麼接茬。

給他的感覺,有些古里古怪。

而且,他口中的這些『不肖子孫』,有些怕是都已經入了土。

想了一下,蘇陌這才開口:

「你當真是我紫陽門開山祖師?」

「正是。」

祖師金身看了蘇陌一眼,一伸手:

「跪下磕頭吧。」

「……」

蘇陌啞然一笑:

「且不說這事到底是真是假,縱然是真的,就看方才你我這番交手,我也不可能跪下磕頭。

「萬一你趁著我給你行這大禮的功夫,偷襲於我……那我豈非危險?」

「我是什麼身份,豈會出手偷襲你?」

祖師金身冷笑一聲:

「你倒是挺多疑的……怪不得,連九紫烈陽焚天訣都不修煉,就敢出現在這裡。

「你當真不怕死嗎?」

「怕。」

蘇陌說道:

「過去怕,現在怕,未來還會怕。

「所以,我謹小慎微,從不越規。」

「身上沒穿守法弟子的袍子,就敢來純陽殿,你還說自己未曾越規?」

祖師金身咧嘴一笑,猙獰至極。

他身形乾癟如柴,這會雖然可以說話,聲音也是乾澀到了極致。

「性命和規矩相比,我更重視自己的性命。」

蘇陌澹然一笑。

「哈哈哈,你是擔心修煉了九紫烈陽焚天訣之後,會受制於人吧?」

祖師金身道破蘇陌所想,繼而輕輕一笑:

「這份多疑,很是不錯。

「為君者,自該常懷忐忑之心。

「居安思危,如坐針氈,如芒在背,方才能夠警醒自己,不會行差踏錯。

「但有蛛絲馬跡,絕不能輕易處之。

「需得慎之又慎。

「只是單純謹慎,卻也會錯失良機。

「你謹慎,卻又未曾錯過,好……你很好。

「你祖上蘇成玉跟你相比,也是差得遠了。

「有你在……大玄復辟不遠。

「我苟延殘喘至今,也不算白活。」

他說到後來,就陷入了喃喃自語。

轉而看了看天色,則是一笑:

「來來來,到我跟前來,時間不多了。

「把該做的事情做一下,然後,我就該繼續死了……

「這一次,我八成就可以徹底安眠了。

「好幾百年了,死去活來的,著實累人。」

「???」

蘇陌眨了眨眼睛:

「要做什麼事?」

「我要把我這一身的內力武功,盡數傳授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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