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力消耗太大?」玉藻這句話蘊含的信息量太大,就連和馬都愣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等等哦,你的意思是說,斷時晴雨是妖怪!?」

「這個嘛,其實妖怪也分很多種的。」大妖狐眯起眼,就像故意調眾人胃口般的拖長著語調。

「大致來說,由飛禽走獸演變出來的非人算是『妖』,像那條臭鯰魚就是妖類中的雜魚。而和妖不同,由石木器物演出來的精靈則算是『怪』,斷時晴雨就是這種情況了。」

「聽起蠻合理的,不過日本刀也能變成妖怪?」

「當然可以,你知道『附喪神』吧?常年累月被人使用過的器物會被賦予靈性,然後成為能蹦能跳的精怪。斷時晴雨就是這類妖怪了。」玉藻彈指說出日本民俗中時常聽聞的名字,笑眯眯地看著和馬。「不過武具變成附喪神的情況確實比較少見,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耶?」和馬想了想發現沒啥頭緒,於是乾脆搖頭。

「很簡單啊,物器只有被常年累月使用才有機會變附喪神,不過對武具來說,越是被經常使用就越意味著容易遭受損壞,結果多數時候都沒等到靈智覺醒就己經被因損毀嚴重而回爐重煉,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玉藻說著攤開雙手。

「原來如此……」和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日本刀雖以鋒利著稱,但同時也意外脆弱。真要拿上戰場搏殺的話,一場仗打下來砍斷好幾把刀是再正常不過。

所以古時日本武士上陣殺敵時,甚至還專門有侍從幫他背上一打預備刀。以這樣折損率來計算,日本刀確實很難有機會演化出附喪神來。

「可是,要說有歷史的武具很多耶?像東京博物館裡就收藏著好多名刀和大名鎧甲,那些該不會也是附喪神吧?」千代子舉手提問,這問題大概也是眾人的疑惑。

「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地放在玻璃展櫃、一年到頭甚至連人氣都沾不到,這樣的物器就算放再久也只是凡物啦,沒可能覺醒靈智的。」玉藻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眯眼看向睛琉懷中的日本刀。「只有像斷時晴雨這樣,確實渡過經年累月的磨練,然後又足夠幸運地保存下來,才有機會演變成附喪神……從晴琉描述來看,它當初的格別可能還不低哦?只是到近代以後神秘側大同幅衰退,像今次這樣,它恐怕也是在常黯之地中才能施展出那樣的力量吧?」

「……也就是說,晴琉說的都是真的囉?隔空御劍,還有劍纏雷光?」千代子謹慎確認著。

「當然。」玉藻笑眯眯地點點頭。

「呃,如果斷時晴雨的真身是附喪神的話,那也就是說……」和馬轉頭望向道場一角,眼巴巴地看著放置正宗跟村雨的劍架,臉上滿溢著孩童般的渴仰。

「不一樣哦。和後天覺醒的斷時晴雨根本不同,正宗和村雨在被打造出來時就具備靈性了,你自己用它們時也感覺差別吧?」玉藻苦笑著搖搖頭,殘忍斬斷了和馬的念想。「再說日本刀的附喪神本來就少,而且附喪神也有自己的特性。就算你能找到別的附喪神刀,也不一定能像斷時晴雨這樣用啦!」

「可是,那可是隔空御劍耶!?傳說中的御劍術哦!要是能想辦法再現出來的話……」和馬兩眼放光。

御劍術,御劍飛天,可謂劍客的究級浪漫。在穿越前的世界雖然只存在於仙俠里的幻想,但在這個神秘跟科學交織的維度里,搞不好真的有機會實現!?

「晴琉晴琉,我拿正宗換你的斷時晴雨好不?要不然村正也行!」和馬殷勤望向晴琉。

「不換!」晴琉緊緊抱著斷時晴雨,一臉「想動斷時晴雨就從我屍體上跨過去」的神情。

「它應該蠻歡你的,為保護你可是消耗巨大呢,大概得恢復好久吧……」端起麥茶的玉藻,以溫柔眼神看著相親相愛的劍士與附喪神刀,隨即又搖搖頭收回意見。「不,可能用不了太久也說不定。」

「咦?這又是為什麼?」和馬搔頭問著,勉強把念想從御劍術那裡抽回來。

「……這得問你啊,我的老爺。」玉藻抬頭望向和馬,嘴角有著難以掩飾的苦笑。「自古以來常黯之地就是妖怪的地盤哦,尋常人進去後很少有能平安無事的。至於有實力踏破常黯境、討伐地主神的,幾乎都是名留青史的英雄名士……或者我應該先恭喜你嗎,大劍豪?這下在極道以外,總算連神秘側也留下『關東之龍』的傳說了。」

「呃……」和馬搔著臉頰。玉藻的話從內容來看好像是誇獎,但語氣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抱歉,我也並不是在責備你。」似乎察覺到自己說過頭了,玉藻搖搖頭放緩語調。

「對志在除魔衛道的劍士來說,踏破常黯境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如此尊貴的御神體,為什麼你會直接地把它搬回來供在道場裡呢?」

「呃,我尋思著也不能隨便丟在路邊,所以只能先搬回來放著……不合適嗎?」和馬額前冒出冷汗。

當時他仿佛鬼使神差般的想也沒想就把地藏像搬回道場安置,現在回頭看看,確實很難稱得上是理智的判斷。不過搬回來的畢竟是佛像,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不好影響。

「不是合不合適的問題。」玉藻皺皺眉,似乎在考慮要怎麼說明比較好,片刻再開口說著。「桐生道場原本就是歷史悠久的古建築,而這棵櫻花樹和此地又有相當深刻的緣起,就連大妖怪的我也在道場棲身,這種情況下再供奉一尊平自常黯的地藏神體……聚集如此多的緣起,你知道這會帶來什麼嗎?」

「呃,會帶來什麼?」和馬莫明緊張起來。

「這座桐生道場,現在大概己從文明法則統治的社會中脫離了出來,可以算是常黯之地了。」

「耶?」真的假的?常黯之地不是比鈾235還要稀少的地塊嗎?

面對眾人投來的驚詫視線,玉藻也沒再解釋,而是拿起旁邊為宴會準備的燒酒,稍稍抿了口,然後仰頭噴出一股火焰來。

火焰是焰色青白的妖異狐火,從玉藻口中噴出後並未消散,而是懸在半空有如吹氣球般越聚越大,數息間便膨脹到比地上茶桌還大的地步。

青焰炎火球在半空中散發出幾乎蟄痛肌膚的駭人熱量,惹得陣陣驚呼。

就在和馬想叫狐狸稍稍收斂點的時候,一聲清脆擊掌響起,只見那青焰火球頓時崩散,一剎那化成無數炎蝶翩翩飛舞,艷麗絢爛,再一眨間卻又齊齊消失不見。

「好、好漂亮!第一次見到耶!」

「這就是妖術?太神奇了!」

眾人何曾見過如此神異的情景,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紛紛拍手稱讚。

「是這麼回事啊……」和馬呻呤出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家裡狐狸用出這等氣派妖術,而且還是在東京的繁華城區。

科技文明的進步大大削弱了神秘側的力量,而玉藻能在鬧市使用這等妖術,足以說明支配這處道場的法則己然改變。

「你什麼都沒察覺嗎?」玉藻似乎還要吃驚地望著他。「踏進道場的瞬間,我尾巴尖上的毛都豎起來了。」

「呃……」和馬搔搔頭,回想起先前放上地藏像後,道場氛圍確實有非常明顯的改變,只是沒想到居然會變成常黯之地。「我揣摩地藏菩薩的意思,好像蠻中意咱們道場的樣子,說今後會庇護這裡……什麼的。」

和馬說的當然並非親耳聽聞,而是更接近某種冥冥中的自然感觸,就類似當初在深黯之地聽到錫杖搖響的體驗。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唉,該說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嗎?」這下連玉藻也說不話來了,默默端起麥茶咕嚕嚕地喝起來。

連大妖狐都是如此的話,眾人自然也沒啥別的話好說。

從鯰魚精到常黯地到地藏菩薩,今天聽聞太多神秘側的相關隱謎,哪怕親歷者的晴琉都暫時陷入消化不良的狀態,學著玉藻端起茶杯咕嚕嚕地喝著茶來。其他人也紛紛有學有樣,桐生道場一時間安靜得落葉可聞。

「……呃,不對!」眾人沉默消化的當口,千代子突然察覺到什麼般的驚呼出來,把眾人給嚇了跳。「那個,常黯之地是妖怪喜歡的地方嗎?咱們家道場變成常黯之地,那就是……呃,難不成,今後會有許多妖魔鬼怪聚過來的意思!?」

「啥!?哎喲!」

千代子的話讓旁邊晴琉也驚得蹦起,不過起來太猛不留神撞到桌面,頓時發出痛呼。

但顧不上這些,晴琉跟千代子等一併眼淚汪汪地望向和馬,仿佛想要在他這裡得到某種保證般。

不過和馬自身對神秘側也是一知半解,只要把問題拋給家裡的專家。

「這個嘛,其實我倒想真看看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來我家找碴,畢竟上次開葷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玉藻眼裡流溢著金黃妖芒,放下茶杯淡淡說著。活過悠久時光的大妖狐,在神秘側堪稱位於金字塔最頂端的存在,這時候那股上位者的氣勢自然流露出來,頓時讓千代子等安心不少。

不過也就是兩三秒的工夫,然後狐狸就像泄氣般的趴倒在桌上,偏頭望著櫻花樹的方向。「……話是這麼說啦,但和那位比起來我大概只算是稍稍亮點的燈泡而己。有那位庇護的話,今後地震火災什麼的大概都傷不了桐生道場一根毫毛吧?至於妖魔鬼怪作祟當然更不可能啦!」

「真的嗎?太好了,老哥!」千代子聞言頓時歡喜雀躍,和馬亦心有戚戚般的點點頭。

畢竟桐生道場說得好聽點是滄桑古樸,說得難聽點就是破破爛爛,道場幾乎隨處都能找到年久失修的痕跡,至於消防系統更是接近於零。

和馬就時常擔心什麼時候不注意就一把火把道場清零,而千代子更是為擠出大修基金而每周和家計簿作鬥爭。這些擔憂,現在總算是能稍稍鬆口氣了。

「還有別的好事哦?」玉藻微微眯著眼睛,以懶洋洋的口吻開口著。「桐生道場現在成了地藏菩薩庇護下的常黯之地,本質上相當於半個地藏菩薩的剎土。所以你們要有什麼心愿跟地藏菩薩祈求的話,那可比什麼伊勢神宮之流要靈驗多了。」

「咦咦?還、還有這樣的事情?」

「是的哦,奉上不同供品有不同的涵義。你們要求什麼心愿的話,今後我慢慢來教你們好了。」

「是!請多指教,老師!」晴琉滿臉紅光地朝狐狸行禮,然後低頭喜滋滋地摸著自己胸板。迄今為止她幾乎嘗試過所有科學理論下的方案,現在看來總算有機會獲得成長了。

「哇啊啊啊!怎麼辦?怎麼辦啊?老哥,突然覺得咱們家變得超級厲害了的樣了!?」另一方的千代子則是激動得哇哇驚叫,連連擺舞著雙手,好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淡定淡定。你可是咱家道場的女主人擔當,要你都慌起來還怎麼得了?」和馬拿起塊冷掉的炸豬排塞進千代子的嘴裡。嘴被堵住的千代子嗚嗚叫著,但似乎總算稍稍鎮定了點。

「呼,這事鬧得……」

和馬搖搖頭呼出口氣,諸般玄奇事態短時間內如驚濤駭浪般接連湧來,饒是他也不禁湧出心昏眼花的感覺。

話說當初前往追查甲佐時他壓根兒就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神展開,斷時晴雨的附喪神覺醒也好,自家道場變成地藏庇護下的常黯地也好,冥冥之中仿佛有股不可見的力量在牽引著這些變化。

「難道這就是,天道?」和馬突然想到自己新增的詞條。

天道有好生之德,順之則昌——所謂「昌」就是「繁榮昌盛」的意思,一如當前的桐生道場。

和馬情不自禁地望向櫻花樹,見著樹下地藏像不喜不哀地安穩屹立。一眼望去雖是再平淡不過的光景,然而其背後蘊含的卻是超乎言喻的浩瀚法則——和馬感到身上像觸電般的陣陣發麻。

這種法則等級的詞條加持,甚至讓他生出一種有如手握核彈般的惶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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