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挖掘姿勢本身的所謂秘密。形態上的所有東西,在它擺出來的時候已經暴露無疑,就算它具備導引的價值,但任何導引姿勢都要在完整的系統中才有意義。

「如果這個姿勢真有什麼門道,那它可能是整部動作的一個瞬間,而且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應該會藏有無數的細節,比如對應的呼吸術、更深層腑腑竅穴的氣血搬運、甚至是精神法門與之配合。」

薛雷努力轉達並翻譯修館主的初步意見,嘴巴舌頭都像是抽了筋,十分辛苦。但沒法,修館主不喜歡用電子設備……或者說沒法用,據說任何電子設備在修館主身上,用不了幾分鐘就要完蛋,他體內仿佛有一個強勁的電磁輻射源,隨時會對精密電路結構造成破壞。

至於那些解釋,自然是對照片上的「搞笑姿勢」而來的。

中午的「大發現」,讓羅南一幫人都為之躁動,以為破解了什麼絕大的秘密。可接下來多次試驗,除了瑞雯又成功過幾次之外,羅南也好、薛雷也好,還有貓眼、秦一坤、高德……沒有一人能夠重演瑞雯當時的效果。

至於瑞雯本人,對如何呈現出那般奇景,也是懵懵懂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羅南整個下午都是恍惚的,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煩躁。明明已經觸及到核心秘密,偏偏還隔著一層無論如何也揭不開的薄紗,這種感覺太可恨了!

最後還是薛雷建議,拿著這個問題去請教修館主。畢竟看起來是體術的範疇,在這上面,修館主可以說是極權威的。

羅南很快答應了,心裡還下定決心,如果修館主還不能解讀的話,他還要挨個去請教武皇陛下、歐陽會長――有瑞雯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這些最頂尖的人物,總該給個說法吧。

下午課程結束,社團活動時間開始後,薛雷就匆匆回去了。羅南其實也想跟去,可是中途姑媽和他聯繫,今天下午請了半天假,要在晚上聚餐前,實地到福利院去看看,讓羅南陪同。

說到底,若沒有實地勘察,姑媽還是不放心。羅南無奈,只好先把眼前的戲份做足,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晚餐時間。

修館主的意見,也有些難產。羅南是從聚會的餐桌上出來接電話的,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七八點鐘。

羅南現在的狀態很一般,概因他心神多方用力,就算注射了刺激性藥物,也有些入不敷出。他努力去理解修館主的解釋,努力到太陽穴都在「突突」跳動,卻仍未從中找到可資利用的線索,難免心有不甘:

「可瑞雯的情況……」

話一出口,羅南自己就想到了最紮實的理由:瑞雯本就是個特例,因為她形神混化,內外如一,形神結構甚至不需要什麼定數,只要找對了頻率,自發調整,內部結構可能會自然生成。

事實上,今天中午的幾次試驗,瑞雯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成功的幾次,其形神狀態也有著一定的差異。

羅南心裡很亂,很茫然。特別是說到細節,細節,魔鬼般的細節!

他怎麼知道細節是什麼?這裡面根本沒有頭緒可言。要搞清楚……不,要繞過這一切,難道先拜瑞雯為師,學會形神混化?

可瑞雯這種,九成九都是天賦啊!

左思右想之下,羅南頭皮又是刺痛,難受極了。

如此情況,多半是刺激性藥物的藥效已經不足,算一算,距離藥物注射也有五十個小時左右,看來明天必須要補充才行。

薛雷仍在努力轉譯修館主的看法:「目前單純從體術的層面,已經挖掘不出什麼東西。如果非要繼續的話,不妨從兩個角度考慮一下……」

羅南心神一激,腦子更疼了,抽著涼氣問:「噝,哪兩個?」

「第一個,仍是以體術為基點,但反其道而行之,與外界聯繫起來,走內外結合的路子。這也是傳武的理想理論之一,最基本的辦法,就是結合導引、瑜伽的原則,從現有的呼吸術入手,不斷微調,與外部環境尋找一個相對合理的契合點。這樣的話,就需要一個生機盎然的環境,現在大冬天的……也就是北岸叢林還好些。不過,咳,館主說這是亂槍打鳥,死馬權當活馬醫。」

羅南伸手揉動太陽穴,緩緩點頭,這確實是一個路子,最難得的是修館主連具體的法子都給想到了,也頗有可行性。至於最後的評價,羅南是自動忽略了。

薛雷那邊沉默了片刻,似乎又聽了修館主的一段話,然後複述:「第二條路,館主說你的思路也許可以更抽象些。」

羅南這回真沒聽懂。

薛雷也一樣,所以複述起來超彆扭:「館主的意思是,如果一切嘗試都不可為,不妨引入哲學思辨的元素,將姿勢引入你習慣的理論體系,讓它更抽象更簡潔,就算是符號化也可以,不是僅局限於體術的範疇……他說你能懂。」

羅南確實有些懂了,修館主的意思,是要他把這個姿勢與格式論體系相連,進一步拓展思路――其實在發現在姿勢的特殊之處的時候,羅南已經這麼去做了,但至今也沒有頭緒。

薛雷又道:「館主就說這麼多。哦,至於瑞雯的那個情況,最好你回頭帶她過來,讓館主看看。」

修館主說的基本上就是這些了,羅南沒有得到他最想聽到的信息,但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獲。可這樣更加消耗他的心力,以至於掛斷電話之後,太陽穴附近的血管跳動得更歡了。

羅南靠著走廊牆壁,閉眼調勻呼吸,讓他心中時刻往來的信息、念頭和刺激稍加理順。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心力交瘁」、「點燈熬油」之類的修辭,絕不是世人誇張之語。

特別是當他所要顧及的領域越來越多,範圍越來越大,消耗的心力和精力,簡直就像是被砸破的水缸,其水位以可以目見的速度,急速下降。這還虧得「祭壇框架」一直在反哺生機元氣,不無小補。

想想他要關注的東西吧:已經前出夏城外海近三千公里的靈魂披風、覆蓋整座都市的蛛網祭壇、每位至親周邊的安全監控、各路敵人的情報收集、雲端世界的變化、外接神經元的異動、統籌術的鍛鍊……等等等等!

從8號開始算,他已經近90個小時沒有睡眠,他暫停了日常修行,全副心力都集中在「千分之二」事件上。

可就算這樣,他仍然是時間不夠、腦力不夠、籌謀不夠、實力也不夠……只有思慮、疲憊和焦躁盈溢心頭,滾沸不休。

城裡城外這幫渣滓,前前後後沒個消停,要不然再殺一撥好了,圖個清凈!

「這位同學,你沒事兒嗎?」多半是他的狀況看上去比較扎眼,這處餐廳的服務員走過來,詢問羅南的情況。

你讓我清靜會兒就是最大的關懷了!

這種欠扁的吐槽,他終究是壓回肚子裡去,還要睜眼給這位好心的服務員回一個笑容:「我沒事……哦,翟工。」

走廊那邊房門打開,翟工走出來。羅南吃了一驚,難道裡面出問題了?

翟工看他的表情,便笑了笑:「沒事,氣氛很好。」

其實不用他說,羅南也能通過精神感應確認。前面的無謂反應,只能說明他精神恍惚,狀態糟糕。

羅南也不願在翟工面前表現出負面情緒,便做了一個深呼吸,直起身來。讓他慶幸的是,家庭聚會的氣氛確實不錯。

聰明人都有了心裡準備,迷糊的繼續迷糊……如此這般,只能是平靜渡過。卻不成想,姑媽一次「多慮」引來的翟維武,意外成為了調動氣氛的關鍵。

在那個小傢伙看來,高冷的平胸姐姐和羅南是一起的,羅南很厲害,那位應該也很厲害――院長可是有過暗示的。自家的便宜乾爹、還有那位會變魔術的剪紙大叔,交談的時候,也觸及一些身世來歷之類。

對此,他難免心懷敬畏,還有:不是正好找武館沒成麼,乾脆就近拜師學格鬥,也是好的。

翟維武童言無忌,在餐桌上偷喝了一口酒精飲料,嘴上更難把門兒,卻一下子破開了有關「地下格鬥場」的話題封口。

別人都擔心,可瑞雯卻毫不介意。

說起來,今天晚上的瑞雯也是個「非正常」的狀態。從下午與羅淑晴女士見面開始,她竟然開了金口,話不多,但也有問有答。而且決不是那種「是」、「不是」之類的敷衍應付,往往是寥寥數語,便能把事情說個通透,顯出非常驚人的邏輯力、理解力,甚至是表達力。

比如羅南離席之前,莫鵬實在是按不住好奇心,借著減肥鍛鍊的因由,問起她格鬥訓練的問題。

瑞雯以「營養、專注、天賦」作答,六個字的答案,在說透要訣的同時,直接把莫鵬秒殺。

如此種種,就算她惜字如金,大半天的發言,也比前面幾天加起來都多。

羅南忍不住就想:瑞雯的這種變化,是受環境的驅動呢,還是中午那次……別怪他多心,實在是事後瑞雯一直都若有所思,即使對外仍然冷漠疏離,但與慣常的空洞沉寂絕不是一碼事。

見鬼,又想到那姿勢了!

羅南此時腦子紛亂,各個方向的念頭往來實在太過頻繁,和翟工聊天,也是走神居多。

翟工倒是誤會了,笑道:「別擔心,我看你家長輩,對瑞雯的感覺是不錯的,很照顧她的感受。至於你那個姐姐,正義感很強;莫鵬嘛,心地也是很善良的。」

羅南勉強笑了笑。

翟工又道:「再說了,咱們也不是立刻收養,總有一個從陌生到熟悉的過程。像我們家維武,那是太不見外……得了,我還真怕他腦子發熱,說些不靠譜的話,咱們回去?」

「嗯,好的。」

「不過你要先去洗把臉,用勁兒搓一搓。」

「啊?」

翟工指了指自家面頰:「今天是個高興日子,總該有點兒血色吧。」

原來人家都看在眼裡了。

羅南苦笑了一下,先請翟工回去,自己則跑到洗手間,用熱水沖了把臉,也如翟工建議的那樣,用力搓動,直至麵皮發紅髮燙,這才折返。

等他回到房間的時候,倒是一大半人都吃罷離席了,坐在房裡的沙發上,就著水果和甜點聊天。說話的主要是姑媽和莫雅,正如翟工所說,她們很照顧瑞雯的情況,並沒有硬拉著瑞雯說話,至於什麼盤根底、問來歷,更是統統沒有。

瑞雯此時倒是和莫鵬、翟維武坐在了一起。兩個男生勾肩搭背,大呼小叫,手游沖關。不過翟維武還是很豪爽地將半個身子都擱在瑞雯腿上,讓平胸姐姐也能欣賞到精彩的遊戲畫面。

好吧,這位小正太簡直是世上最親近「千分之二小姐」的第一人。

瑞雯又恢復了安靜狀態,大概也是被翟維武纏得習慣了,肢體語言也很自然,也許她把嘰嘰喳喳不停嘴的翟維武,當成了一頭大號的烏鴉?

面對這個情形,羅南有些發獃。

還是姑媽把他叫了過去,先問他吃沒吃滿飯,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就直接問起瑞雯的未來規劃問題。

「瑞雯年紀還小,以前又那麼艱難,肯定需要一個正常的生活環境。家庭是一方面,學校、社會也要接觸。你覺得,她在哪個學校、從幾年級開始比較好?」

「呃……和我在一起?在知行學院,這樣比較好照顧吧。」

姑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問:「要不要培養個愛好之類?」

聽她說起這個,羅南倒是靈機一動,想到修館主的吩咐,便來個統籌兼顧:「瑞雯早就有基礎,這兩天我帶她去見修館主,他肯定願意指點。」

旁邊的莫雅就冷笑:「你倒全代表了,也不看人家小姑娘樂不樂意?要我說,不如和我一起玩玩音樂什麼的……喂,你不覺得瑞雯嗓子很有特點嗎?」

羅南呃了一聲,竟然無法反駁。話說他依稀記得,在地下格鬥場,第一次見瑞雯的時候,也是這麼認為的。

正要再討論,腦宮突然有份刺激殺出,將一段全新的信息,輸送到已經錯亂相紛的思維空間裡去。

羅南本能地心頭一沉: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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