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哨所的休息室里,所有燈光都已熄滅,室內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里透入,讓室內陷入一片朦朧之中。

朦朧的黑暗裡,一道人影在慢慢的晃動著,圍著原地緩步打轉,詭譎的吟誦聲,斷斷續續的從人影口中給你吐出,吟誦的聲音非常清晰,卻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只能感覺到吟誦聲本身所蘊含的東西,那簡直就像是絕望本身,仿佛如同來自靈魂深處最極致恐懼,,

吟誦不斷,暗室內也愈加詭異。

一陣若有若無的沙沙聲,就像從噩夢中驚醒的午夜,耳邊突然響起的蠶食桑葉的聲音,又像是寂靜的夜晚微風拂過樹梢,聲音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何時響起的,但自從出現以後,就始終持續不斷,沒有片刻停息。

在如同永不停息的沙沙聲里,晃動的人影出現了變化,人影背後,緩緩延伸出了十幾根粗細不一的長長影子,似乎是觸手,又似乎只是藤蔓,這些長長的影子像活物一樣扭來扭去,在人影背後一陣張牙舞爪的晃動,隨後對準了同一個方向,窸窸窣窣的延伸了過去。

影子指向的方向是一張床,或者說,是床上躺著的人。

十幾根陰影蠕動著,緩緩的靠近了黑暗中的床鋪。觸手般的陰影悄無聲息的貼著床面移動,慢慢爬上了躺在床上的軀體,一圈又一圈,把軀體緊緊纏住。

隨著一根根陰影收緊,淡淡的紅霧從躺在床上的軀體里湧出,沿著那些觸手般的陰影,一直蔓延到吟誦者的體內。隨後,紅霧瀰漫的更加迅速,甚至連連接的觸手都在顫抖。

「嘶,輕一點。」床上傳來莫妮卡的聲音,「有必要弄的這麼神秘嗎?」

「沒辦法,看到我現在的形象,對你而言是個巨大的精神衝擊。你平時可能已經……嗯,有些習慣了,偶爾看一眼問題不大,但現在你正處於變異的邊緣,還是不要冒這個險比較好。」艾比嬌媚的聲音此時卻顯露出了明顯的疲勞感,但還是笑吟吟的說道,「倒是不會變異,但誰知道會不會像威斯利和崔恩一樣,徹底變成瘋子。你們兩個,這次很可能無意中幫了她一個大忙,戳破了一個足以致命的陷阱,我可不希望對你們的報答,就是把你變成一個偏執的瘋子,那太可笑了,等你們家巴布回來,我沒法交代啊。」

「幫了大忙……」莫妮卡苦惱的詢問道,「我沒有你和巴布那種猜謎的能力,所以,趁著現在有時間,能詳細說說嗎,到底發生了什麼?」

「現在我也不能確定,一切要等『她』回來才能有確切答案,現在能告訴你的,只有我和『她』的猜測。」艾比嘆了口氣說道,「威斯利不是背棄了她,而是……出賣了她。」

「什麼意思?」

「其實『她』早就察覺到,威斯利和另一個不知是誰的神靈建立了聯繫,血祭殘留的線索只是證實了我們的猜測而已。原本我們以為,他是想帶著東谷城改換信仰,以整個東谷城的信仰為代價換取對方的關注,從而延長他已經所剩不多的生命。」

「嗯,我和巴布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莫妮卡輕聲道,「但他一直覺得不太對勁。帶著一個城市改信就能延續生命?而且是大幅延續?這代價未免太低了,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然而他始終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裡,所以只能勸你們不要遂了威斯利的心意。」

「他很可能是對的。」艾比嘆息道,「那個隱藏在暗中的神靈,目的並不是東谷城的民眾,它的目的很可能是『她』。如果剛才『她』和我先出手對付那隻變異體而沒有防備對方,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不僅會被對方突然襲擊,而且,很可能會在毫無防備下被對方順著力量的來源,反向推回去找到『她』的本體,真發展到那一步就一切都完了。」

「找到本體?」莫妮卡的疑惑簡直呼之欲出,「什麼意思?而且很危險嗎?」

艾比搖了搖頭,這才想起黑暗中莫妮卡看不見:「沒什麼,總之有了巴布的提醒,再加上他和那個小東西叫……哦哦,再加上他和安娜吸引了對方注意力,對方的陰謀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被『她』從背後盯上。『她』已經順著追下去了,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一直追到對方的本體,到時候……嘿嘿。就算不順利,也不過是撲空一次,受這麼一驚,恐怕對方也不敢再打『她』的主意,威斯利這下有麻煩了。」

「嗯?」

「雖說正常人類無法理解『她』的情緒,但我還是能體會一部分的,之前『她』對威斯利多少還有一點愧疚的情緒,畢竟是直視了她才導致威斯利和他的後代陷入瘋狂和偏執。再加上她也不願意把東谷城變成戰場,所以就打算把決定權交給你和巴布,其實不管你們最後帶來了什麼結局她都不在乎,因為她已經做好了徹底捨棄東谷城,把這裡讓給對方的打算。」艾比苦笑著說道,「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出賣是不能容忍的行為,現在那個東西已經沒能力保住威斯利了,等『她』回來,我們會找上威斯利,好好聊一聊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她什麼時候能回來呢?」莫妮卡追問道,「如果威斯利在她回來之前就知道了這事,提前做出什麼準備怎麼把,你們不擔心嗎?」

「他們那個層面的事,人類是沒有資格知道的,威斯利可不是使徒,沒這個例外的資格。所以外面具體發生了什麼,威斯利不可能提前知道。」艾比笑了笑說道,「不過,你盼著她回來,目的也不是威斯利怎麼樣吧。」

莫妮卡笑了笑,避而不答。

「擔心外面巴布的戰況?不用緊張,有了那種武器,他至少有了統領級的實力,雖然還不是首領級變異體的對手,但自保還是沒問題的。」艾比解釋道,「其實理論上來說,他應該能勉強擊殺變異體的,但剛剛學會使用那種武器,沒人能發揮出全部力量來,那需要雙方百分之百的相互信任才行,否則力量就會大打折扣。你比我更了解他們,你覺得,他能發揮出百分之多少的力量,能不能暫時自保,等到『她』回來呢?」

「我覺得……」莫妮卡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無聲的笑了笑,「嗯,他說不定能贏。」

「哈?」

「和他認識這段時間,我發現他總是能給人帶來驚喜,把不可能變為可能,而且都是在最意外的時刻。」莫妮卡的聲音變得很溫柔,「我相信,這次也不例外,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就突然從咱們面前蹦出來,嚇咱們一跳。」

「東谷城萬歲!」

莫妮卡還沒說完,哨所外就突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聲打,歡呼聲從遠處外城門的方向開始,一聲高過一聲,正逐漸接近。

城門內臨時搭建的遮陽棚下,幾十名戰士和莫妮卡艾比兩人一樣,也被歡呼聲打擾,同時睜開了眼睛。

這六七十名一二軍團倖存下來的士兵剛剛喝了大量凈化藥水,正在抓緊一切時間休息,他們已經用盡了一切手段,力求最快速度恢復到可戰狀態,此時卻被歡呼聲打斷了。

幾個離的近的士兵第一時間探出頭去,眺望不遠處發出歡呼的位置,在看清了發生什麼的瞬間,更加劇烈的歡呼聲,從他們口中爆發,更增添了歡呼的聲勢。

「怎麼了怎麼了。」

後面的士兵更是急不可待的擠了上來,他們有預感發生了什麼,已經顧不上規矩了,果然,當他們看向城門方向的時候,就看到他們的三殿下奧若拉正用肩膀架著巴布,攙扶著他蹣跚走來,而即便已經腳下不穩走的晃晃悠悠的,巴布依然堅持著把小安娜背在背後。

小傢伙舒舒服服的趴在巴布背上,流著口水睡的正沉,一點都沒被周圍越來越吵鬧的歡呼聲干擾,只有巴布和奧若拉,對著歡呼的人輕輕揮揮手回應,而就是這個動作,露出了奧若拉腰上掛著的一顆巨型頭顱。

猜也能猜得出那是誰的頭。

近百人立刻一擁而上,把兩人周圍圍得水泄不通,雖然兩人散發著濃烈的屍臭,熏的人頭痛,但周圍的人還是拚命的朝前擠,只為了近距離看一眼那顆明顯不屬於正常人類的頭顱。

「殿下,巴布閣下。」馬修也快步迎了上來,常年面無表情不苟言笑的他,此時臉上也露出難得一見的期待和擔憂,小心翼翼的詢問道,「變異體已經……已經……」

巴布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點頭,指了指奧若拉腰間的頭顱。

「呼。」馬修長吁一口氣,慢慢的轉過身,面對手下的士兵,緩緩舉起了右手,吵鬧的士兵們慢慢停下了喧囂,緊張又激動的看看自己的將軍,又看看殿下和巴布,呼吸都慢慢變得急促起來。

「勝利了,靠著殿下的捨命相救和巴布閣下的無私援手,我們勝利了。」

馬修舉起的手握成拳頭,突然抬頭向天,大聲喊出了勝利的宣言。周圍的士兵稍稍一愣,立刻反應過來了,配合著馬修的手勢,再次爆發更加整齊更加激烈的歡呼,呼聲直衝雲霄,連周圍的農舍都傳遍了。

「殿下,您今天的態度,讓我看到了什麼叫顧全大局,我甚至有種錯覺,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我剛開始追隨威斯利陛下的日子。」在歡呼的背景下,馬修的神情變得柔和,聲音也溫柔了不少,「請接受我馬修代表親衛隊第一第二軍團全體戰士,向您表示由衷的感激。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至少在今天,至少在現在,我們把您視為恩人。」

「吼。」奧若拉思索片刻,突然抬頭髮出野獸般的低吼,咆哮道,「完全沒懂,但是你把我和那個老東西比,肯定是在罵我,吼吼吼,今天沒力氣跟你打,等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報今天的仇,在你臉上狠狠揍一拳。」

「噗哈哈哈。」馬修糾結的表情讓巴布笑的口水都噴出來了,他齜牙咧嘴的用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拍拍奧若拉的肩膀,對她豎起拇指,「說得好,繼續這種態度。」

「吼。」奧若拉憤憤的拍開巴布的手,不滿的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嘲笑我,就算不用腦子也能聽得出來。不過,這次就不找你算帳了,今天能沒死多少人就討伐了這隻變異體,全是靠了你這傢伙還有莫妮卡的努力,啊,對了,莫妮卡,馬修,艾比把莫妮卡帶去哪裡治療了。」

「哪邊。」回答的不是馬修而是巴布,他指著不遠處的城門哨所說道,「應該就在裡面。」

「哈?你怎麼知道,真的假的啊。」

巴布嘆了口氣沒有解釋,實際上在他的視野里,城門哨所周圍不知從哪裡生長出大量半虛半實的藤蔓,緊緊纏住了哨所的建築,而如此詭異的形象,周圍那些士兵們,包括奧若拉,都視若無睹,仿佛只有巴布一人才能看見一樣。

「嗯?」就在奧若拉追問巴布怎麼知道的時候,他視野中那些詭異的蔓藤突然鬆開了哨所,隨後迅速收縮,憑空失去了蹤跡,於是徹底無視了她的追問,拄著奧若拉就一步步挪到了哨所門口。

很巧,剛一到門口,哨所一直緊閉的門就適時的打開了,艷光四射的艾比正站在門內。不過,此時她臉上魅力十足的笑容已經不見了,正滿臉哀傷的低垂著目光,聲音暗啞的說道:「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

巴布嘆了口氣,指指艾比身後:「她出來了。」

「不可能。」艾比頭也不回的說道,「吸走污染能量的時候,連她本身的能量也吸走了,她現在狀態比你還虛弱呢,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出來。反倒是你,居然真的只靠你倆的力量就討伐了首領級變異體,你是怎麼做到的?太誇張了吧。」

「我……」隔著門,巴布看到莫妮卡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便微笑著朝她揮了揮手,剛打算敷衍艾比幾句,一陣鐘聲,突然從市中心的方向傳來。聽到鐘聲的那一刻,背後那些喧鬧的士兵們,突然安靜了下來,而面前的艾比,臉色也變得相當詭異。

「怎麼了?」

艾比沉默了片刻,苦澀的笑了笑,低聲道:「威斯利……死了。」

「哈?這麼巧?」巴布隔著門和莫妮卡面面相覷,一股違和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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