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那咱們還是回到宴會上來吧!」畢竟發生了這樣的好事情,怎麼能不好好慶祝一番呢?

總算回過神的千代子拍著手招呼眾人,把稍稍走偏的宴會節奏給扯了回來。「啊不好,老哥說的故事太入迷,好多菜都涼了,我去熱一下……晴琉,要不你先彈首歌給大家助興吧?」

「為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情啊?」晴琉翻著白眼回應著,還是起身去取她的吉他。

接下來數半刻鐘里,千代子手腳麻利地把冷掉的菜肴重新熱過端上桌,而晴琉也拿起吉他彈了首很符合當前氛圍的曲調來。

悠揚曲子裡,保奈美給和馬斟上了酒,而玉藻則望著櫻花樹打起拍子來。道場裡流溢著輕快的氛圍,邊哼邊彈著吉他的晴琉像想起般的問出來。

「說起來,斷時晴雨要多久才能恢復過來呢?」

「這個嘛,常黯地對妖怪有特別加持,我想在道場呆上一周左右應該就能恢復過來。」玉藻嚼著炸山枝,給案相當令人期待的答案。

「這麼快?等等,這樣的話,那今後你是不是也能不受限制的施展法術了?好像剛剛那樣。」和馬確認著。

「僅限道場裡的話是可以的,離開道場還是原樣,頂多妖力恢復起來容易些而己。」玉藻眯眼回答著。

「那也已經很厲害了。」和馬點點頭。

從神話時代存在至今的大妖狐,掌握多少匪夷所思的法術根本無從估想,以往因妖力消耗難以補充,所以只能提供最低限度的幫助。

現在有了常黯地可隨時補充妖力,那支援等級當然會有飛躍般的提升。

「是不是有種找到大靠山的感覺?」玉藻就像看透他心思般的笑眯眯地問著。

「沒錯,那的是大靠山呢。」和馬叉起一塊炸土豆丟進嘴裡,然後認真地點點頭。

雖然此前眾人把注意力都放在斷時晴雨和地藏像上,但實際前往常黯大湖中最值得注意的,卻是福址科技搞出來的變異血清。

那東西讓文弱書生的甲佐直接變成刀槍不入的鬼人,要是可批量生產的話那簡直堪稱生化核彈了,往大了說,甚至足以改變當前世界的地緣政治格局!

福址科技在悄然無息中就弄出這麼誇張的陣勢來,確實大大出乎和馬的預料。

像今次鯰魚精被籠中鳥劫走般的,以後跟福址科技對上絕對少不了神秘側的戲份,這種情況下家裡有個大妖狐當撒手鐧,應該說確實讓人安心不少。

「……我想是呢。這世界變得太快,連我也沒想到科學跟神秘居然能湊到一起來。」玉藻搖搖頭,臉上浮現微微落寞的神情。不過沒等和馬來得及開口,狐狸便把話題拋到旁邊的保奈美處。

「話說,從剛剛起你就沒怎麼說話呢,保奈美。在想什麼嗎?」

「……我有些後悔。」保奈美端著燒灑,神情看起來略陰鬱。

「後悔,選擇從政?」玉藻像早知道答案般的說著。

「是啊,沒想到被無聊政務纏住、沒來道場的這陣子,和馬身邊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而且直到事後才能以部外者的身份聽聞,這樣的感覺實在是……」保奈美悶悶地喝下燒酒,看向那邊抱著吉他的晴琉,吐出幽幽酒氣,「晴琉,我真羨慕你。」

「嗯,附議。」玉藻笑眯眯地加了句。

「咦?咦咦?咦咦咦?」論容姿論家世,桐生道場中保奈美跟玉藻應該是毫無疑問的前二,這樣的兩人居然向墊底的自己說出由衷羨慕的話來,讓晴琉頓時不知所措。

「那個那個,因為我比較閒啊,所以才能跟著和馬行動,也不知道會遇上這些事情……而且說起來,當初叫我去的人不就是玉藻你嗎?」

「就算是這樣,該羨慕的果然還會羨慕呢,對吧?」玉藻笑眯眯地向保奈美求證。看到保奈美亦點頭附和後,晴琉變得更加慌張了,好在這時候和馬及時出言救場。

「好啦好啦,別捉弄晴琉了。畢竟晴琉比較習慣那種場合,而且你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碌,錯過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切,這就開始護起晴琉來了嗎?果然一起組隊刷怪過後感情就是不一樣呢。」狐狸撅起嘴,假裝悲傷的掩著臉,「保奈美,今後我們大概會被打入冷宮哦?現在開始就互相扶持取暖吧……」

「不,我覺得和馬說得其實有道理。」南條意外地搖搖頭。

「自古以來保衛家園就是男人的職責。若是男人在前方奮勇殺敵,女人就該在後方默默守護男人的背後。有晴琉就夠了,我們沒必要都跟著和馬行動。」

「咦?保奈美姐的觀念意外保守嘛?明明是新時代的女議員。」千代子驚訝道。

「畢竟我從小就是被這樣教育的嘛,而且看了和馬也覺得確實如此……」南條呼出口氣,隨即像整理心情般擺出正座的恭敬姿態,遙遙向著和馬低頭道。

「和馬……不,師匠。托師匠的福,今天聽到了許多聞所未聞的事物,大開眼界,請容我致上謝意。」

和馬感覺南條後面還有話說,因而端著酒杯並沒出言回答。

「大柴美惠子的詛咒也好,日向公司的洗腦犯罪也好,福址科技的鬼人血清也好,這些都是和世間常識相違的事物,就算說給別人聽恐怕也沒人會相信。」南條以端正姿態看著和馬,娓娓道來。

「也就是說,師匠您做的這些,都沒法拿到檯面上來講的事情。今後就算您付出再多,哪怕流血受傷,也沒人會知道您或感謝您……就算這樣,您也還要繼續做下去嗎?」

保奈美的凜凜聲音在道場響起,那鏘鏹有力的音色容不得半點糊弄或迷惘。不僅被質問的和馬稍稍愣住,就連其餘眾人也都像被吸引般的把目光投向和馬。

被注目的和馬搔搔臉頰,感覺有些傷腦筋。

這時候單喊正義口號是相當沒意思的,而他又不能把詞條亮出來給保奈美她們看,那要怎樣才能傳達出心情呢?和馬糾結了好片刻,目光落到晴琉抱著的吉他,然後頓時有了主意。

「……以前聽過一首歌,倒蠻符合這個氛圍的,我給你們表演看看。」和馬微微笑著,偏頭望向道場角落。「千代子,去幫我把正宗拿過來。」

「咦?老哥,你唱歌就唱歌,還要刀幹嘛?」千代子抱怨歸抱怨,還是跑過去把正宗拿了過來。

和馬接過正宗,就像醞釀般的用手輕撫刀身。

眾人眼睛紛紛亮了起來,臉上浮現出熱切期望的神情。和馬在音樂上的天賦人盡皆知,而且往往是感覺來了便無視樂理的即興創作,幾乎每每都能蹦出膾炙人口的佳作來,只是不知道今次會出什麼樣的曲子?

在眾人注目下,和馬撫著正宗閉目醞釀了好片刻,陡然睜眼,低喝聲中拔刀出鞘。

刀鋒寒光閃耀,和馬不言不語間,一股肅然氛圍悄然彌散開來,隨即一彈指,旁邊玉藻像早準備好般的遞上酒盞。和馬一仰頭飲盡燒酒,然後趁勢站了起來。

「丈夫處世兮,立功名……」

一句「丈夫處世」提起節奏,和馬持著正宗寶刀,在道場裡緩緩前行,且行且舞,且舞且吟。

「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將醉……」

「吾將醉兮,發狂吟……」

七字一拍的簡短音調,伴隨著低沉男聲在道場迴蕩。時而慷慨,時而狂放,時而悠婉,時而激昂。

正宗的刀鋒映著昏黃燈光,在幽空中劃出一道一道斑駁交錯的殘影,如豪情萬丈的春秋,又如金戈鐵馬的鏘鏹。

某種大氣磅礴、陽剛雄壯的氛圍籠罩著道場,眾女如痴如醉地看著和馬舞劍踏歌,就連想記下音律的晴琉也都發不出聲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歌聲漸歇。

唱得盡興的和馬緩緩收刀入鞘,重新回到桌前坐下,而直到這時眾女才清醒過來,發出哇噢的嘆響。

「哇噢!老哥你知道嗎?這首歌你居然唱出了信長公『人間五十年』的氣魄耶!」

千代子滿臉的驚嘆。織田信長是戰國時差點統一日本的梟雄,搞不好也是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日本名人。

「人間五十年」是他遭遇背叛、功敗垂成時寫出絕命詩,詩中也自有股豪氣跟洒脫。當然嚴格來說跟和馬唱的還是有區別的,但對不太懂歷史的千代子來說,這已經算是最高程度的讚美了。

「不是搖滾風也不是流行風……怎麼說呢,跟以前的歌完全不同,比起音調節奏之類來,根本就是以氣勢來推動的……哇噢,不行不行,這首歌的氣勢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壓得住了……」晴琉咬著嘴唇,連連搖頭,嘆為觀止般的望向和馬,「說實話,這已經超越所謂才華的範疇,我……我甚至都找不到詞來描述那種感覺……」

「是氣魄。」保奈美替晴琉補充著。此刻南條千金端身正座,兩眼亦是閃閃發光,斬釘截鐵地說著。「這首歌是和馬用氣魄來寫的。沒有英雄豪傑的氣魄,成不了這樣的歌曲。」

「說得太誇張了,就是隨興而發罷了。」

和馬笑著擺擺手,悄然呼出口氣。

這首歌是和馬穿越前的世界,老版《三國演義》電視劇中一首插曲,劇中周郎飲酒,舞劍而歌的情景給他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而後更是找到原版磁帶反覆聽了幾百千遍,可以說是已經刻進靈魂的音色。這時候趁勢表演出來,得到的評價出乎意外的高。

原版歌詞當然是漢語,不過和馬在演繹時己改成了日語。最初穿越時他的日語上是不得台面,但現在好歹也是東大生,這點程度的翻譯早己不在話下。

「……有問題哦?」靜靜聽著的玉藻突然插嘴進來。「這首歌的意思是,男子漢大丈夫要建功立業才不負此生?和保奈美問的好像是不是一回事呢……還是說,和馬你是打算追求英雄的功名?或者別的什麼?」

「追求功名嗎……」和馬泯了口燒酒,開玩笑般抓起一串炸物。「要說的話,這就是我的功名。」

「炸香菇?」玉藻瞪圓眼睛,不過和馬卻把視線移到千代子的方向。

「吶,千代子,這些菜都是在商店街買的吧?那些大叔大嬸們好像又給了你不少添頭呢?」

「咦?啊是的耶。真是的,明明我們家錢包已經沒有那麼拮据了,大家還是一個勁兒地給我塞東西……」千代子以混雜著困擾跟開心的語氣抱怨著。

「晴琉,你那把吉它前陣子送去地球屋調校,沒有少被老伯抱怨吧?」和馬微笑著看向晴琉。

「……沒關係,反正我也聽習慣了。對哦,大叔還問起你,問當上警部補吉他有沒有荒廢什麼的……有空也去露個臉啦!」晴琉用么指挖著耳朵,努力擺出滿不在乎的模樣。

「這個嘛,忙過這陣我跟你去地球屋玩玩。」和馬應諾著,隨即目光移回到家裡狐狸身上。只見玉藻皺著眉頭,似乎從和馬跟千代子和晴琉的問答中抓住了些東西,但卻又不太敢確信的樣子。

「所以說,和馬你說的功名,其實是……」

「啊啊,商店街和地球屋,還有這東京都的萬家燈火……這些,就是我的功名啦。」和馬微微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飲盡的酒杯落在桌上敲出清爽的聲響,眾女卻帶著類似錯愕的神情陷入沉默。

這是誰也沒想到的答案,或者說,誰也沒想到和馬的答案會以如此富有詩意卻又鏘鏹堅決的形式出現在面前。

在她們眼前,隨風拂動的櫻花樹下,自斟自酌的男人露出孩童般的快活神情,仿佛先前那番話並非刻意營造的震撼宣告,而僅僅是真實率性的自然流露——當然,事實也確實如此。

玉藻跟南條,晴琉跟千代子,你望我我望你,在彼此交觸的視線中集體刷新對眼前男人的評價——向著更高的層次,也確認了某種尚未明確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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