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姣怎麼還不回來?」

餃子包好了。

穗子看姣姣沒回來,問王翠花。

「這丫頭不炫耀完,才不回來呢,說到底,都是你給她買了太多好東西了。」

王翠花唇畔掛著淺淺的笑,嘴上是抱怨穗子,心裡卻是對穗子十分滿意的。

她頭疼的是閨女這二百五的脾氣,跟兒子湊一起,剛好五百。

自打穗子嫁過來後,成績好了性格也開朗許多,沒有之前那麼陰陽怪氣了。

但僅限在家裡,在外面還是牙尖嘴利。

「這個禮拜好幾個家長找我告狀了,她隔三差五就給小朋友弄哭,一天到晚欠兒欠兒的,四處惹事,還有你男人,也不是個好餅,都隨了他爹。」

穗子心說,您也別把責任都歸到死去的公公身上。

於家兄妹脾氣可能隨了公公。

但那張嘴,難道不是隨婆婆?

王家圍子父老鄉親小千,婆婆得罪一半街溜子得罪一半。

王翠花視線飄到牆上。

土豆精已經掛牆上了。

嘴上埋怨著死去的丈夫,眼裡卻滿是溫情。

就好像他還在身邊似的。

「娘,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就是我公公他到底是怎麼沒的?」

於父沒的時候,穗子就跟姣姣這麼大,隔了太多年了,已經記不得當年發生了什麼。

「我懷姣姣那年,生產隊組織挖大河......」

秋收後,生產隊都要興修水利。

都得挑著精壯勞動力去。

各隊之間相互攀比,勞動最光榮。

於敬亭的父親於水生,被挑上了。

興修水利最快也得一個月,慢就個把月。

王翠花並不想讓丈夫去,她當時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

是生產隊長非得讓老於家出人,大哥二哥找理由推脫,於老太尋死覓活,最後還是讓於水生去了。

「我還記得那天下了場秋雨,我送他出了門,他還叮囑我別讓雨淋著,說是趕在我生孩子前回來。」

王翠花低頭長嘆。

「結果,他這一去就沒回來,連姣姣也沒見著一面,我懷孩子時,他就想要個閨女。」

閨女有了,男人沒了。

「聽回來的人說,生產隊的平車讓水沖走了,他下河去搶,他水性素來是好的,那天也不知怎麼的就沒上來。」

王翠花擦擦眼角的淚,過去十年了,她還是意難平。

「剛出事那幾個月,我總覺得他還能回來,就站在村口等他,可左等右等他都不回來,我才相信他是真回不來了。」

「有一年,鐵根和姣姣同時得了病,倆孩子燒得跟小火球似的,並排躺炕上等死。家裡一點餘糧都沒有,也沒錢,院裡的雞鴨都讓你奶拿走了。」

村裡人都覺得她那麼年輕,還帶了倆孩子,王翠花拉扯不活孩子,早晚都要改嫁。

婆家也這麼認為,婆婆帶著上門。

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怕她改嫁帶走。

王翠花一抬頭,見穗子哭得鼻尖都紅了,眼裡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哭啥啊?」

「我不該問的......這也太慘了。」穗子這淚點低的,哪兒聽得了這個。

抱著王翠花嗷嗷一通哭,哭得王翠花也想到傷心處,娘倆一起哭。

「那後來呢?你們咋過來的?」穗子抽泣著問。

「我尋思也沒活路了,死了得了。就拎瓶農藥,借了輛板車,把倆孩子拖到他奶家門口,扔下孩子,我自己去了墳地。」

「我當時想的特別簡單,死也要死在於水生的墳前,我就要問問他,為啥心那麼狠,丟下我和孩子不管。」

「剛把農藥擰開,鐵根抱著姣姣跑過來了,手裡還捏著塊不知道從哪兒搶來的豆包,豆包還帶著血,也不知道這孩子經歷了什麼......」

王翠花當時想的很極端,她不想活了,老於家人不待見她也不能餓死倆孩子。

正想一死百了,於敬亭拿了個豆包回來,塞她手裡讓她吃。

王翠花摟著兒子一通哭,哭完了也迸發了活下去的勇氣。

「連孩子都知道人得咬牙活下去,我不能就這麼走了,那個豆包給我們娘仨帶來了好運,回來後,生產隊發錢發糧,我們就挺過來了。」

「豆包,帶血——啊!」

穗子正哭的稀里嘩啦,聽到帶血的豆包,遙遠的記憶一下子就打開了,眼淚都止住了。

「他搶我的,那豆包是我的啊!不僅搶了我豆包,他還親我!!!」

穗子本來都不記得這些小時候的事兒。

婆婆一說,她想起來了。

十歲的她,坐在自家門外的洋槐樹下,手裡拿著母親蒸的熱乎乎的豆包,秀氣的啃。

於敬亭抱著姣姣衝過來。

當時穗子的下磨牙正要換牙,要掉不掉的,他跟個二百五似的衝過來,大腦袋撞她嘴上。

把穗子那顆活動的牙給撞掉了。

血嘩就流下來了。

他搶了她豆包,把她牙撞掉一顆。

撞完後,竟然還親了她一下,好像還說了句啥——穗子使勁想都沒想起來他說的啥。

就記得,那天她哭得好傷心。

豆包沒了,初吻也沒了——那時的她也不知道啥叫初吻。

初吻在幼小的穗子心裡,比不得豆包貴重。

她對世界的黑暗認知,可能就是這個壞蛋搶她豆包開始,於鐵根這貨讓她見識到社會的險惡。

穗子把這事兒跟王翠花一說,王翠花連哭都顧不上了。

「原來那個帶血的豆包是你的?這混球——啊,我明白了!他是學他死鬼爹!」

「啥?」

「死鬼活著時,經常從我手裡搶吃的,搶完了就親一口。」

也不是真搶,就是夫妻鬧著玩,於敬亭看到了,留下了個錯誤認知。

搶了女孩東西要親一下做代價。

所以,他當年搶穗子豆包後,親一口。

在他的認知里,這就是「貨款兩訖」。

氣得穗子整個童年都有陰影,現在還不吃豆包。

本來娘倆沉浸在悲慘往事,哭得不可自拔,講到這段,又被於鐵根這混球逗樂了。

「你倆這緣分還真是天註定,我就說你是個帶福氣的孩子麼,那麼小就救了我們。」

「......也不是主動想當福星的。」

她那顆被撞掉的牙,就是證據!

於敬亭回來了,看到炕上這娘倆,驚得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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