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辭將「憶追思」倒入卓清潭面前已空了的酒杯中,輕笑一聲道:
「放心,「憶追思」並不會致人大醉,只是微醺而已。此酒淺酌,賞景最宜。」
卓清潭靜靜看了他一瞬,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再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果然,「憶追思」的味道確實極好。
入口清甜淳凈,回味悠長。
這酒似乎是用幾種果子釀製的,倒是一點也不辣口,亦不覺沖鼻。
但是卓清潭六識削弱後味覺其實不甚靈敏,而且即便是她味覺毫無損傷時,她亦不擅飲食之道,更無法識別這酒究竟是用什麼原料所釀。
謝予辭鳳眼亮晶晶的看著她,期待的問:「如何?好喝嗎?」
卓清潭放下酒杯,偏頭細細品了品,遲疑的道:「好像是......好喝的。」
「嘖!」
謝予辭咋舌,十分不滿的模樣。
「什麼叫「好像是好喝的」啊?好喝便是好喝,不好喝便是不好喝,哪有「好像是好喝的」這種說法?卓姑娘,你莫不是在戲耍謝某吧。」
卓清潭聞言微微一愣。
她並沒有向謝予辭解釋自己的味覺,其實也如同眼睛和耳朵一樣不甚敏銳了。
她只是伸手接過謝予辭手中的酒壺,自己給自己再次滿上一杯,然後仰起頭來,半點也沒有含糊的直接飲下。
謝予辭微怔,旋即盯著她又問。
「如何?」
她靜默一瞬,終於輕輕點頭。
「是好喝的。」
謝予辭十分懷疑的看著她。
「......真的?」
卓清潭頗為無語的看了他一眼,她扶額點頭,輕笑一聲。
「真的。」
謝予辭輕輕一笑,他從卓清潭手中接過酒壺,又為她斟滿一杯「憶追思」。
然後,他放下酒壺,拿起先前自己面前的那杯「長相忘」,歪頭看向她道:
「既然好喝,那便成了,不如我們也碰一杯吧。先前只瞧著卓姑娘自己喝,謝某卻只能看著,倒是有些吃了虧。」
卓清潭抬起一雙沉靜眉眼,靜靜看了他一瞬,旋即沉默了片刻。
其實,她的酒量本就極低。
加上如今的身體又大不如前,更加不甚酒力。
若是她此時尚且有靈力傍身,那倒也是不足為慮,千杯萬杯亦不會醉。
可是偏偏她已毫無靈力運轉,怕是連尋常凡人女子都喝不過的。
不過,謝予辭難得有此雅興。
她既想穩住他,讓他不要將關注點過多的放在四大秘境上,那麼便不妨多遷就他幾分罷了。
於是,卓清潭也便沒有再推拒。
她再次拿起面前被斟滿「憶追思」的酒杯,靜靜看了看舉著酒杯目光灼灼看著她的謝予辭,輕輕與他手中酒杯相碰。
兩盞相撞,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碰」——就好像什麼東西,突如其來、不輕不重的磕在了她心頭。
卓清潭面無表情的抬首再度飲下一杯「憶追思」,然後才將酒盞輕輕放在石桌上。
謝予辭飲罷杯中的「長相忘」後,一邊再次給自己斟滿「長相忘」,然後一邊咋舌道:
「——好酒,不過謝某也是許久不曾喝過「長相忘」了。此酒雖然入喉回味綿長,但烈性異常,倒像荊棘,傷人而不自知。」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微微嘲諷著什麼。
然後輕聲自語道:「許是這世間好物,多是如此這般棘手。」
卓清潭與他對飲幾杯後,便已
經覺得頭腦微微發脹起來。
她垂著頭抬起一隻手,輕輕按壓自己的眉心,就連眉頭都微微蹙起來了。
謝予辭靜靜觀察著她此時的神情,忽然問道:「卓姑娘,月下賞秋,趣味雅致,何不再飲一杯?」
卓清潭低垂著頭顱,微微蹙著眉心,似乎是神志漸漸已經不太清明。
她忽然緩緩低聲道:「我......不能再喝了,在下......已然有些醉了。」
謝予辭定定的看著她片刻,忽而又問道:「卓姑娘,你當真醉了嗎?謝某一直好奇,你左手食指上所帶指環,可是那個屏蔽削弱你六識的法器?」
卓清潭似乎是想要起身,但是微微一動便覺得頭腦昏沉。
她是誰......
他又是誰......
她這是在哪裡?......
卓清潭似乎是在掙扎著與自己抗爭什麼。
但是片刻後,她還是蹙眉搖了搖頭,沒有絲毫遲疑停頓的輕聲回答。
「......不是,此指環名為「潮沁」,乃我師門中宮主信物,並非可屏蔽削弱六識的法器。」
謝予辭聞言,眼中光芒登時一盛!
——是「憶追思」的藥效生效了!
若非「憶追思」的奇效生效,卓清潭是斷然不會將端虛宮的法器說給他聽的。
原來,那壺名為「憶追思」的清酒並非尋常佳釀,實乃謝予辭採用仙山瀛洲上的仙果和仙草所釀。
其中有一味仙果極其特殊,名曰「盞琰」。
盞琰果有一效用,便是食之可令人無法自抑,一吐心中真言。
這種仙果,等閒神仙自然不會受其影響。
但是凡人之軀,卻根本無從抵抗盞琰果的藥性。
——哪怕是前世身為九重天往聖帝君的卓清潭亦無法抵抗,她此生的凡人肉體凡胎......終歸是拖累了她。
「憶追思」服下後,便會情不自禁有問必答。
且答之必是真言,酒醒之後全然不會記得中間發生了什麼。
其實謝予辭最初釀製「憶追思」,本只是為自己小酌之時更加暢意,不曾想居然有用到它這個用途的一天。
他靜靜看著已然微醺、意識昏沉的卓清潭半響。忽而上前半步,將卓清潭搖搖欲墜的頭顱靠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下一刻,謝予辭便已經後悔了自己先前的這一舉動。
卓清潭的髮絲輕輕擦在他的頸側,她微熱的呼吸和髮絲的撩動,像一隻極端勾人心扉的蠱蟲,讓他整個人當即都微微僵硬了起來。
謝予辭的呼吸沉重了幾分,他在幾個深呼吸後沉住心神,再次調整回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然後輕聲繼續問話。
「是嗎?那麼,可以削弱你六識的法器,究竟是何物?」
卓清潭喃喃無意識的回答道:「......我的手臂上的那枚臂釧。」
謝予辭微微一頓。
他沉默片刻,終於還是探出手來,輕輕的在她的手臂上摸索了起來。
隔著厚重一些秋裝,謝予辭終於摸到了一處微微堅硬的物品。
這是......女子臂釧?
謝予辭蹙眉再次問道:「這東西究竟是何物?為何會削弱人的六識,佩戴此物後除了會被削弱六識外,可還會有什麼其他的副作用?」
卓清潭低聲回答:「此物名為「凃雪碧」,可助人聚氣凝神,唯一副作用便只是削弱佩戴者的六識......摘掉後,便無其他影響。」
謝予辭微微沉吟。
若是如此,那倒是不妨讓她繼
續帶著。太陰幽熒此生的凡人之身,靈脈有傷並且如此羸弱,帶著法器聚氣凝神尚且不甚硬朗,若是摘掉恐怕更加不濟。
更何況......她如今佩戴這個法器半聾半瞎行動不便。
於他而言,似乎也並沒有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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