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的套房裡再次響起交談聲,已經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

昨晚巴布和莫妮卡從城郊飛馳回旅館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兩人並沒有打擾已經休息了的朱蒂,甚至沒有過多交流,簡單的互道晚安之後就滿懷心事的睡下了。

可惜睡的並不好,巴布覺得自己整晚都在經歷一些極端詭異的夢境。

夢境中,他仿佛正漫無目的的遊蕩在一座黑暗的封閉空間,那是一座已經廢棄的巨型城市,城市不知發生過什麼,已經被深埋地下,內部空無一人,沒有任何活物存在的跡象,不知幾百還是幾千平方公里的城市範圍內,只有巴布一個人遊蕩著,猶如一道孤獨的影子,不為人知的單純的存在著。

空無一人的建築,死一樣寂靜的街道,時有時無的建築材料內部崩裂的噼啪聲,單調到近乎恐怖的滴水聲,一切都那麼真實,真實的就像巴布正親身經歷這一切一樣。

陰暗而壓抑的環境讓巴布睡的很不舒服,他不斷的陷入夢中,又不斷的驚醒過來,整晚都在重複這一過程,更可怕的是,明明身處這樣恐怖的場所,巴布卻感覺自己的心情無比放鬆,放鬆的像是回到了巢穴一樣,熟悉,安全,舒適,讓人捨不得離開。

過於詭異的感受,讓巴布再次驚醒,看看外面天已大亮,他乾脆坐了起來,聽著窗外的鳥鳴和人聲有些發愣,有了之前的幾次經歷,他已經隱約猜到了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麼,也幸虧自己看到這些東西時的情緒波動比較小,雖然原因不明,但確確實實幫了自己大忙,否則以自己遇到這些東西的頻率,就算現在還沒被嚇瘋,估計也差不多了。

「睡不著就起來吧。」不知何時,莫妮卡也醒了過來,正側身撐著臉面對巴布,柔聲道,「要不先去找朱蒂聊聊,她們這些邊緣學者見識比較多,說不定遇到過類似的事。她現在按時間算應該也醒了吧,估計正在一邊偷聽一邊心裡罵咱們賴床。」

「今天倒是沒有。」朱蒂的聲音第一時間從隔壁的女僕房傳來,否認的方式也相當微妙,「你們昨晚本來不是興沖沖的出去的嗎?說要用商人的方式解決最大的難題,結果……看你們昨晚回來的時候就心情低迷,這是行騙,不對,行商不順利嗎?」

「我覺得你是故意說錯的。」

莫妮卡乾脆也從床上爬了起來,兩人打著哈欠到了僕從房,剛剛坐下,被丟在隔壁的安娜就拄著棍子也找了過來。一進僕從房,小傢伙就臉現喜色,在空中抽了抽鼻子,隨後對準床上的朱蒂就張開大嘴沖了過去。朱蒂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就被小東西一口叼住了手指,隨後含在嘴裡用力一吸。

巴布也無法想像那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單看朱蒂的表情,好像吸力大的連眼球都要凸出來了一樣,好在這一過程很快就結束了,安娜甩開嘴裡的手指,回味般的咂咂嘴,順著地毯飛快的爬到巴布的腳邊,抱著他的小腿席地而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便心滿意足的靠在腿上自娛自樂起來。

而朱蒂在手指被放開之後,像是脫力一樣癱軟在床上,緩了足有一分鐘。但一分鐘之後,她不僅神色恢復了正常,而且居然憑著自己的力量從床上坐了起來,雖然身體用力時似乎牽動了傷口痛的齜牙咧嘴的,但確實已經能憑自身力量移動身體了,比起前天那副已經變異的瀕死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看來這條命是保住了。」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繃帶,朱蒂有片刻愣神,隨後臉上的繃帶一陣抖動,似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第一次變得輕快起來,「既然這樣,以後它就是你們的了。所以,你們昨晚究竟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需要找我商量?」

「生意挺順利,但在生意之後遇到了一點意外。」巴布嘆了口氣,給朱蒂詳細的複述了一遍昨晚發生的一切,甚至連夜裡的夢境都沒保留的講了出來,最後才說道,「我很懷疑,那個東西是另一個幻世主宰,而東谷城的城主,正為了某種目的,用這種方式引誘甚至是喂養這個主宰。血肉,恐懼,甚至生命。」

「就算你形容的再怎麼詳細,我也……算了,我跟你們跑一趟吧,親眼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

朱蒂掙扎著把腿探向地面,等隨即就疼的直冒冷汗,而且馬上就被莫妮卡按住了,莫妮卡敲敲朱蒂的頭,沒好氣的說道:「你剛才都說了,以後你這條命就是我們的了,那就給我老老實實養病,不許發瘋,我們以後拿這條命還有用呢。」

「嗯,而且這事不需要咱們這麼著急。」巴布也寬慰道,「在現世旁邊養著個幻世主宰,最該覺得緊張的,應該是她吧。」

說著,巴布朝頭頂指了指:「所以它到底是什麼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只要把情況告訴她們,問題自然就解決了,根本不需要你跑出去。何況,就算要去也不是現在,外面現在可是在打仗呢,雖然戰場在西邊的邊緣,但誰知道會不會把東邊也牽扯進去。而且這場戰爭城主堅持只派一半部隊這事本身就很莫名其妙,我想了一個晚上,越想越覺得兩者之間肯定有關聯。呵,說不定這一百多個戰士的恐懼和生命,就是喂養這隻主宰的另一份飼料呢。」

「你也覺得城主在血祭?」朱蒂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冒了出來,「要真是血祭可就麻煩了,血祭一般可不是針對幻世主宰的,一般只有討好神靈,而且是那些殘暴的神靈,才會用血祭的方式。」

「嗯?」巴布皺著眉重複了幾遍血祭這個詞,嘆道,「看來必須儘快把這件事通知艾比了,不管城主想幹什麼,連續一個月的血祭都有點過分了,何況還把類似的符號刻在自己的城市裡。莫妮卡,咱們現在跑一趟吧,通知了他們心裡也踏實點,朱蒂你繼續安心養傷,放心,你這條命我們要定了,在你痊癒之前,絕不會讓你不得不進邊緣冒險,你……」

巴布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陣嘹亮的號角聲,從緊閉的窗戶外傳了進來。

突兀的號角聲悠長而孤寂,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淒涼,從遙遠的西方一直傳到了市中心,號角過處,一時間旅館外人頭涌動的大街突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像是定格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愣了好幾秒之後,定格的人群才漸漸動了起來。

而且動的越來越快。

恐慌漸漸在街上瀰漫開來,街上變得越來越嘈雜,不時響起一陣陣尖叫聲和哭喊聲,行人們的動作越來越慌亂,很多人甚至直接在街上跑了起來,有些人順利鑽進了路邊的建築里,立刻就緊閉門窗把窗簾也都拉的嚴嚴實實的,只從一條小縫裡向外窺視。

「嗚」,像是為了呼應遠處的訊息,市中心城主的城堡頂部也有人影晃動,有人舉著長長的號角應和著奏響,這道來自現世中心制高點的聲響,足以覆蓋整座城市的每個角落,讓所有人都能聽到。

隨著第二道號角聲,街上那些原本還在營業的商鋪,一個接一個的關上大門放下了隔板,原本還有人在路上交頭接耳,現在也沒人顧得上了,沒過多久,街上就已經再也看不到行人,只有躲在建築里的市民,還努力順著窗戶向外窺視。

城市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不過旅店裡的氛圍倒是還好,住在這裡的人本來就不多,除了邊緣來客之外,本地客人非富即貴,都是有身份的,還算保持著矜持,沒有過於失態,只是不時有僕從裝束的人從各個建築里跑出來,抓著旅店的侍者詢問,問到後來估計旅店的人也煩了,乾脆派出侍者挨個房間上門通知,通知的主題其實只有一條,這是突發緊急情況,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知道,請客人們不要亂跑,留在房間裡,旅店方面會儘可能保護大家的安全。

巴布幾人當然也收到了消息,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看到希爾斯商會的四個人鬼鬼祟祟的找上門來,偷偷摸摸的樣子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直到進了巴布一行的套房關進房門,四人才鬆了一口氣,尷尬的和初次見面的朱蒂打了個招呼,便湊到窗口朝外看了看,緊張的說道:「出大事了。」

「嗯?」巴布三人互相看了看,巴布朝西邊抬抬下巴問道,「那邊出事了?」

「你怎麼知道?」埃爾維斯一副驚訝的表情,嘟囔了幾句類似於太神奇了的讚嘆,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剛才我們去了一趟城堡,本意是和城主陛下道別,結果出來的時候,剛好遇到急報,城主親衛軍的第一軍團,整整一百人的滿編大隊,幾乎全軍覆沒,僥倖生還的不足十人,帶出去的戰爭兵器也幾乎損失殆盡,東谷城可以說已經在事實上進入了緊急狀態。」

「嘶,果然。」巴布和莫妮卡臉色一凜,相互點了點頭,巴布乾脆拉著四人,在朱蒂的房間裡找地方坐下,「說詳細一點,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也只是聽說,只知道大概,太過具體的事我們也不了解。」埃爾維斯小聲解釋道,「據說,馬修將軍一早天剛亮就整軍出征了,說是借著霧氣還沒散能見度比較低的機會,讓士兵們逐步看清敵人的樣子,避免一次造成的心裡衝擊太大。那個屍堆實在是……比較噁心,猛地看到了確實容易精神受到過大刺激導致失控,昨天……哎呦。」

埃爾維斯一聲慘叫,揉著慘遭同伴毒手的腳面,委屈的不敢再提昨天的事了。

「嗯?確實有一定的可行性。」莫妮卡笑了笑,裝作沒看到紅著臉的兩個女商人,贊同的說道,「看來這個馬修將軍倒是個經驗豐富的統領。以他小心的程度來看,不該全軍覆沒啊,是不是中途又出了什麼事?」

「聽傳訊的士兵說,開始進展很順利,靠著那些強力的戰爭兵器,部隊進行了穩定的輸出,給屍堆造成了大量傷害,讓它的體型都縮小了好幾圈,效果很顯著。但是說不清是為什麼,莫名其妙就出問題了,那些士兵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突然就像是發狂了一樣,變得一團混亂,不僅不再壓制露出敗像的屍堆,而且漫無目的的到處亂跑,等於把自己的命送到屍堆面前,讓它可以隨便伸手就拍死自己。那些被屍堆拍死的其實還算幸運的呢,更多的士兵在瘋狂的亂跑一陣之後,直接就原地變異成了噁心的屍塊,還不斷同化身旁的其他人類,結果就是只用了幾分鐘,原本大好的局面就徹底扭轉,部隊全線崩潰,就連剩下的不到十人,還是靠馬修將軍拚死斷後,才勉強保下來的,這下最精銳的部隊消耗一空,陛下要是不想儘快解決堵門的怪物,就只能向神殿低頭求助了。」

「嗯?」巴布原本站在窗邊,只是很隨意的聽著,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街頭的動靜上,聽到埃爾維斯最後的感嘆,突然回過頭來,眯著眼睛說道,「你剛才說什麼,埃爾維斯,再說一遍。」

「我說城主陛下只能向神殿求助了啊,這半年據我們觀察,他好像很不想向神殿求助一樣。」埃爾維斯撓撓頭,不明所以的說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不,沒問題,沒問題。」巴布深吸一口氣,追問道,「他求助以後呢?會發生什麼?」

「正常來說,使徒艾比就該代表女神出面解決問題了。」埃爾維斯說道,「首領級的怪物雖然強大到人力很難抗衡,但使徒有神靈的支持,應該可以解決掉怪物的。」

「是使徒出面?」巴布指指頭頂,「而不是……那位?」

「沒區別吧。」埃爾維斯答道,「兩者是一體的吧,我也不是太懂。」

「原來如此。」巴布露出一絲笑意,若有所思的說道,「所以,這才是他的目的?」

「砰砰砰」,正琢磨著,套房的門被一種熟悉的頻率砸響了,一開門,三殿下奧若拉正神情古怪的站在門外,看到巴布打開門,抓起巴布的手就朝外拽,「快走,快走,真奇怪,她居然讓我跑腿來叫你去見她,快點快點,莫妮卡,一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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