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時間十二月九日下午一點左右,駐夏城岸防部隊接到近海探測警報,某處海域發生了區域磁爆現象,對正常的生產生活雖然沒有直接影響,但可能對附近區域的畸變種生物種群造成干擾。

雖然已經是年終歲尾,天文大潮消歇,「奔潮」不再,但因為夏城騷亂而提升為三級戰備的岸防部隊仍不敢掉以輕心。五分鐘後,無人偵察機起飛,並在二十分鐘後,抵達目標海域。

幾乎沒有任何難度地,偵察機所攜帶的高清攝像機,便將這片區域最危險也醒目的因素攝入其中。

當負責指揮、監視、操控的工作人員,看到那片慘白森冷的區域時,整個岸防部隊指揮中心,竟然鴉雀無聲。

「呼呼」的機翼擾動聲橫過海面,幾乎與偵察機前後腳,田邦和戰姬乘坐的武裝直升機,也抵達這一片海域,在上空盤旋。

他們通過肉眼看到的情形,要比指揮中心通過攝像機看到的更真實、更寒冽、更具衝擊力。

就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一座高逾十五米的「山丘」靜靜飄浮,其絕大部分結構,都森白慘然,浸透了死寂的色彩。那根本就是由無數的骨架碎片拼接而成的,碎骨尖茬,交錯縱橫,歷歷可辨。

白骨如山,槎浮於海。

直升機兩側艙門都是打開,戰姬占了一邊,海風與機翼攪動的氣流撲面而至,而她卻不知在什麼時候屏住了呼吸,只是下意識地操控浮空鏡頭,圍繞這座白骨山丘,遠景近景,不斷拍攝。

不計成本的衛星網絡,將清晰的圖像傳回到直播間,也傳回逾兩萬人的瞳孔之中。

如此情景會造成什麼樣的反響,戰姬暫時不予理會。在渡過了最初的震撼期後,她總算能夠從這座白骨山丘上,解析出更多的東西。

她注意到,「白骨山」上的骨架,依稀都是粗大的魚骨,偶爾雜以飛鳥骨架,其組成部分應該就是周邊海域的生物,而其中九成九,都是畸變種。

問題是,瞧骨頭顏色,森然如新,但血肉組織呢?剔乾淨了?還是被什麼東西,短短時間全腐蝕掉了、吞下去了?

思維的脫韁想像,要比眼前的白骨更讓人心底發冷。

而在「白骨山」下,還有一個與整體不怎麼相襯的特殊構件。那是一艘半翹起來的海天兩用飛艇,艇身扭曲變形,部分區域有過火的痕跡,但也被如丘白骨遮蔽。

正是由於這艘艦艇的存在,使得森然骨丘獲得了足夠的浮力,在海面上飄浮。

戰姬移轉鏡頭,在艇身上划過,最終鎖定了其舷號,以及艦名:

積金號。

戰姬腦中過了下資料,呼吸更有些發堵:「這是五金獵團的運載工具,看這樣子,或許是全滅……」

她沒有得到田邦的回應。

不只是直升機內外噪音阻隔的緣故,事實上,自從到了這片海域,一直愛開惡劣玩笑占便宜的田邦,出奇地沉默。此時也只是敲敲耳麥,示意駕駛員靠得更近一些。

待直升機差不多來到「白骨山」的正上方,另一側艙門處的田邦全無徵兆地跳了下去,落在白骨山峰的頂部。

那上面相對來說比較平整,而且整座「白骨山」看似隨意拼接,卻意外地堅固,田邦跳下去,整個山丘幾乎全無動盪。

還有這種操作?

戰姬見狀,也想跳下去,可身形甫動,卻見田邦對她揮揮手,制止她的動作。

上面還有什麼危險嗎?

如果僅僅是危險,戰姬不會在乎,可是白骨山上的田邦,此時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冷峻,直接遏阻了戰姬挑戰他耐心的念頭。

下一刻,戰姬就看到,田邦身外格式之火閃耀,手臂探出,卻是對白骨山下方的海水遙空相攝,起伏不定的海面,便如龍吸水,漩渦並起。

一股水流徑直拔起,直撲白骨山頂;還有一道水流自下而上,淹過了白骨山的底部艦艇「基座」。

海水一上一下,頃刻間將白骨山「洗」了一遍。山丘之上,其骨縫裂隙,間隔孔洞等,都有水流盤繞,上下交激。

田邦在做什麼?

戰姬一時沒搞明白。

此時還有無數觀看直播的能力者們,和戰姬是一個想法。不過他們在直播間、在論壇、在聊天群等各個渠道的交流討論和爭辯,暫時來說,羅南已經不關心了。

此時的羅南,正坐在夏城行政大廳的等候區內,由於是周日,大部分部門沒有上班,這裡根本沒幾個人,負責安保工作的秦一坤就很閒,拿著一塊軟屏看直播。

上面顯示的,正是外海的白骨山,以及激盪的水流軌跡。

羅南只是掃了兩下,便閉上眼睛,琢磨自己的事。作為整個事態的參與者、主導者和操盤者,也是今天真正賺得盤滿盂滿的大贏家,就算事情過去了有一段時間,他也需要平復自己的心情,理順後續的思路。

是的,他利用自身各種資源,成功斬殺了金桐,這是個了不起的成就。而讓他實現這一成就的最核心的東西,就是他與魔符一起搭建起來的祭壇框架,或曰「斗獸場」。

在那個由格式論秩序框架搭建起的神妙空間裡,羅南作為控制者,一直在玩一種有進有出、有舍有得的平衡遊戲。

羅南曾經歷過類似的事,當時是魔符與瑞雯在祭壇上「切磋」,同步攀升境界,最終促使了瑞雯的超凡力量覺醒;還有一次,則是魔符與公正教團的人面蛛跨空交鋒。

通過這兩次經驗,羅南大概明白了祭壇的運轉規則:

在這裡,只要保有自我意志,就有借「祭祀」之力攀升、突破的可能――在此必然有所得。

但與之同時,踏上祭壇者,也等於是將本人獻祭,以服從最終的規則――贏者通吃,敗者凋亡。

而相對於規則,唯一……點五具備特權的,就是羅南和魔符。

魔符是祭壇框架的提供者,有著最擅於利用規則的狡猾本能,就算失敗,也能找到替死鬼,它是那「零點五個」。

羅南則是祭壇框架的控制者和支持者,自然超乎於其上,也就是那「一個」。

但就目前而言,羅南作為特權者,對自身的權利,仍在摸索之中。他從中獲利,接受供奉,但並不能決定獻祭者之間的勝敗。

目前他能夠控制的,「僅僅」是決定獻祭者們可以獻出什麼,不能獻出什麼;可以得到什麼、不能得到什麼。

比如:雖然我知道你腰包豐厚,但我就是不要錢,只要你的手指頭;而我也知道你很餓,但是我就不給你糧食,而是贈給你美裳華服……諸如此類。

整個戰鬥過程中,羅南所做的就是在調節,他根據金桐的狀態,不斷地增加其血肉方面的消耗,卻讓其思緒愈發的清明,相應地也會損耗大量心力。

他維持著祭壇規則的平衡,卻將需求的不平衡施加在金桐身上,由此掌控全局。

當然,祭壇的最根本規則還是贏者通吃,如果金桐真的熬過了這一關,羅南也無法阻擋他的一飛沖天。

事實上,確實不能小覷任何一位超凡種的智慧和積累,金桐最後真的就要成功了。

只不過瑞雯出現得恰到好處,在其靈光覺悟破障,而血肉精力消耗殆盡的剎那,一擊絕殺。

金桐所有的一切,也就完全被羅南支持的這一方所得。

此時,來自於金桐處的那一線明光印記,正循血魂寺山體,次第攀升。

過石林岩漿湖,即便消融異氣,卻於其無損。

過院舍園林,雖留牧者印記,卻不滯此物。

然後是第三層的石窟,這裡已經安放了爛嘴猿和摩倫的石像,也是羅南目前最方便調動的即戰力所在。

只是,明光印記絲毫不停,與這處石窟明顯不般配。

這點兒奇妙的明光,循著血魂寺山形體勢,曲折縈迴,隨流動的熔岩節節拔高,一直到第四層,到這處類似宮觀殿堂的建築群落時,才脫離炎流,入主於此。

真是層級迥異,高下不同啊。

羅南多少把握到了血魂寺的一些層次變化:

血魂寺的第一層,是石林岩漿湖,是消化外來異氣的場所;

第二層的石舍園林,存放有「牧者印記」,勉強算是客居之地,因為血焰教團的那幾位,都還沒能將血魂寺建造完成,控制不易。哪想到世上有羅南這貨,有如獄之力,借控制人面蛛,強行拿下了血魂寺?

至於第三層的石窟,看爛嘴猿與摩倫之石石像,應該是存放「建築師」的印記,以為役使。

然後第四層的宮觀殿堂,確證是安放超凡種的印記之用,金桐就是這裡的第一個住客。

那第五層就給傳說中的血焰意志?

接下來第六個步驟,也就是血焰意志的內化,又做何解?

更深層次的理論,羅南一時解析不得,他倒是發現,第四層的宮觀殿堂,看上結構複雜,院落分列,其實內里都是空空蕩蕩。

金桐的明光印記進入此間,到了偏左的一間殿堂,殿外還有廂舍之類的模糊構造――也僅此而已。

想那第三層的石窟,還有無面石像若干,只等印記接入、血光充斥,便有靈異。可這第四層,殿堂之內,並無造像;廂舍之中,一切皆空。明光印記居於殿堂中央,孤零零的好不可憐。

至於充能用的血光……報歉,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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