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大過年的,你這麼做合適嗎?」

楊屯外,一輛軍綠色的吉普停在冰雪未消的路上。

車內,一個穿著便裝三十左右的男人,正轉過身問副駕駛上夾著煙的女人。

女人精緻的臉三分之一都被墨鏡覆蓋著,身上穿著單薄的長風衣,與外面的天寒地凍格格不入。

一身來自都市的裝扮,怎麼看也不該出現在楊屯這種偏遠農村。

但偏偏,她曾在這裡生活了近二十年。

手上的煙緩緩燃著,女人對弟弟的提問置若罔聞。

男人氣質陽剛,一身正氣,平日裡素是沉穩的。

可就是這麼個沉穩的人,面對親姐的瘋狂,也是欲言又止。

「你就是想帶穗子走,也等到過完年再說吧?即便是你看不上她嫁的那戶人家,可人家小兩口到底是領了證的,大過年的你把人家媳婦接走,不合情理。」

「陳子逍,你那二百五的弟弟,已經讓我失望了,你也想讓我失望?」

陳子逍消音。

陳麗君把煙放在唇畔,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就是要挑著過年下手,這個屯,我最了解,男人又裝又懶,有他們沒他們都一個德行。」

男人們會從大年三十,一路打麻將到初八。

這期間,家務都是交給女人們來做的。

七大姑八大姨輪番上門,造得家裡破馬張飛,一片狼藉。

而新媳婦少不得要忙得腳不著地,在別人吃喝玩樂的時候,跟個老媽子似的,伺候一大家子。

乾的活兒多,還要被婆家一眾親戚挑毛病,多少新婚小媳婦都在這幾天暗自抹眼淚。

她養的那個傻丫頭,哪兒應付得來。

陳麗君的視線飄向遠方,似乎想到她結婚第一年過年時那些雞飛狗跳的畫面,眉頭輕鎖。

「我還是主張大家見一面,坐下來談談。不跟於家打招呼接穗子,不合適,更何況咱家老三跟穗子對象關係那麼好,你把穗子弄回去,他看到了也會通風報信的。」

陳子逍不同弟弟的火爆,想事情從來都是面面俱到。

「不要跟我提陳子遙那個二百五,他就是個叛徒。」

陳麗君想到上次找小弟過來打探情報。

傻瓜弟弟一點有價值的消息沒套出來不說,還跟於敬亭稱兄道弟,一口一個鐵根我大兄弟。

若非如此,陳麗君也不會親自出馬。

她這次來,要帶穗子離開。

挑著大年三十,就是因為她太熟悉楊屯的風土人情。

這天男人們都在打牌喝酒吹牛逼,她可以很容易的把穗子趁亂帶走,於敬亭不會發現。

老於家的兒媳婦在最忙的時候撂挑子跑路,就不信於敬亭那個土霸王的性格能受得了。

屯裡隔一會就要響幾聲炮仗響,都是孩子們放的,幾個孩子從遠處跑了過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個穿紅衣服的小丫頭,頭頂倆小揪揪上還有漂亮的毛線小草莓,長得漂亮穿得也好看,很容易與別的孩子區分。

陳麗君眯眼,在記憶里搜索這漂亮小姑娘的信息。

這是於敬亭的妹妹,陳麗君離開楊屯時,姣姣還是個小孩,三年不見竟也長這麼大了。

小朋友們看到汽車,齊刷刷地發出哇聲。

村裡哪兒見過這個稀罕物,一窩蜂地圍了上來。

姣姣得意地摸著車蓋,優越感一下就有了。

「我見過汽車,我嫂子帶我進城,路上就有!」

「你嫂子對你也太好了吧?」小夥伴有人羨慕,都知道姣姣有個神仙嫂子。

手巧給姣姣做了好多漂亮的小髮飾,還總給姣姣買好吃的。

「那當然了!我嫂子是最好的嫂子!看到沒?我頭上這倆草莓,我嫂子新給我鉤的!呵呵,櫻桃都是過去式了!我嫂子說了,只要我成績保持,她能給我鉤個水果樂園!」

饞死你們這些崽兒!

於鐵根喜歡吹牛的毛病,是被姣姣都學了去。

只要提起她驕傲的嫂子,小話匣子根本停不下來。

「看到沒?大白兔奶糖!我嫂子從城裡找人買的,給你們聞聞味兒!」

姣姣從兜里掏出一顆,底下齊刷刷的吞口水聲,頓覺自己兜里的什錦水果糖不香了。

「這小姑娘真有意思,她嫂子對她不錯。」

陳子逍不知道姣姣的身份。

他家裡也有這麼大的女兒,看到姣姣天真的「炫富」,眉目柔和。

想老婆孩兒了。

如果不是他任性的姐姐非得大年三十過來搶人,他這會也該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吧。

陳麗君對弟弟投射冰冷的眼神,嘴角不悅地下沉。

對弟弟說的,「嫂子對她不錯」,陳麗君非常不爽。

陳涵穗這孩崽子,算是白養了。

都沒給自己親媽織點什麼,跑到人家鉤什麼水果樂園,呵!

「我嫂子給我哥織的那個圍巾才好看呢,米白色的,我哥圍著比許文強都帥!」

姣姣這句,直接讓陳麗君把煙掐斷了。

連街溜子都有份?!

hetui!

呸!

姣姣把手裡的畫舉起來,小娃們又是一陣哇。

「見過沒?我嫂子畫的!」

車窗搖下來,嚇得孩子們嗷一聲。

原來車裡有人啊。

「小朋友,你手裡的畫,能給我看看嗎?」陳麗君問。

「你誰?」姣姣問。

「我是你嫂子的朋友,你嫂子是不是叫陳涵穗?」

陳子逍眼帶驚訝,原來,這孩子嘴裡的嫂子,就是他外甥女啊!

「咦?我嫂子有開車的朋友嗎?」姣姣聽她能說出嫂子的名字,仔細地打量她。

就覺得這個戴著墨鏡的女人,越看越眼熟。

她小時候是見過陳麗君的,只是孩子不記事,想不起來。

「我哥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姣姣想跑。

「她畫的,是你爸嗎?」陳麗君一句話,又讓姣姣停下。

「你咋知道?我哥說畫的不像。」

「拿來。」陳麗君把畫接過來,看了兩眼,嘴角抿得更緊了。

為了不想到那段不好的回憶,她刻意讓穗子不去接觸繪畫相關的,想不到這丫頭還自學成才了。

可以看出是有不俗的功底,但畫的的確是不像。

陳麗君抄起車裡的鉛筆,在紙上唰唰改了起來。

「哎哎哎!你別動我嫂子的畫!」姣姣急了。

「你嫂子不記得你爸長什麼樣,但我知道,我如果能畫出來,你就把你嫂子帶過來見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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