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事嗎？」連悅語氣不善，低著頭卻是看也沒看鐘嘉陽。
見她肩膀一抽一抽，他又有些哭笑不得，「走吧，我送你回家。」
連悅想要表現的冷漠些，可無奈那哭泣的抽噎感沒法壓制，只得一邊抽著一邊回，「時間太晚了，我怕待會兒又發生些不開心的事，到時候我又要發朋友圈。」
「連悅。」鍾嘉陽的聲音聽上去嚴肅了些，可臉上依舊敞開著柔和的笑意，「你確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不怕被辭了？」
連悅忽的轉身，一臉正色，「那就麻煩您了。」
如果忽略她的抽噎聲，想必還真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上樓後，終於冷靜下來的連悅不免開始後悔自己對鍾嘉陽的態度。
可誰讓他當時說的話這麼過分？
要是再來一次，連悅覺得自己依舊會為此生氣。
她只安慰自己，要原諒鍾嘉陽。
也許男人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天陰晴不定吧。
在包里掏了半天也沒找到鑰匙，連悅這才想起來昨晚出來沒帶。
正躊躇猶豫著，是該打電話給顧陳昱呢，還是繼續去對面的賓館開房。
門毫無徵兆地開了，稚氣未脫的少年拎著一袋垃圾。
視線相撞，兩人皆是一愣。
尷尬在這點滴的時間裡蔓延。
連悅剛有要旋身的傾向，卻聽顧陳昱反常的主動出聲，「王老師那裡有點事，我今晚不回來了，你先進去吧。」
雖然語氣還是有些不耐煩的彆扭感，但聲音輕了很多，莫名地讓人覺得柔和了些。
連悅本就後悔昨天話說的太滿，現在顧陳昱給了台階，她當然不能放過。
「顧陳昱。」連悅叫道。
顧陳昱沒轉身，卻還是止住了往前的腳步。
「注意安全。」
連悅沒注意到顧陳昱在原地頓了有多久，也沒注意到他微微晃動的身軀，她只知道那傢伙總算是正面給了她回答。
儘管只有一個字「哦」。
*
第二天中午，連悅和幾個同事一起吃午飯。
田若蘭忽然說出了最新的小道消息——前兩天召開的董事會上，鍾嘉陽提出要取消製作部的「合編制」，最終被其他董事全票否決。
「合編制」剛運行那幾年，的確出了很多優秀作品，也因此培養出不少明星編劇，王安只是其中一位。
只是越到後面，鑽機制空子的人也就越多，最後也就發展成了眾人心照不宣的只要「老編劇」參與，掛個名，就有人買單。
董事們都是這個機制的受利者，自然不可能同意鍾嘉陽的提議。
眾人這才摸清了「王安主動辭職事件」的大致脈絡。
絕對跟「合編制」有關，不過具體原因是什麼不重要。
至於連悅的「後門之說」，儘管有人表示這消息是從人事部傳出來的，但到底還是有些讓人懷疑。
更何況大家一致認定連悅人不錯，要真有後門，跟她搞好關係就是。
這年頭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人際關係。
田若蘭說的第二件事還沒能讓連悅發現什麼，緊接著就被部長叫進了辦公室。
連悅進門直奔主題，「部長你找我？」
楊寧笑的跟連悅高中班主任似的，和藹可親，「上面的意思是《狂賭之戀》的後續劇本還是由你來擔綱。」
一聽到這名字，連悅的心立刻撲通撲通了起來。
無盡的怒火從心口湧上來。
嘴巴剛張開，楊寧似乎是看出了連悅的所思所想，解釋道，「後續由你來的話，會在編劇中加你的名字。不過王姐的名字不能去，你明白嗎？」
連悅自然明白，突然在創作人中去掉王安的名字，不就讓人知道這部劇王安並未參與創作？
這對於連悅來說算是個意外之喜，所以她沒怎麼想，立刻答應下來。
一上午過去，等連悅從拿回署名權的狂喜中鎮定下來，她才察覺這事也許沒她想像的這麼簡單。
王安已經辭職，她怎麼可能放任《狂賭之戀》仍舊掛上她的名？
畢竟「王安」這個名字已經在影視圈裡有一定知名度，只要掛上這個名，不怕作品沒人拍。
如果自己的名字和王安的名字排在一起，這對於自己只會有無窮的好處。
連悅恍然想起昨晚鐘嘉陽提到了這事，緊接著今天的董事會內容就跟「取消合編制」有關。
種種跡象，都不難讓人聯想到一個可能。
這次「啞巴虧」是鍾嘉陽幫了她忙。
如果真是這樣，只會讓連悅以後更難面對鍾嘉陽。
好在連悅一連幾天都沒再見到鍾嘉陽。
顧陳昱也不知道是良心發現了還是怎麼了，經過那晚的一頓吵，他竟突然變乖了許多。
儘管顧陳昱說的話依舊不中聽，但至少他不再把連悅當空氣了，會回答，也會幫她忙，甚至有時候他先回家還會幫忙做晚飯。
連悅覺得幸福在朝自己招手。
接連幾天連悅都碰到了房東，許淑華每天都拉著連悅去自己家嘗嘗她新研發的菜式。
連悅剛開始還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她還是被許淑華的廚藝給征服了。
這天連悅剛到家門口，就聽電梯「叮」了一聲，拎著滿滿一袋蔬菜瓜果的許淑華沖連悅道，「小連，回來了？」
小——連（蓮）？
連悅乾笑一聲，「許姐，您這是剛買完菜？」
「進去再說。」許淑華摟著連悅進了門，順便還帶上了門。
「我家的電磁爐壞了，能借你家廚房用用嗎？」
連悅沒能看到許淑華那過度期待的小眼神，立刻道，「當然可以。」
看著許淑華像是怕自己後悔似的匆忙的腳步，連悅愣了愣，心道：電磁爐壞了難道不是只需要借電磁爐就行了？
因著許淑華平時對她也挺好的，連悅也沒多想。
放下東西，廚房裡傳來了流水聲，同時傳來許淑華的聲音，「小連啊，我兒子今晚正好要回來吃飯，到時候我讓他給你介紹個工作，你今天就別做飯了，一起吃吧。」
這名字，聽著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等下。
連悅剛要坐下，彎著的膝蓋又直了起來。
excuseme？
許姐兒子要在她家吃飯，這倒還不算什麼。
要給她介紹工作是什麼情況？
沒想到上次許淑華隨口一說，竟然還真的上了心，一時之間，連悅也不知道該怎麼委婉的拒絕。
連悅靠在廚房門框邊，望著廚房裡操勞不休的許淑華，「呃」了半天。
剛想說些什麼，門鈴聲恰好響起。
許淑華看了連悅一眼，擦了擦手就要過去開門，「大概是我兒子來了。」
連悅只好把話先吞回了肚子，並道，「還是我去吧。」
「請問找……」連悅嘴裡剩下的話在看到門口那人的臉的剎那間，忘得一乾二淨。
連悅的嘴張得足以吞下一顆雞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她的腦海里只蹦出來幾個大字——什麼情況？
門口站著的人正是連悅的上司鍾嘉陽。
大概是兩人好久不出聲，許淑華擔憂地走過來。
「怎麼呆站著？」
連悅怔怔的看著鍾嘉陽發獃，在不知內情的人看來，她只能是被男人的美貌所震懾住了。
許淑華自然也是這麼想的，她憋著笑，仿佛腦補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竊笑著給兩人介紹。
連悅還以為鍾嘉陽是走錯了門。
緊接著就聽許淑華又丟下一枚深水炸彈，「這是我兒子。」
「這是小連。」
男人臉上的禮貌也隨即被驚訝占領，微微抬起眉睫，怔了幾秒後，又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嘴角綻開淡淡的笑，伸出右手，「你好，小——連，我是鍾嘉陽。」
鍾嘉陽故意拉長了稱呼的音節，但他溫潤的神情並不會叫人誤會他是調侃。
驚魂未定的連悅，震驚的目光在母子兩人身上轉悠，愣了好一會兒後，才回握住那隻大掌，「你、好。」
介紹完，許淑華又回了廚房。
剩下連悅和鍾嘉陽在客廳里，她只覺得非常乃至十分的尷尬，訕笑一聲，抬頭假笑，「隨便坐，呵呵。」
兩人坐下後，誰也沒說話，氣氛更尷尬了。
連悅是萬萬不敢信，許姐說的兒子竟然是鍾嘉陽，難怪那天會在小區里撞見鍾嘉陽，還以為他是路過，卻沒想到他媽媽正好是她房東。
身為編劇的她都不敢這麼寫。
所以許淑華要給自己介紹的新工作就是華奧的？
正尷尬的時候，許淑華叫了鍾嘉陽的名，讓他進去幫忙。
求生欲讓連悅立時起身，趕在了鍾嘉陽起身前進了廚房，搶著要幫忙。
笑話，讓上司做飯給她吃是要折壽的好不好？
連悅的行為，許淑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暗道：這真是個勤快的孩子，正好她也喜歡，當她兒媳婦以後不愁搞不好婆媳關係。
許淑華做了五道菜。
剛吃著菜，卻聽許淑華突然出聲，「嘉陽，你公司要是有好的工作就給小連個機會唄？」
鍾嘉陽手上的動作慢了些，望向連悅，「你要換工作？」
連悅剛喝了口湯，聽了這話差點沒噎死，咳嗽不止，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咳得。
許淑華貼心地遞上水杯，拍著連悅的背脊，溫柔道，「飯得慢點吃，這麼急做什麼？」
連悅抬起頭，沒能錯過鍾嘉陽那彎起的眉眼裡的笑意，看著像是嘲諷，連悅遲疑著出聲，「許姐，其實我在新公司乾的挺好的。」
許淑華：「你那公司經常加班，領導簡直就是吸血蟲！」
連悅眼神複雜地瞄了鍾嘉陽一眼，卻發現他雖神色自然地吃著飯，可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
這一看，兩人正好視線相撞。
鍾嘉陽不覺有什麼，連悅慌忙避開。
「你們公司領導不好？」鍾嘉陽漫不經心道，深不見底的眼睛裡藏著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