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這銅爐火鍋,卓清潭第一次食用還是在仙山岱輿。

那時的謝予辭平日裡好像沒有旁的喜好,最是喜歡鼓弄倒騰這些凡間煙火氣。更是每隔上幾日,便要來邀她共品他最新研究出來的菜式或點心。

謝予辭的手藝慣是極好的,這麼多年過去,始終可圈可點。

但是,這一頓飯吃的卓清潭倒是頗有幾分食不滋味的感覺。

只不過,謝予辭一整晚似乎都興致極高,還興致勃勃的向她介紹了許多北地的美食和典故。

看他那副如數家珍的模樣,就好像他當真是生於北地的凡間少年郎一般。

卓清潭淡淡覷了他一眼,也懶得揭穿他。

不過,她此世做凡人時倒是時常在九州多地行走歷練,亦曾經多次來北地降妖除祟,因此對北地也算了解甚多。

謝予辭倒也確實不是在胡說的。

難得他剛剛復醒不久,居然便已經將而今各地的變化瞭然於心了。

謝予辭的興致當真是好,接風宴結束後居然還提著兩壺上等的佳釀,要約卓清潭於倚凇居庭院***飲淺酌。

卓清潭不得已宴席過後又與他同往倚凇居庭院中,在一處擎天松柏下的假山石景旁站定。

她剛準備落座,謝予辭卻忽然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指尖,然後蹙眉道:

「方才便見你指尖透著青紫,你的手怎麼如此冰涼?」

卓清潭微微一頓。

她還未待反應過來,謝予辭已一揮衣袖,變幻出來幾個精緻漂亮的火爐用具,置放於他們四周。

然後,他喃喃道:「如此這般,便要好得多。」

隨後,謝予辭轉過頭來看向她。

「兗州麼,哪裡都很好,就是氣候太過乾冷了一些。卓姑娘的身體不好,可莫要再著了風寒。」

他那一雙奪目的鳳眸在月光照映下顯得晶瑩剔透,十分明亮又耀眼。

哪怕謝予辭亦為混沌初開便已降生的存在,但是許是因為他經年而來,都是獨自一人避世而居,於是始終保持赤子之心,眼中也始終帶著不曾消散的清澈的少年感。

卓清潭默不作聲的與他對視一瞬。

儘管經歷了這麼多困境,似乎謝予辭的骨頭和驕傲,不論遭遇多少挫折磨難都不會被打折。

尤其是當他認真看向你時,一雙鳳眼明媚含情,波光瀲灩,無限真誠,讓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口中所有的話。

下一刻,她卻微微偏轉開視線,淡淡道:「如此,那便多謝謝公子了。」.

謝予辭聞言卻「撲哧」一聲樂了。

他似笑非笑的覷了她一眼,曼聲道:「卓姑娘,你此時在心裡,該不會是正在罵在下吧?」

卓清潭淡淡道:「我為何要罵你?」

謝予辭挑了挑眉,輕笑了一聲。

「自然是罵我惺惺作態啊,一邊說著擔憂卓姑娘會感染風寒,一邊又在更深夜重時,強拉著姑娘與我共飲佳釀。」

卓清潭淡笑著看了看他,緩緩道:「謝公子,你每每都是帶著自己心中既定的答案來問話,如此在下倒是不好說什麼了。只是公子既然心中自有成算,又何必一問。」

「哎?」

謝予辭聞言故作訝異的看了看她,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瞧卓姑娘這話說的,倒是有些賭氣的意味了,謝某應當沒有這麼霸道吧?」

卓清潭聞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後輕輕聳了聳肩。

她掀起裙擺從容落座,淡淡道:「謝公子霸不霸道,在下便不多作置喙。在下只知,如今我正坐在此處,以謝公子之命馬首是瞻。」

謝予辭聞言用手背抵住唇角,低聲笑了起來,然後抬起下巴點了點她。

「卓姑娘,你雖句句未提不滿,但卻句句皆涵怨念。如此這般,倒是讓謝某有些慚愧惶恐了。」

卓清潭落落大方的坐在假山旁的石椅上,她微微輕抬潔白瑩玉的下巴,看向謝予辭手中的酒壺,極淡的笑了笑。

「像謝公子這般洒脫之人,又怎會輕易惶恐?公子既要淺酌賞秋,那還在等什麼?酒來。」

謝予辭微微訝異的挑眉,旋即朗聲輕笑一聲。

他一派磊落、風流不羈的掀開衣擺,然後落座於卓清潭對面的石椅上。

「卓姑娘如此痛快,那謝某便卻之不恭了。」

謝予辭揮手於石桌之上,石桌上霎時便多出了兩枚白玉空酒杯。

然後,他用左手扶住自己右手肘下垂落的長長袖擺,抬臂將面前的兩枚空酒杯斟滿。旋即將其中一杯,輕輕向前一推。

「請。」

卓清潭神色平靜的接過酒盞,沒有一絲猶豫的抬手一飲而盡。

誰知下一刻,她卻眉心一皺,猛地嗆咳起來。

「——咳咳咳!......咳咳!」

「喂!你?」

謝予辭下意識前傾身體扶住她,然後有些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你這是作甚?北地的酒烈得很,你先前又從未曾喝過,必然會不適應,怎能如此牛飲?」

卓清潭咳得很厲害,此時她那張一貫清冷蒼白的臉頰上都略微泛起了絲縷薄紅,倒是因此平添了一分素日裡沒有的嬌俏媚氣。

待卓清潭咳嗽稍平,她蹙眉垂下頭,看著自己手中握著的空空酒盞,問道:「這是什麼酒,怎會這般辛辣沖鼻?」

謝予辭聞言挑了挑眉,笑意盈盈的答道:「明明是你喝得太快了些,怎麼還怪起酒來?謝某還未曾來得及阻止,卓姑娘便如斯豪爽的一飲而盡。

此酒極烈,喝多極易使人昏睡沉眠,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人事盡忘,因此得名「長相忘」。」

卓清潭微微一頓,她眯著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然後緩緩道:「......謝公子,你邀我賞秋品酒,原來品的便是這種會讓人人事不知的酒嗎?」

謝予辭聞言當即「嘖」了一聲。

他歪著頭看了她一瞬,忽而輕嘆一聲。

「卓姑娘,你怎麼能用這種眼光看待在下?謝某又不是無德小人。」

他將手中另一個還未喝過的酒壺也放在了石桌上,朗聲笑道:「你這可是誤會了我,我本就帶了兩壺酒來。一壺是這「長相忘」,本也只是想讓卓姑娘嘗嘗鮮的。

——至於另一壺則是清酒,名曰「憶追思」,這才是謝某為卓姑娘準備的佳釀。」

卓清潭淡淡瞥了他一眼,忽而似笑非笑的問道:

「是嗎?只是不知,這「憶追思」與「長相忘」,哪個更容易致人沉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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