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聞言愕然,怎麼就忽然到他身上。

前些時日杜思途經竹園,觀竹有感,寫了一篇《格竹論》。

李元白意外見到後,大加讚賞,言稱有聖賢之風,親手刻碑豎在竹園門外。

之後這篇文章引得競相傳抄,以至於竹園的竹子遭了殃,不少讀書人著杜思格竹,可惜悟不出什麼道理,於是將竹子挖回去種自己家。

一日格不出道理,便種在自己家中天天格,日日格。

杜思一邊收拾棋子,一邊道:「秦經長,聽聞你七歲能寫文章,九歲就出了一卷書,二十歲那年就中了舉人,還是當年解元公?」

秦忠冷哼一聲:「怎麼?杜格竹是懷疑秦某所?」

這些神童事跡在龍川書院流傳甚廣,源頭就來自秦忠,他很不喜歡有人他愚鈍,所以經常講述自己少年得意過往。

「少年得意,一也無所謂……」

杜思笑道:「然而秦經主已經百八十歲了,還將少年得意掛在嘴上,只能近百六十年已經淪為庸人,比之愚鈍更甚!」

杜思從來不是軟弱的性子,否則也不敢在太和殿暴打主考官。

近些年被罰看守茶園,性子非但沒有磨礪圓滑,反而愈發稜角尖銳。

每日觀摩周易贈與的那副字,受其蘊意、氣息影響,杜思對人妖人奸痛恨欲絕,更加看不起秦忠之流。

庸人!

秦忠聞言,目眥欲裂,怒道:「老山長,這杜思區區晚輩,不敬師長!倚仗天賦羞辱於我,所作所為,又哪有一分儒家仁義?」

「仁義?你也配與老夫談仁義!」

李元白一揮手,抓住秦忠脖頸,冷聲道:「青樓女子尚且知道,有些客不能接。勾欄歌姬同樣知道,有些戲不能唱!」

「秦忠之,你知道有些靈物不能拿嗎?」

秦忠毫無反抗之力,一身儒道正氣遭禁錮,如同老頭上吊一般四肢掙扎,感覺到脖頸上力道不斷加大,喘息都變得困難。

「山長饒命,生一定改。」

秦忠哀求道:「看在生在書院教書數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李元白聽到這話,想到那些被誤導的生,怒火更勝,恨聲道。

「枉讀了百八十年書,連歌妓都不如,活著就是為儒家蒙羞!」

「你自戕吧,老夫對外你痛悔前非,以死洗罪!」

「老山長,饒命,我不想死!」

秦忠雙目圓瞪,聲音悽厲。

「既然你不想死……」

李元白的話讓秦忠生出希望,哪知下半句是:「老夫便幫你死!」

咔嚓!

脖頸筋骨粉碎,秦忠陰神出竅,面目猙獰不斷咒罵。

黯然銷魂!

李元白屈指一點,頓時魂飛魄散,隨手將秦忠的屍首扔在茶樹下。

「以大儒屍骸為肥,明年這棵茶樹定然旺盛,守仁記得采一些送與老夫!」

「不可不可!」

杜思連連搖頭道:「茶樹何辜,竟與佞臣合一?受此污染,這靈茶可就喝不得了!」

「得有理!」

李元白撫掌讚嘆,揮手將秦忠屍骸掃飛,正好落在龍川書院正門口。

……

鶴山。

山高不過百丈,原本籍籍無名。

自從隱士曲仲舒在此建草廬,時常有高人降臨,名聲才逐漸傳開。

曲仲舒親手植樹種花,花費十數年,將原本荒山變成山清水秀草木青翠。

之後在山上馴鶴,凡俗經常見到有靈鶴在山中盤旋飛舞,便稱之為鶴山。

山下涼亭來了個白髮老者,催動手中傳訊玉符。

片刻之後,一隻靈鶴落在亭中,將老者托在背上。

老者騎著靈鶴,穿過山林中的陣法禁制,落在一處草蘆外。

老者躬身施禮,道:「兒曲宿,求見父親!」

「進來吧。」

一道聲音從草蘆中傳來。

曲宿推門進去,見到手捧道經的父親,隱士大儒曲仲舒。

曲仲舒頭髮花白,看起來不過四五十歲年紀,與白髮蒼蒼的曲宿站一起,更像是兒子。

「坐吧。來為父這裡,有什麼事?」

「父親,過些時日就是孩兒的百四十歲壽宴,特意來請父親參加。」

曲宿咳嗽兩聲,氣喘吁吁,道:「孩兒身子愈發不好,近日更是染了風寒……」

「為父知道了,定會參加。過些日煉些丹藥,會遣人送回家中。」

曲仲舒完,發現兒子一動不動,疑惑道:「還有什麼事?」

普通!

曲宿跪在地上,道:「父親,孩兒不想死,還請指點一條長生路!」

「世人妄談長生,為父又怎麼指點?」

曲仲舒沒有生氣,他見多了生生死死,又只有一個獨子。

曲宿咬牙道:「孩兒不敢貪求……只要父親將重明妖仙引薦即可!」

「妖仙!」

曲仲舒面色微變,揮手布下隔音陣法,厲聲道:「你從哪裡知道重明前輩?」

「父親如此問,所以是真的了?」

曲宿面露喜色,他困在四品巔峰數十年,有妖仙指點定能突破三品。

隨後將崔家宴會、天降玉簡之事告訴了父親,在有心人支持傳播下,短短數日時間,那份名單已經傳遍大乾十六州。

曲仲舒自詡隱士,對外界消息不太敏感,今天才第一次知曉。

曲仲舒眉頭緊皺,思索片刻,自己又不是朝廷官吏,也沒有宣揚妖族好處,無須在意。

大乾經常有傳聞誰誰與妖魔勾結,誰誰背叛人族,只要沒有實證就無礙。

曲仲舒放下心來,瞥了一眼兒子,道:「你以為妖仙會輕易指點?」

曲宿疑惑道:「父親得妖仙看重,孩兒自然會忠心耿耿,難道還不夠?」

「只是忠誠當然不夠!世上願意臣服妖仙者,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哪輪得到你忠誠?」

曲仲舒解釋道:「想要從妖仙那裡得好處,忠誠是次要,首先你得是個有頭有臉的體面人!」

「體面人?」

曲宿不明其意,曲家也是郡望之家,難道還不夠體面?

「比如,你所的那名單上,排第一位的秦忠。」

曲仲舒道:「秦忠此人早些年,請族中長輩代筆,撈了個神童名聲。之後靠著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博了個郡試解元名號。不過愚蠢終究掩不住,堂堂百四十歲中不了進士,又立不了命……」

曲宿自信道:「孩兒比那秦忠,天賦定要要好!」

曲仲舒睨了兒子一眼,繼續道:「秦忠雖蠢笨,其祖父曾在吳州創辦書院,教書育人數十載,書院門生遍布天下!」

「這就是體面人!」

「……」

曲宿頓時無言以對,曲家自曲仲舒才發達,遠遠比不上平陽郡秦氏。

曲仲舒道:「還有那汪銘,其父擅著書,曾攜十二卷五經註疏,許多子奉為圭臬!否則你以為,汪銘能坐穩核善司主事?」

「那……那……父親大人怎麼得妖仙看重?」

曲宿疑惑詢問,曲家在曲仲舒之前,只是頗有資財的商賈,連書香門第都算不上。

「為父可不似那秦汪二人,靠祖上蒙陰!尚年輕時候,為父就看穿官場險惡,於是放棄科舉之途,寄託山水之樂。遊歷名山大川,與道士講陰陽,與僧人論輪迴,與書生釋經義……」

曲仲舒得意道:「為父好友遍布三教,在隱士當中名聲赫赫,算不算體面人?」

曲宿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個體面人。

再想想自己,數十上百年只知在家修行,只有為數不多的好友。

妖仙一途已然無望,眼見的壽元將盡,只得化作一抔黃土。

曲宿忽然靈機一動,父親跪了妖仙得以壽元數百,自己可以跪別人,比如景泰帝。

景泰帝如今與世家大族近乎決裂,曲家身為郡望,若是旗幟鮮明的表示支持,必然會得到重賞。

比如那王伯安,已然是一部尚書!

曲宿想到這裡,連忙將自己想法告知父親,沒有曲仲舒的支持,曲家價值不大。

誰曾想,曲仲舒斷然拒絕。

「絕不允許支持景泰!我輩讀書人絕不能屈服皇權,豈不是失了大儒風骨!」

……

春風樓。

喧囂熱鬧。

旱災兵災,君臣鬥爭,都沒有絲毫影響。

「周哥,這是從劉家搜出來的靈酒,據是劉家第一祖親手釀造,已經有千年之久。」

李洵親自為周易斟酒,道:「那劉家吹噓什麼風骨如烈酒,結果大軍圍城,一個個主動開城門,唯恐怕被同族搶了先。」

劉家亦是千年世家,不同於崔家,他們靠的是追隨大乾太祖而興盛。

劉家第一祖是太祖近衛,死後追封為將軍,後人傳承至今,已經是大乾數得上的名門望族。

可惜,景泰帝清查田畝,號稱泰州隱王的劉家首當其中。

李洵昨日押送劉家數千口案犯來京,得了空閒,便請周易來春風樓品酒。

周易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恍如烈火在五臟流淌,讚嘆道:「不錯,千年陳釀,這酒夠烈!」

李洵高興道:「周哥喜歡就行,回頭讓人將酒搬到周哥家中,足足數十壇。不過年份沒有千年,只有幾百年分不等了。」

崔元與陳英在一旁,早忙不迭的自斟自飲,千年靈酒可遇不可求,

周易笑道:「洵哥兒近些時日名聲可不小,京中流傳出了抄家將軍,滅族元帥,你今天來春風樓,客人都少了三成。」

自李洵進門之後,不少人面露懼色,時不時瞥過眼神觀察。

「咱也是聽命陛下,清查田畝之事,暫時了結了。」

李洵低聲道:「昨日回京述職,聽到洪尚書,準備按照那份名單抓人。束手就擒者,斬立決,膽敢違抗者,誅九族!」

妖族名單已經在京中流傳,前幾日斬殺汪氏一族數百口,引得百姓高聲叫好。

無論讀書人怎麼粉飾,什麼萬靈平等,什麼人妖和諧,在平民百姓眼中就是人奸人妖。

陳英聞言,不禁驚訝道:「全都抓?」

「必須全都抓,早看那群書呆子不順眼了!」

李洵冷聲道:「斬妖司多少同僚,死在妖魔手中,其中血海深仇,豈是幾篇文章能了結?妖族與人族,終有一戰!」

陳英點頭道:「名單上那些人,確實早有傳聞,為妖族走狗!」

周易笑道:「傳聞歸傳聞,現在是妖族認證!」

陳英疑惑道:「妖族在大乾安插姦細,怎麼就忽然曝光出來,莫非有什麼圖謀?」

「能有什麼圖謀,就沒將他們當外人唄!」

周易道:「這些人平日裡,天天宣揚萬靈平等人妖和諧,現在等於獲得了妖族認可,或許高興還來不及呢!」

話音落下,頓時引得哄堂大笑。

陳英道:「父親擔心引起動亂,畢竟那份名單……」

妖族名單上數十人,全都是上三品高人,合起來的力量絲毫不弱當初徐奉先。更何況關係錯綜複雜,不少是真人神僧,其師門絕不會坐視不管。

自從名單流傳出去,佛道高人動作連連。

周易從三悟那裡得知,道盟與佛門竟然達成一致,試圖保下名單上的真人高僧。

「本將軍倒是盼著誰做出頭鳥,最好是佛門,從菩提郡就看那群禿驢不順眼,正好一鍋端了!」

李洵嘿嘿一笑:「更何況,抄家將軍哪有滅佛將軍好聽?」

「洵哥兒,你是這個!」

崔元豎起大拇指,重新認識了李洵。

「比不得元哥兒,一己之力推倒千年世家,回過頭來又登上崔家族長之位!」

李洵連聲讚嘆:「如此膽略智謀實屬罕見,若是放在朝中,必然入閣拜相。那嚴老頭不過就會寫詩詞,論膽魄,比不得元哥兒!」

「咱就是耍些計謀,哪裡比得上洵哥兒,南征北戰,簡在帝心!」

李洵道:「清查田畝功勳,再加上妖族名單,足夠洵哥獲封大將軍。那王伯安算個什麼,拍馬溜須之輩,年青一代當以洵哥兒為首!」

二人正在商業互吹,台上換了京中最新曲目,《除佞記》。

曲目故事以汪銘為原型,內閣大士親自編纂,景泰帝親筆命名,已出現就風靡洛京。

景泰帝滅汪銘滿門尚不滿足,還要他遺臭萬年。

此曲一出,朝中再無人敢為妖族名單話,唯恐成了新曲目中的反面角色。

花魁聲音婉轉悅耳,指著造型非人的人妖,厲聲喝罵。

「賞!」

周易聽的高興,揮手幾張銀票落在舞台上,堂堂煉丹宗師,再拿銀子就跌份了。

請記住本書域名:。手機版網址:

7017k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