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同好像已經堅定了意志。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道:「你們可曾聽聞江湖上的傳言?曾經有一個大門派的核心弟子,是朝廷的線人,最後變成了掌門。」

方澤心中一動,想起了在洞玄真君洞府的時候,見到了那位六扇門銅雁捕頭。

「這件事情不是一個特別秘密的事情,那個銅雁級的捕頭都知道。」方澤想。

他點頭,道:「略有耳聞。」

卓天然輕輕一哼,有些輕蔑。

「身為宗門掌門居然做朝廷走狗,此人當真自甘墮落。」

陳玄同此時道:「呵呵,我知道你們心中觀感肯定不好,不過我想說的是,那當線人當成了掌門的人,就是我。」

「嗯?」卓天然聽了之後,倒是沒繼續說什麼重話,但看了看陳玄同,眼神有些複雜。

方澤倒是覺得並不意外。

陳玄同說出這件事來,他就猜到一半可能是這樣了。

方澤和卓天然都想知道陳玄同還想說什麼。

陳玄同撐著一口氣說道:「我出身並不好,武道的資質也不是最強,能走到玄霧宮宮主的位置,靠的是步步為營,招招算計,能用到的力量我全都用了。」

「包括在門派之內,我娶了上任掌門的女兒,雖然我並不喜歡她,甚至對她很是厭惡。」

「對外,我用盡了智謀,為宗門做事,並且打擊所有異己和競爭對手。」

「但這些還不夠,我的力量太薄弱了。」

「在早年機緣巧合,我受到朝廷招攬,成了他們的線人。」

「結果沒想到,我能一路走過來,從朝廷那邊得到一些額外資源支持,讓我步步為營,機關算盡,才走到玄霧宮宮主的位置。」

方澤微微頷首,這倒是符合他對陳玄同的認知,這人是這性格。

「然後呢?」方澤問道。

陳玄同發出一連串冷笑。

他笑的可能不是方澤,而是自己或者是其他什麼人。

陳玄同道:「因為這層關係,我很了解朝廷對於天洲的各大宗門的態度,也知道朝廷在做什麼動作。」

「雖然他們也從未真正地信任過我,但是既然通過我做事,就會留下痕跡。」

「剛才,你問我是否有仇人?我可以回答。」

「是,我有仇人。」

「但並不是像你們想的那般。」

陳玄同說著這話掙扎著昂起頭說道:「雖然我機關算盡,我也知道江湖的人並不看的起我,但有一點,我對這些心中明鏡一般清楚,有些事情我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是錯的,但是我不得不做,因為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不做,我的對手,敵人就會做,那樣失敗的就是我。」

「我做了,但是我心中是非曲直還是很清楚的。」

「那就是錯事,所以我心中的善惡還是分明的,雖然這時常讓我痛苦。」

「拿我現在的境況來說,你們以為我會恨班若虛,恨藍碧寧,但其實我並不恨他們。」

「在江湖中,我算計他們,他們算計我,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做的事情動了飛蛇教的利益,還動了班若虛的女兒,藍碧寧針對我,是正常的,我能接受。」

「班若虛對我動手也不意外,我也知道他跟藍碧寧曾經有過一段感情,而且班若虛隱隱約約,多少知道我和朝廷間的關係,他重出江湖第一個選擇的目標是我,是玄霧宮也在情理之中。」

「在這些事情上,我雖然敗了,還失去一隻手臂,但這都是情理之中。」

「我陳玄同還是有這個骨氣擔當,技不如人,認賭服輸。」

方澤聽了之後微微頷首。

他心中對這個陳玄同倒是有了新的認識。

這人雖然總體上依然不是方澤欣賞的那類人,但也有閃光點。

別的不說,肯認賭服輸認帳,沖這一點,就超過很多人,倒是不愧他曾經身份,倒像個男人。

「既然你不恨飛蛇教和藍碧寧,也不恨班若虛,那你覺得你恨誰?」方澤問。

陳玄同聞言,忽然發出夜梟一般悽慘和帶著狠厲的笑聲道:「我恨的是朝廷,是宇文家,是那些背後操控我,躲在陰謀之中的人!」

方澤聽了,有些意外,卓天然眼神中也有一些驚訝。

方澤看向陳玄同,問道:「為何這麼說?」

陳玄同出激烈帶著強烈嘲諷意味的笑聲,最後幾乎笑到斷氣,臉上才露出恨恨神色道:「我之所以不恨藍碧寧和班若虛,因為一開始我們就站在對立的方向,是敵人。」

「而我說恨朝廷,恨宇文家,是因為他們給我各種美好的許諾,說是我的朋友,是站在站在我這邊的人,不斷地給我承諾。」

「雖然我並沒有真心相信他,像是我這種人,不會輕易信任任何人,可是至少在表面之上,那些人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盟友。」

「然而,當玄霧宮破滅之後,我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去找著這些人,結果呢,呵呵呵……出賣,背叛,還想殺我滅口。」

「若不是我身上還有一些保命的東西,真就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了。」

「我說過,如果是我的敵人這麼對付我,我落敗了,我有這個擔當去承認失敗,就是技不如人,失敗了我無話可說。」

「可是我痛恨那些人許諾後,去欺騙,還將邪惡的謊言當做所謂智慧,還要踩在你身上嘲笑你。」

「被聲稱是朋友和支持者的人背後捅刀子,遭遇落井下石,被盟友背叛……這一些是我無法饒恕的。」

「甚至,比起最後落在六欲樓手裡,遭受六欲樓拷打,我心中都沒有這麼多恨意……六欲樓的惡是惡在明面上,可有些人的惡,呵呵呵,讓人感覺到噁心!」

「謊言,欺騙,這樣的邪惡讓我噁心!」

「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玄霧宮還有我,早就被朝廷出賣了,去換取了利益。」

陳玄同極為激動。

方澤和卓天然聽了之後,心中不由都有情緒觸動。

方澤輕嘆一聲。

其實他能理解陳玄同的情緒,心情。

確實,敵人,尤其是已經確認的敵人,對於陳玄同來說,像是藍碧寧,是陳玄同主動去算計的。

在這一點上,陳玄同說不恨藍碧寧和班若虛,倒是真的可能發自真心。

而且後面所說的話,也是能理解。

畢竟敵人一開始就立場鮮明地站在對立面,被傷害那是意料之中的。

可是被盟友,朋友,背叛,傷害,那種心理上的痛苦或者是憤怒,遠超過敵人對自己的傷害。

「所以你想告訴我們什麼?」方澤問道。

陳玄同深深吸了口氣,穩定一下自身情緒,至少讓他將秘密說出來之前不至於斷氣。

他調息了好一會兒,說道:「我之前說過,朝廷通過我搜集了不少消息和資料,而且讓我辦了不少事情。」

「雖然他們對我有所防備,可是想要他們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可以通過對其行動了解,反推出他們的意圖。」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如今天下大亂,其實正是朝廷願意看到的。」

「哦?」這話一說,方澤眉頭一挑。

卓天然的注意力也不由得更加集中。

「這個細說。」方澤道。

陳玄同努力地穩了穩氣息:「說到朝廷想要達到的目的,我想你們都知道,他們想把所有的權力收回到自己手中,但又不想為此付出過多的代價。」

「一句話,他們想要權力,但不想承擔相應責任。」

「朝廷一直想清理天下的武道世家,還有各大宗門,但是他自身的力量不夠。」

「而班若虛聖魔門攪動江湖,其實早在前些時候朝廷就有所察覺,甚至我都知道一鱗半爪的消息。」

「但是朝廷沒有動。」

「而且他們在暗中做一些事情。」

「我是六扇門的線人,當年通過朝廷的一些資源支持當上了掌門,像我這樣的人,在江湖中不止一個。」

「這是一個長達數十年的陰謀計劃。」

「朝廷在一些宗門之中,扶持了那些有潛力,但是沒有資源背景的核心弟子,暗中扶持,通過數十年的計劃,讓他們當上掌門,我是其中成功的一個。」

「而其他的門派,肯定也有類似我這樣的人。」

「只是我們互相之間可能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身份。」

卓天然聽了後臉色不有一些震動。

他問道:「朝廷的目的是什麼?」

「呵呵,朝廷的目的就是借著這次聖魔門攪動江湖的機會,讓聖魔門,邪道和天下宗門進行正面的對抗。」

「在這個過程之中,無論是聖魔門還是天下宗門,世家都會在對抗之中死的死,傷的傷,削弱江湖力量。」

「而當江湖的力量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後,朝廷將會出手摘桃子,將剩餘的宗門,世家各個逐個擊破,吸納,或者是乾脆除名。」

「最後將天下的權柄,全部收回到他們手中。」

卓天然聽到這話之後,目光之中寒光一閃。

方澤眼中也閃過精芒。

「好深的算計。」方澤說道。

他不懷疑陳玄同說的話。

卓天然也是同感。

人之將死,其言也真。

陳玄同都到這個地步了,真沒有必要說什麼謊話。

方澤心有所動。

他頓了頓。道:「江湖上現在的情況你可能不了解。」

「朝廷自身也被捲入進去了。」

方澤簡短几句,將崔家和朝廷之間的齷齪也說了一下。

陳玄同聽了這個之後呵呵的慘笑道:「朝廷的算盤打得很響。可是也有人在算計他們。」

「崔家就是在算計朝廷。」

「而且,班若虛不是一般人,他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被人當成棋子利用的。」

「我甚至懷疑崔家的那個繼承人,根本就不是朝廷動的手,而是暗中有其他的勢力,比如和朝廷不睦的大世家,甚至是聖魔門動手,直接挑唆了朝廷和崔家的矛盾激化,將朝廷也拉下場,讓其無法坐收漁翁之利。」

「朝廷的人,總有一種妄念,想坐山觀虎鬥,讓下面的人去鬥來鬥去,自身在上面不沾因果,然後收穫最大的果實,髒事罵名都由別人來承擔。」

「我說這是妄念,就是他們太小看江湖,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天下間的事,自有天理規律,不是誰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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