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壇框架的操作原則上,羅南以「利益」為引子,成功將人面蛛的毒絲滲透到夏城千千萬萬人心中,這說明他思路對頭。

只是在具體執行中,每個人所追逐的利益是不同的,對什麼敏感、對什麼脫敏,都不一樣。真正去應對這些細節問題的是魔符,這頭不可思議的妖魔,如何層層滲透、成功施為,已經超出了羅南認知的極限。

他只算是坐享其成。

不過在隨後的觀察中,他發現,具體到夏城一域、具體到本次「千分之二」事件中,千變萬化的「利益」側面,還是很自然地凝聚了幾個典型化的形象標誌――畢竟人類還是更習慣藉助具體形象去思考。

毫無疑問,瑞雯和羅南就是裡面最清晰的兩個。

當毒絲滲透人心,粘連貪慾惡念,層層反饋而上,羅南也就自然生出感應。當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受到成百上千份的惡意針對,要麼變得麻木,要麼超級敏感。

羅南肯定麻木不得,所以他對這些泥沙濁流,就變得分外敏感起來。

在羅南看來,祭祀框架就像一個透明的水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可計數的參與者們,仿佛杯中的濁水,徐徐沉澱澄清。

何者為清、何者為濁,均次第顯現。

在這種情況下,羅南簡直就像是在玩一場傳統網遊,什麼紅黃藍白名,都掛在玩家頭頂上,詭異又荒誕。

都說人心難測,可在利益的標尺下,似乎也無所遁形――雖然只限於對他的貪念惡意這一個側面。

羅南將其理解為「秩序作用」,是秩序形成了相對完備的框架之後,對萬事萬物的梳理和蕩滌。

在此標準下,蜂擁進來的「獵人」們,有貪得無厭的、有冷漠職業的、有過來玩樂湊熱鬧的,林林總總,各不相同。

而夏城分會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裡面有熱心的、有冷漠的、有兩面派的、還有一門心思鑽營掙錢的。之前死在野店的強尼和鐵箱,只是其中的兩個例子,在近千人的團體中,並不鮮見。

羅南不可能指望他在夏城分會「人見人愛」,每人都像何閱音、章瑩瑩這些朋友一般,為他盡心盡力。

武皇陛下已經給他提了醒、指了路,甚至還幫他開啟了「信用體系」,讓他用真正的實利,去整合夏城分會的力量。

羅南受教,但完全可以這此基礎上,做更多的事,做更大的局。

具體的計劃和執行,有傀儡和信眾去做。在更慘烈的局面到來,羅南暫時仍只需要支撐維護框架,以及遙控指揮調整。

此時,他便很樂意與薛雷一道兒去找高德,商討請教有關「燃燒者」和「深藍行者」的事宜。

高德是資深燃燒者,雖然已經從軍方退役,卻仍與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便很坦承地告訴薛雷:軍方深藍行者項目中,一直有對於傳武肉身側的研究,不過要深度參與進去的話,肯定是要入軍籍的,也受到很多限制;量子公司那邊肯定也有,但相應的捆綁協議同樣不輕鬆。

除此以外,也就是多方勢力合作的「霜河實境」有關模擬器項目,相對比較深入。所以他和羅南一樣,也推薦薛雷從專業模擬器入手,先找找感覺。

此後薛雷又和高德討論起燃燒者的「內能」與傳武內煉法的異同,這就已經進入了比較專業的層面。

羅南很少插嘴,但結合他在燃燒者模擬器的經歷,兩邊參照,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他們也沒聊多久,高德便要去處理安保團隊的問題,聊天只能中斷。

薛雷一臉的意猶未盡,那份武鬥之魂已經給撩撥起來,便扯著羅南道:「要不咱們再練練散手?」

羅南本待答應,卻不料貓眼在那邊喊:「你們兩個,過來幫忙。」

「啊?」

從前天晚上接到任務後,貓眼就和瑞雯槓上了。照顧是照顧,喜歡也喜歡,但她對小姑娘冷漠疏離的處世態度還有些不滿,總想讓小姑娘做出點兒事來。經過不懈努力,今天午飯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切入點。她指著這層客廳一側,剛擺上去不久的相框,笑嘻嘻地道:「瞧,相片上這造型,指不定就是他們羅家的傳統!」

貓眼所指的照片,就是羅南今早剛剛從姑父那裡拷貝過來的祖父、父親的搞怪照。

不管心裡如何糾結複雜,羅南對此還是很寶貝的,專門找了個電子相框安置。但還沒有確定,是擺到家裡,還是放到枯樹空間和母親的照片在一起。只好先放在齒輪的四層會客廳,晴朗天氣下,這裡是齒輪光線最好的地方。

貓眼才不管羅南心裡糾結什麼,此時是抓著機會,賣力攛掇:「什麼叫傳統?你照著擺一下,我拍下來,再擺在一起。都不用等到晚上的聚會,你就等於是入了羅家的門了。至於以後是當閨女呢,還是當童養媳,都只是小意思……」

後面貓眼還是暴露了逗弄的心思,而瑞雯則理所當然地不予回應。

貓眼幾次逗弄無果,卻沒有放棄,眼珠一轉,便招呼起羅南他們:「瑞雯說單人擺造型還原度不夠,某個姓羅的你過來。」

你在精神感應大能、自家BOSS面前篡改是非真的好嗎?

可不管怎麼說,貓眼的想法和做法都是為了瑞雯好。如果能幫助小姑娘進一步融入這個社會,羅南做點怪相還真沒什麼,

所以羅南吐槽是吐槽,卻並未拒絕,聽話地走過去,對瑞雯露出笑臉:「那咱們一塊兒擺一下?」

瑞雯清澈又安靜的眸子在他臉上划過,看不出是什麼傾向。但這時候貓眼又坑人了,她終究沒放過薛雷:「要不你們先上,演示一回,去除孩子的緊張心理。先是基友羅薛配,然後是家屬羅瑞配,沒毛病!」

薛雷脾氣,也不在意,就是被貓眼的簡稱提醒,突發奇想:「等到收養的時候,瑞雯還叫『瑞雯』嗎?那時候是叫羅瑞雯,還是跟羅南姑父的姓,叫莫瑞雯?」

羅南很認真地和他討論:「名字只是個符號,不過那兩個都比較拗口……」

貓眼冷笑:「別故意扯遠話題,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去,就到相框前面,分兩邊,羅南左、薛雷右,姿勢擺好。」

薛雷咧咧嘴,又看下照片,眼皮蹦了蹦:「說好了是演示哈,不帶拍照的。」

「別廢話,趕緊上去了。」

羅南和薛雷真的苦逼了,他們對視一眼,又都無可奈何,只能遵照貓眼的指揮,站到電子相框的兩側,按照相框中的兩個人物姿勢,也略微錯開角度,然後眼神繼續交流:

「你先來。」

「你先來。」

「大家一起。」

「ok。」

那種姿勢,照片上看起來只是好笑而已,真要自己去做,而且做到位的話,當真恥度爆表。

羅南和薛雷不交換眼色還好,真的四目交投,相隔僅一秒就笑得東倒西歪,什麼姿勢都別指望了。

作為他們的教練,貓眼非常不滿,用力拍巴掌:「你們兩個二貨,說好的榜樣呢?」

羅南等的就是這句話:「你是教練,你才是榜樣,你上來試試?」

在羅南看來,這是一次犀利的反擊。可事實證明,他還是tooyoung。

貓眼眉毛挑起來:「沒問題啊!」

作為一位傑出的舞蹈家,貓眼可以隨時解鎖各種姿勢,小小的搞笑戲碼,對她完全無壓力。

「看好了。」

貓眼從容解下外套,顯出緊身防護服,上前一把將薛雷扒開,和羅南站了個對位。隨即左腿抬起同,向後勾曲;右手上抬,呈反關節姿勢;左臂則向後伸出,同時右膝還要彎曲內翻,整個人簡直就像高速旋轉中一個瞬間定格。

這種姿勢怎麼做怎麼彆扭,怎麼看怎麼好笑,可貓眼這位傑出舞蹈家,就是利用這些元素,非常完美的詮釋出女性柔韌而輕盈的身姿。

特別是她現在還穿著緊身防護服,起伏的曲線和柔軟的腰肢,讓屋子兩位男士眼睛都不知該怎麼擺放。

羅南想到接下來自己難免要出一回丑,就拼了命地抓緊最後的時間調侃:「雷子你往哪看呢?」

薛雷無辜躺槍,然而危急時刻才顯「注孤生本色」,直接回應道:「貓眼姐的姿勢不夠精確。」

羅南看向貓眼,貓眼姿勢還原復位,又揚起眉毛。

薛雷說得沒錯,她在模仿的時候,確實對姿勢做了微調。畢竟任何造型藝術,其協調感和美感,都是體現在細節上,僵硬和柔美,也許只是十分之一的曲度,百分之一毫米的距離。

但這個時候,她當然不會示弱,硬給懟了回來:「你行你上啊。」

羅南立刻藉機抽身:「來來來,這個位置給你,比較一下。」

貓眼送他一個白眼。

薛雷一句話把自己架上了台,難免尷尬,還好貓眼已經做了示範,他們現在算是「友好的專業切磋」。

事實上,經過剛才那一輪觀察,他還真的來了點兒興趣:「我覺得吧,應該是這樣。」

說話間,薛雷也把那個姿勢擺出來。他比貓眼高了一頭還多,身軀雄壯,但柔韌性一點兒也不遜色,貓眼能做到的姿勢,他也一點兒不怵。但姿勢擺好的時候,還真是讓人感覺到一些差別。

「唔,好像還真有點兒……」

貓眼摸著下巴,繞薛雷轉圈兒,早先可能還帶著些玩笑意思,可後面不自覺就認真了起來:「是反關節的極限尺度嗎?你的韌帶繃得挺厲害……」

薛雷保持姿勢不變,開口回應:「還好,這個姿勢其實比較合理,肢體舒張,筋脈受力,如果是做導引、瑜珈,配合起勢和收勢,還是能起到了一定的鍛鍊作用的。」

「咦?」羅南心頭莫名一跳。

貓眼搖頭:「硬往上湊功利意義,沒什麼必要……喂,你搞什麼?」

羅南偷偷在嘗試,理所當然被發現了。

在貓眼嘲笑的視線下,羅南臉上微熱,但還是堅持了下去,尋找薛雷所說的「肢體舒張、筋脈受力」的感覺。

腦中思路則有些飄乎:爺爺和那個人,雖然也可能會開些玩笑、放放鬆之類,可是如果真要留些東西給我,更具備深層意義的不好麼?

羅南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度解讀,但實在是某人留下的外接神經元,太過神秘奇絕,方式又太隱秘,給了他一個不好的先例。

試一試……試一試總沒什麼。

貓眼忍不住再翻白眼:「真當是武功秘籍啊?你能從這裡面找出格式論的真義嗎?」

羅南這回真的臉紅了,在心底一角,他確實有類似的想法!

貓眼搖頭,但轉眼又覺得機會難得,自己送上門兒的,就別怪她不客氣,笑吟吟地退後幾步,準備找個好點兒的角度,將這難得的景致拍下來。

剛選好了站位,比劃一下,忍不住失笑:「嗨,瑞雯,你真是迫不及待進羅家的門啊!」

只見旁邊的瑞雯,竟然擺脫了一貫的冷漠,也學著照片上的姿勢,擰身發力,伸展手足,一貫的木然表情,倒是和照片上兩張嚴肅臉相映成趣。

越如此,越呆萌。

貓眼哈哈笑著,食指和拇指圈起,同步的虛擬鏡頭以瑞雯為中心,圈住那三個造型人物,只要指尖略微發力,手勢感應就能起作用,將這難得的一幕記錄下來。

可就在此刻,低沉的音波漫過房間,沙沙如雨落屋檐,密密又如潮水撲岸,有那麼一瞬間,貓眼好像站在了奔涌的江海之中,四面八方儘是水聲,而在更深處,殷殷鳴嘯,森然如割。

貓眼的手指明明要發力的,這一刻卻驟然僵硬,難動分毫。

「哎呦。」

羅南驀地轉身,卻忘了他現在的姿勢,犯下最低級的錯誤,結結實實坐倒在地,都不顧屁股的疼痛,抬頭愕然看去。

貓眼如夢初醒,下意識手指用力。

咔嚓,畫面就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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