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微微搖頭,拒絕了老張的好意。

從心所欲而不逾矩。

實力到了周易的境界,可以輕鬆做到諸事無忌。

今日見狐女美色,唾手可得。

明日對皇帝不爽,仙劍可斬。

難的是不逾矩,實力越強,受到的誘惑相應增長。

心魔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到來,這是周易斬殺多少魔尊妖王后,得出的前車之鑑。。

周易自知法力增長太快,心境鍛鍊遠遠落後法力,閒暇時候便三省吾身,回憶前世先賢語句,結合實際,生出自己的理解。

妖魔圖鑑顯然也有這方面的擔憂,所以第一篇功法就是黃庭道經。

初時,周易在乎的是黃庭道經無需師尊指導,自行運轉。

之後法力增長上來,周易重視的是黃庭道經滌邪祛煞。

直至真仙境界,數萬載法力在身,萬邪不侵,諸煞避退,再看黃庭道經,其本身經文就是無上秘典。

靜頌黃庭,道心不染塵。

「佩服!和光而不同塵,老周不證陽神,這世道就真沒救了!」

張誠說這話睨了陳英一眼,教訓道:「你這廝,不學好的偏學壞!」

「周哥是俺的指路明燈!」

陳英信誓旦旦賭咒,今天是最後一晚。

來都來了……

周易撫掌而贊,陳英修行資質僅中上,然而閒雲野鶴隨遇而安的性子,天生契合無為而治之道。

台上曲目輪換。

春風樓的姑娘若只是會伺候人,也當不得洛京第一勾欄,南北各種曲目,一開口就不弱戲院名角。

任意一個放在前世,至少也是當紅藝人。

老鴇也是個妙人,總能摸清周易的口味。

正史到野史,悲劇到喜劇,小俗到大俗,周易獨自一人也不會乏味。

終究還是個俗人!

直至晌午時分。

周易遞給老鴇一張銀票結帳,自從有了煉丹大師身份,俗世金銀再也不缺。

片刻之後。

張誠和陳英一先一後,從二樓下來,見到獨自飲酒的周易。

張誠詫異道:「真待了一宿?」

「當然。」

周易起身道:「走了,帳我已經結了。」

陳英聞言頓時淚目,自從來到了物部,油水沒撈到,凈是倒貼錢了。有時候真的懷疑,張誠是不是煉神高人,偶爾家中有事陳英不來,老張竟然變化樣貌掛他帳上。

「究竟是個什麼人,惹得老周避而不見?」

張誠疑惑道:「理應不是陽神,亦不是惡客。」

「我不去見他,就算一個好人吧……」

周易嘆息一聲。

之後幾日。

周易白日裡當值,晚上春風樓聽曲,偏偏不回清風小築。

張誠二人也習慣了,反而希望周易多待幾日,吃飯喝酒有專人結帳的感覺,很是舒爽。

非是二人無錢,享受的是過程。

貓九從其他貓嘴裡,聽說春風樓來了群狐女蛇女,擔憂仙長落入陷阱無底洞,自己就失了寵。

每晚子時時分,從家中趕來春風樓,窩在周易懷中,貓視眈眈的盯著台上女子。

洛黎從飛雲州歷練回來,個子長高了三分,一路上仗劍除惡,殺了十幾處山賊馬匪,也遭遇過魔道妖人追殺,數次險死還生。

「不錯!」

周易對這記名弟子,很是滿意。

洛黎的經歷,身懷滅門大仇,拜師仙人學藝,行俠仗義歷練,與話本主角很是相似。再觀其氣運變化,紫氣當中有龍吟虎嘯,鷹唳猿啼,數十種猛獸紋路,讓洛黎生出幾分殺伐氣。

周易不清楚是洛黎本身天賦異稟,如今才激發出來,還是遇到他之後氣運才生出玄異。

「這是大乾劍經第二卷,上面有為師批註,好生修行。」

「謝師尊!」

洛黎躬身接過劍經,隨後盤坐周易身後,一頁頁自信翻閱。

樓中聲音雜亂,台上曲目誘人,卻絲毫不能讓洛黎分心。

貓九雙目放光,眼饞道:「仙長,我也要。」

「殺伐劍法學成四不像,白白浪費了天賦!」

周易彈了貓九腦門一下,教訓道:「並非不能自行修改劍法,而是大乾劍經將數百門劍法融為一體,你想要修改,至少劍道堪比太祖境界!」

貓九抱著腦門,委屈巴巴。

「仙長,您可以教俺防禦劍法,一定不改……」

「……」

周易仔細打量貓九,妙善說她與佛門有緣,或許是真有其事。

「倒是有一門神通,很適合你。」

……

物部。

周易三人有說有笑的進來,恰好遇到李牧從爪牙科出來。

「見過張先生,周先生。」

李牧躬身施禮:「陳哥早。」

張誠點頭笑道:「牧小子早,晚上有空一起去春風樓,老周請客。」

「近些日身體不適,正打算去看大夫,待病好了我請張先生。」

李牧面色略顯蒼白,中氣虛弱不穩,似乎受了內傷。

「說好了。」

張誠笑著點頭。

三人進了五臟科,張誠施展畫卷將空間擴大數倍,各式用具揮毫而成。

享受過大平層辦公,再也回不去逼仄的小辦公室。

陳英經歷過紅顏白骨變化,不敢再招惹畫中花魁,幾番對張誠欲言又止,最後尋上正在推演掩日神通的周易。

「周哥,您覺得李牧人怎麼樣?」

「有意思。」

周易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評價。

「那廝有什麼意思?」

陳英嘟囔道:「一點都不像同僚,除了點卯時候,從來見不到人影。」

李牧在物部,存在感既不強,又頗為引人注目。

各種部門聚會都推脫,似乎低調不合群,然而洛京沒有新鮮事,大家都知道他受監國太子重視,前途遠大。

「哼!你小子還學會拐彎抹角了……」

張誠倚在百年前某位花魁懷中,終於實現了上下值都左擁右抱的夢想。

陳英被點破心思,嘿嘿笑道:「張哥,我就是覺得,那小子哪有資格讓您以禮相待?」

「李牧身懷大氣運,未來前途遠大。今日我與他有交情,付出的不過是些許銀錢,還會得一提攜後輩的美名。」

張誠緩緩說道:「待到他乘風而起,所得千倍萬倍回來。即使中路夭折,我也沒有什麼損失。若只是不合群,便疏遠排斥,與地上有錢不撿有什麼區別?」

如此教導,已經稱得上耳提面命,非親近長輩不會說透。

「張哥威武!」

陳英正襟施禮後,湊過去涎皮賴臉問道:「您看看俺,是不是也大氣運在身?」

「你?」

張誠呵斥道:「頂多算個狗皮膏藥!」

陳英眼睛一亮:「謝張哥誇獎!」

「……」

張誠看陳英,仿佛見到了年輕時候自己,心中莫名生出疑惑,難道他不姓陳?

眠花宿柳三百載,惹草招風九千人。

張誠也不敢保證,絕對沒有血脈流落在外,只是早就不在乎了。

周易感應到氣氛有些古怪,仿佛成了多餘人,念頭一動屏蔽五感,開始陰神觀想。

劍術神通加持,短短時間,萬劍歸宗圖已經有原版九分玄妙。

待到悟透坐火神通,可以嘗試陰神入火了。

……

東市。

卦攤後面,周易合目假寐。

不年不節時候,地尚且種不過來,哪有閒心卜卦。

洛京倒是有些高人,隱約知曉一清真人厲害,然而不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與之結下因果。

凡俗付一文錢卦資,是真的了結了。

煉神高人付一文錢,是與真人結下了因果,日後指定要償還。

欠下因果,比老瞎子還要心黑。

李牧從物部離開,一路來帶卦攤前,恭敬放下一文錢。

「真人,我要卜一卦。」

「你小子怎麼又來了?」

周易手指巧算,眉頭一挑說道:「近些日子不太平,你還是早早離開洛京,免得有殺身之禍。」

「真人,敢問殺身之禍何來?」

李牧忍不住詢問,近幾天遭遇了數次暗殺,其中還有煉神高人出手。

幸好有至寶護身,僥倖逃得性命,之後除了東宮和物部哪裡都不敢去了。

「不可說不可說!」

周易搖頭時候,右手不斷指天。

「天……哼!當真要斬盡殺絕!」

李牧抬頭望天,心中頓時明悟兇險來源,自己圖謀之事應該沒有暴露。然而招惹那等人物,因果糾纏之下必然危險重重,九死一生。

天衍四九,萬事皆有一線生機,一清真人就是遁一!

「還請真人指點迷津!」

李牧躬身施禮,說道:「日後旦有所託,必全力以赴。」

「小子不要說大話,本真人做不到的事,天下沒幾個人能做到。」

周易拿起那一枚銅錢,說道:「擺攤卜卦,收錢解惑,說說今日要算什麼?」

李牧沉思片刻,神色逐漸堅定,說道:「請真人指點,晚輩良辰吉日所在!」

「……」

周易嘗試手指推演,發現天機混沌,根本算不到李牧命數。

一是大氣運鎮壓,二是有至寶遮掩,以周易當前卜算之道,難以推測李牧良辰所在。

不過這無所謂,即使算出良辰吉日,周易也不會告知李牧。

「月廿三,子時三刻。」

周易眉頭微皺,說道:「大機緣大危機並存,既是良辰吉日,又是黑道凶日……」

「謝真人指點!」

李牧聞言,非但沒有疑惑詢問,反而一臉釋然之色,對一清真人卜算神通愈發欽佩。

如此道門高人,或許與真仙距離不遠了。

……

半月時間。

轉瞬即逝。

周易一早與老鴇結了帳,離開春風樓。

天色尚早,晨霧蒙蒙。

物部尚無一人當值,周易慢悠悠的泡了壺茶。

默誦道經,靜氣凝神。

自十幾年前來到斬妖司大獄,不知將多少妖魔遺骸,扔進了煉妖窟。

每次站在深淵邊緣眺望,都會生出探索欲。

「今日就要看看,這煉妖窟底到底有什麼寶物!」

念頭一動,神識附著在大獄分身之上。

李牧身懷至寶,感應靈敏,以圓光術窺探或許會引動警兆。

此時。

煉妖窟地底。

一縷髮絲隱在暗處,靜靜看著李牧破陣。

半月前卜卦之後,李牧便下定決心,不再遮遮掩掩。販賣鎮魂神符換取的資源,全部兌換成了破陣材料,煉製成陣旗。

按照以往謹慎性子,李牧唯恐在地底遇上景泰帝,每天破陣不過一個時辰。

如今時不待我,又屢屢遭遇刺殺,沒有了其他選擇。

李牧每天除了在物部當值,其他時候都遁入地底破陣,半月時間過去,迅速將進程推進大半。

周易每天看著李牧努力,很是欣慰,如此打工人才值得老闆算計。

今夜子時一過,便是廿三。

李牧兩日前與陳主簿請了假,進入地底就再也沒出來。

重重疊疊陣法當中,巨大虛影已經隱約有了形狀,觀其行裝,仿佛是湖水揚波不斷涌動。

「太祖保佑!」

李牧雙目赤紅,眼神略顯恍惚。

破解陣法比解數學題還要難,費心費神不睡,錯一步就灰飛煙滅。

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顆丹藥,張口服下,頓時神清氣爽,迷茫困頓瞬時消弭。

醒神丹。

服用後精神煥發,效用過後,連續數日萎靡。

這已經是李牧服用第三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易在地面輕酌慢飲,李牧在地底費心勞神。

同僚來了又走,夜色降臨,物部又只剩下周易一人。

臨近子時。

距離陣法中央只剩下十步之遙,李牧精神煥發振奮,由於連續服用醒神丹,神智稍稍受到影響,略微顯得亢奮不自製。

此時已經能略微看清陣法中央,是茫茫無盡的骨海,入目一片蒼白。

攘攘白骨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波濤涌動,不斷沖刷防護陣法。

每一次沖刷都會激發陣法,隨後無盡雷霆火焰落下,將白骨轟成粉末,融入骨海當中。

李牧再進一步,已經能看清楚近處骸骨形狀,有豬狗牛羊,有龍蛇虎豹。

忽然。

一道身影出現在陣法當中。

紫陽巾,八卦衣,正是景泰帝。

景泰帝順著陣法邊緣,一路探查過來,眼見就要與李牧面對面撞上。

莫要說在重重陣法當中,就是暗中施展遁法,法力波動也會引起景泰帝注意,李牧如冷水潑頭,從亢奮中清醒過來。

不敢盯著景泰帝看,默誦靜心道經,隨時準備激發護身至寶逃脫。

「誰?」

景泰帝冷哼一聲,沖天而起,離開地底陣法。

李牧緩緩退出陣法,危機逐漸消退,手指掐算,此時正是子時三刻。

「一清大師真乃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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