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多讀書(中)

被評價為拐不過彎兒來的亞波倫,此時就在戰場時空外圍的混沌迷霧中,品嘗著又一次檢視失敗的挫敗感。

如果這傢伙真的完全順從,對他來說,這一步根本沒有任何難度。說到底,亞波倫對於羅南划下的規矩法則,仍有著強烈的對抗意識。

戰場時空也就罷了,對其中最關鍵的「檢視」環節,也是滿心的不服氣……

殊不知,戰場時空的「例行檢視」,實際上是映射日輪絕獄,由烏沉鎖鏈和魔符具體模仿施行,其核心架構層次,完全超越了他一貫的「藉助規則、破壞規則」的能力模式上限。

如此一來,亞波倫的靈魂烙印可以強行嵌入戰場時空,可要想扛過檢視,則沒有任何可能。

他的習慣性倔強,帶來的就是一次次失敗。可目前來看,他還遠沒有到被這種慣性失敗擊垮的地步。

那就先這樣吧。

說著是要帶亞波倫進行試驗,其實只是從血妖眼皮底下脫身的說辭,一時半刻還用不到。

羅南朝那邊掃了一眼,徑直進入戰場時空。

與蛇語、貓眼、亞波倫他們進駐這一處時空的「烙印模式」並不相同,羅南是通過時空挪移的方式,通過霧氣迷宮中轉,真身進駐戰場時空。

這也是地球生命真身進駐的唯一可能路徑。

要以這種方式進來,首先就是要在霧氣迷宮的「沙塵暴」里,其實就是億兆時空和領域碎片中,鎖定這一方規則時空的相對位置,還要即時搭建起一條通向此間的時空通道。

羅南都不例外。

所以,當他穿透戰場時空仍然顯得有些脆弱的位面屏障、降落在蛇語常駐的基地廢墟之上的時候,已經開始今日份兒工作的蛇語,就看到晦暗蒼穹之上,一道格外明亮的光軌,接天架地,前端還與羅南身影隱約相連,後方就如同破碎蒸騰的冰晶,幾個呼吸的空當就不見了痕跡。

不過戰場時空從這一刻起,又開始了瑟瑟顫抖,特別是羅南身在區域的周邊,即便是空無一物的大氣中,扭曲裂縫仍然密如蛛網,好像下一刻就要崩解粉碎,恰如大日鎖鏈滅絕一切的檢視過程。

以前碰到這般情況,蛇語早就躲在某個旮旯縫道里躲避天災,如今卻不能這麼做。

雖然羅南並沒有向她打招呼,她還是恭恭敬敬站在一邊,即使有幾道扭曲的裂縫已經將她靈魂烙印吞噬了小部分。

「邏輯上還是有些問題。」

羅南也很少真身到此。

創世神到自家正在手搓的時空裡面,是建房自居,還是握髮自舉――類似這樣有些燒腦的問題,他解決得還不夠盡善盡美,只能先含混著過。

視線從蛇語身上一掠而過,隨即灑落到更廣袤的基地廢墟上。

隨他的意志貫注,這片似曾相識的崩壞建築群,似乎也被注入了新的動力,與扭曲撕裂的空間一起,微微顫動,有些區域甚至開始壘砌復原結構……

可才出了個雛形,就又轟然塌落。

羅南嘆氣,在戰場時空里復原夢中的「中繼站」基地,是他「手搓時空」進程中,一個執念般的願望。

但如今看來,

還是遙遙無期。

畢竟,這裡除了時空堡壘的架構以外,大量的基建技術細節仍屬於缺失狀態,就算強行復原一個輪廓,也抗不過「鐵面無私」的大日鎖鏈例行檢視。

羅南仍在努力著,他大量閱讀外接神經元資料庫里的資料,試圖填充技術細節,但僅憑藉「我」字秘文的玄學翻譯,形成的磕磕絆絆的閱讀體驗,還是給他造成了相當的困擾。

相關進度,實在拿人。

說到底,問題本質就在於羅南並不懂得天淵官方語言文字,全憑意外得來的「我」字秘文硬解轉譯,這種方式,在大量閱讀的時候,連猜帶蒙,真能把人給活活憋死。

這種情況下,要想收穫起碼的閱讀體驗,就必須要攻克文字關,羅南也確實在學一些相關基礎課――血妖說羅南在學習閱讀「外星文書」,本質是不錯的。

不過呢,這還遠不足以涵蓋羅南碰到的弔詭局面。

在學習閱讀過程中,羅南意外接觸到了一部分他相對比較容易「閱讀」的資料,其中絕大部分,竟然屬於天淵帝國專業歷史文本。

羅南以前就知道,天淵帝國的知識體系,縱向可分為通識、專精和天梯三個層級;橫向的話,則是「四學二十科」的配置。其中通識階段的知識,還改造成為歸化異文明的「百年序列」體系。

歷史,就是「二十科」之一,屬「文化學」類別,同樣分為通識、專精和天梯三個階段。其中通識課就是官方確定的歷史課本和經典讀本,專精和天梯則涉及到越來越多的專業文稿,包括古代語言文字等,這也是應有之義。

通識階段的歷史課本……其實是所有知識,閱讀權限不高,應該最是通俗易懂才對。

可羅南這個「文盲」,通俗(白話)史讀得磕磕絆絆,倒是出於好奇去開眼界的專業歷史文本――那些已經脫離了天淵帝國官方語言文字,據說是以「禮祭古字」編撰而成的「神明記載」、「拓空留痕」,讀起來更通順一些。

嗯,「通順」也只是形容。

所謂的「神明記載」,乍看去像是編寫的特別古老的神話故事,古老到天淵帝國的帝國史都幾乎不沾邊。

有的都是一些動轍以億萬年計的渾茫時空片斷,裡面有古神的存滅記錄,新神的興亡解說;以及慘烈的暗昧神戰、萬神之劫之類,儘是遙遠、古早以至於虛妄的傳說。

就是這樣的文本,一個個閱讀權限高到離譜,以羅南現階段天梯四級的查閱權限,只能接觸到其中一小部分……

就這小部分,也足夠燒腦。

這些文本固然是以文字為載體,但理解起來,卻又完全不同於常人的閱讀――以「我」字秘文解讀本來就非比尋常,用在這些特殊的歷史文本上,更是古怪。

沉浸其中,「正常閱讀」的經驗反而喪失掉了,依稀是一種介於感知、經歷、領悟的複雜形神活動。

末了,有了一份模糊的「記憶」,似乎是有那樣的事跡,但要照著歷史文本的記錄,一字不差地複述下來,根本不可能。

裡面有幾個相對來說比較熟悉的概念,比如「天淵靈網」、「六天神孽」之類,在文本中反覆

出現。可想要想梳理清楚――不是簡單的概念記憶,而是具備獨特認知的深層體悟,短時間內也不可能。

要論體驗之古怪迷離,恐怕只有他早先閱讀《構形、信仰和大限――從「昧」到「晨曦」歷史演變的合理性重構:磁光雲母篇》這部由湛和之主署名的文本時,才能更勝一籌。

那個有著冗長名字的大部頭……篇章之一,本身就蘊藏著不可思議的能量信息,一旦觸發,直接就倒灌進來,將羅南的認知結構重洗一通。

像這些專業歷史文本,情況有點兒類似,蘊藏量還是遜色許多。不過讀得多了,感覺也有變化。

最常見的後遺症就是:他往往覺得,意識仿佛嵌入了以星河為跨度,每每億萬年演化的宏觀視角,再回到當下,總是有一份時空飄搖、宛若風中燭火的脆弱感。

戰場時空中,他立身處周邊這些扭曲的裂隙,一部分便是映射意識深層的感受。

羅南的意識,在自我與時空交疊之時,確實又有些恍惚,他所閱讀過的多個專業歷史文本,及其映射拓印的古老情境留痕,層湧上心頭。幾分鐘後,才與戰場時空一起,漸漸穩定下來。

天穹倒是愈發暗淡,乍一看去就好像地球上的夜空,甚至還有星辰列布。

羅南抬頭去看,久久不語。

蛇語終於脫離了虛空裂痕撕扯的威脅,根據形神烙印塑造的臨時軀殼,倒是很快恢復,也學著羅南抬頭看天。

戰場時空的日夜更替規律並不是特別明顯,大日鎖鏈巡空檢視,基本上就算日出?但日照時間是很短的,有時候直接就是世界末日。

見不到日頭的白晝時光,和幽暗深沉的夜色切換並沒有什麼固定規律。蛇語在這裡工作了好幾個月,仍然不能很好的適應。

她只能說,相較於無休止的廝殺戰鬥,夜晚的戰場時空雖然更加危險,總算還有一些星空景致,可以讓人目光留連。

這樣的景致,也是近段時日才出現。

不同於地球上所見的星辰,動輒以光年計的大尺度時空分布,基本抹消了它們的視覺差等,大致無所差別。

戰場時空天幕上,那些「星辰」多多少少有些畸形怪狀。如條帶、如光霧、如三角……又或者是強行砸碎的各色寶石,隨隨便便拋灑在天上。

最重要的是這些星辰絕不是什麼恆星,也不是什麼規律性的衛星――那是說沒就沒,前一「晚」還能映照大半個夜空,再入夜的時候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還有的,剛入夜的時候渺小得好像碾碎的玻璃渣,一場戰鬥過後再抬眼看,已經像是碩大的月輪,好像下一秒就要迎頭撞上來……真撞上來過。

「這些究竟是什麼?像這處『手搓時空』一樣的位面碎片?」

這是蛇語心中的困惑,卻不是她問出口。

疑問發自於亞波倫,這位雖然總在戰場時空外圍徘徊,但「非檢視期」的話,總還是能進來一段時間的。

或許是覺得今天羅南的到來非比尋常,他表現出了平常也不太具備的主動性。

羅南依舊仰觀天幕,信口道:「應該是某些人所尊奉真理的映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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