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第二天的道歉能夠被接受,連悅吃過晚飯後一直在房間裡練習情景模擬,並設想了一連串可能發生的結果以及應對方案。
萬變不離其宗。
總的來說,最重要的還是道歉的態度。
顧陳昱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對話,坐起來仔細聽了一會兒,走到連悅房門口敲敲門,「這麼晚了還不睡,你在幹什麼?」
連悅收住了剛要進行角色互換的腳步,不行,不能讓顧陳昱知道她在一人分飾兩角模擬道歉,否則他一定會笑她是個蠢貨。
於是隨口道,「我在模擬面試,吵到你了嗎?」
「嗯。」
這答案還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你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門外安靜了好一會兒,在連悅等待隔壁傳來關門聲的時候,只聽顧陳昱說,「早點休息……」
連悅微微有些感動,剛要應聲,門外的人又補了一句,「否則你的化妝品拯救不了你的黑眼圈。」
真是謝謝您嘞!
連悅也的確是睏了,拾掇下自己躺下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顧陳昱躺在床上卻是醒著的,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能讓連悅熬夜練習面試,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她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份工作,而下午進家門前,她又說了他們今後的生活可能會過的比較拮据之類的話。
這些線索全都指向一個可能——他們的生活費要沒了。
雖然在來之前,馮叔就告訴過他生活費的事不用擔心,但現在屬於特殊時期,如果把這些擔子全都丟給連悅未免也太過沉重了,更何況那傢伙還是一個愛哭鼻子的,誰知道她會不會一兩銀子逼得崩潰?
安靜的房間裡,一個輕微的翻身動作都被無限放大了音量。
顧陳昱又考慮了許久,坐起來打開了微信。
從黑名單里拉出一人,給那人發了消息:你上次說的事,我答應。
連悅是下午到的公司,直奔總裁所在的28層。
趙崢抬頭朝來人看去,待看清來人是連悅,瞪大了眼,本能地朝四周望了望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小聲道,「連小姐,總裁正在開會。」
連悅原本準備好的台詞一下子被緊張感衝散了,「誒」了一聲,問,「趙助理,開會要多久啊?」
「這個不一定,要不你先進鍾總辦公室等等?」
連悅錯愕,「可以嗎?」
如果是你的話,當然可以,趙崢把前半句話隱去,只說了後面四個字,領著連悅進了鍾嘉陽辦公室。
趙崢:「你想喝什麼?」
「咖啡吧……」剛說出口,連悅忙擺手,「算了不用了,不用給我拿。」
她是來道歉的,又不是來做客的,還喝東西哪裡有點道歉者有的真誠?
然而趙崢卻看出了她的客氣,還是為她泡了杯咖啡。
連悅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謝謝啊。」
趙崢友好一笑,隨口道,「不用。」
辦公室的門正好被人從外面推開,看到趙崢先是一頓,再看到沙發上的連悅,他眼裡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來。
趙崢輕點頭,一副公式化模樣,「鍾總,那我先出去了。」
鍾嘉陽輕聲「嗯」了一聲,情緒難以辨明。
連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鍾嘉陽臉上,他進門口直接朝他的辦工桌走去,然後才抬眸望向她,他澄凈的眼眸倒是看得連悅異常心虛地別開了視線。
鍾嘉陽首先打破沉默,「想明白了?」
他的聲音仍如往常一般溫和,可他越是溫和,連悅就越是愧疚。
半晌後,連悅深呼一口氣挺起胸膛,眼含歉意,「鍾總,我要向你道歉。」
鍾嘉陽微微抬起眼睫,看向她。
「是我太衝動了,我不知道合同又增加了新條款,因此錯過了你,我知道我昨天狗咬呂洞賓的行為已經對你的心靈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連悅本來是按照自己昨天模擬的道歉劇本來說的台詞,結果她太愧疚、入戲,這一下子脫了稿,嘴裡的話說的沒頭沒尾,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那一臉窘意和愧色。
見她停頓下來,鍾嘉陽問,「說完了?」
卻見連悅咽了口唾沫,搖頭,「沒有。」
鍾嘉陽順手把桌上的水杯遞給她,她喝了一口水潤喉,「謝謝鍾總。」
「呵呵——」鍾嘉陽眉眼裡滿是熟悉的笑意,溫暖又迷人,更重要的是,讓連悅隨即感覺到了親切感。
連悅驚呆了。
什麼情況?
她設想了無數種情況,就是沒料過現在這種情形。
鍾嘉陽難道不是該生氣,他一直和顏悅色的表情也就算了,怎麼現在還笑了?
他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斂了笑意,輕咳一聲,「你繼續說吧。」
雖然事情發展稍稍有點脫離連悅的劇本,以及「演員」本人,即連悅自己都說錯了台詞,不過她還是照著劇本把道歉的話給說完了,末了還不忘遞上自己的道歉信。
信封上寫著的「鍾總親啟」四個大字,字跡秀氣,隱約中透露著一種古老的儀式感。
鍾嘉陽:「這是?」
連悅畢恭畢敬地給出解釋,「道歉信。」
鍾嘉陽微笑著打開了道歉信,等他看完道歉信,臉上的笑容卻是更盛了,他重新折好信紙塞進信封內,「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啊?」
局勢的進展完全超出連悅的預料之中,這未免進行的也太順利了點。
連悅有些不敢確定,輕聲問道,「鍾總,您……就這麼原諒我了?」
鍾嘉陽嘴角掛著笑,「你道歉,我接受,有什麼不對?」
這麼一聽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連悅撓了撓後腦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著送上第二封信。
鍾嘉陽低頭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上面寫著「辭職信」。
鍾嘉陽臉色沉了沉,聲音也低了幾分,「你要辭職?」
連悅點頭。
他望向她的眼神中透著幾分複雜的情緒,「為什麼?」
連悅躲開他的視線,嘆道,「雖然鍾總已經原諒了我,但是經過昨天這件事,我也算是明白了我們在思想上的差距,您的思想境界太高了,我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昨天的不堪。」
她是這麼的自私,只想著自己,而他在被她那樣一通誤會後還能率然接受她的道歉。
聞言,鍾嘉陽眼底濃郁的失落才慢慢散開。
他起身朝她走來,連悅別開了臉,繼續道,「不止是這樣,我覺得這次的事的確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待在華奧還想著為自己鋪後路,我想華奧不會需要我這樣三心二意的員工。」
「可是我需要。」
連悅心如擂鼓,她只聽到「咚」地一聲,扭頭髮現滿眼都是鍾嘉陽,周身也是他溫暖的氣息。
瞳孔微張,渾身的毛孔仿佛都張大了,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
胸口那顆劇烈跳動著的心臟使得連悅說話都不那麼淡定了,不敢相信地仰望著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鍾總,你……」
鍾嘉陽挑了挑眉,在連悅的呼吸困難中,淡淡一笑,「我的新政策需要你,你的腦洞,你的編劇能力和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連悅仿佛一根被繃緊又放開的皮筋,剛才還僵硬的面部神經頓時重獲自由,笑起來,「鍾總,你這說話大喘氣,幸好我的自戀最近收斂了很多,否則我就要誤會了。」
鍾嘉陽臉上的笑意卻只止於此,並不多說什麼。
「新政策正需要像你這樣的新鮮血液的注入,而且前期發展的勢頭還不錯,那麼再進行第二步就會比較順利,支持的人也會逐漸增多。」鍾嘉陽面色嚴肅,言語裡有著不容置疑的正色,「至於你剛才說的,那些都不足以成為你辭職的理由,我不接受。」
連悅也覺得自己的辭職理由太過自我。
她靜靜想了一會兒,又搖頭,「不是,不光是這一個理由。如果鍾總您是看中了我工作上的能力的話,我還是覺得你應該更慎重一點。」
「怎麼說?」
連悅也是第一次碰到自己這麼實誠的時候,實在是上司太溫柔,她不忍心讓他以後失望。
「雖然這事基本不能說。」連悅的眉頭揪了起來,「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瞞你了,其實我這段時間一直有點卡文……不是劇情上的卡文,而是提筆卡,情節就在我腦袋裡,但我就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誰人之口去展現。」
「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鍾嘉陽說,「你曾經的工作狀態是怎麼樣的?」
「啊?」連悅一愣,不明白他突然間問這個做什麼。
鍾嘉陽耐心解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別的變化讓你感到不適應。」
連悅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說出以前上司張彥武干過的蠢事,最終在鍾嘉陽等待的目光中,訕笑著開始了。
話說張彥武的奇思妙想還不止「讓連悅裝社會人替自己兒子撐腰」這事,他的傳奇事件那是說到天黑都說不完,連悅揀了幾件比較經典的。
鍾嘉陽聽後,溫和的笑聲就沒停過。
鍾嘉陽點頭沉思片刻道,「以後在公司里,你做自己就好,儘量維持你幽默風趣的優點。」
連悅:「這樣不太好吧?」
他沉吟一會兒,一聲「嗯」被他柔和的嗓音拖長,提出一個十分有建樹性的提議,「以後在我面前,你做自己就好。」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連悅的意料之中,而道歉進行的太順利,連她自己都差點忘了她今天的本來目的是道歉和辭職。
不過好在結果是大團圓結局。
在連悅要走出辦公室的剎那,只聽背後的人道,「等下,我們一起走。」
連悅看一眼時間,有些迷茫地望向他,提醒道,「還沒下班。」
他正了正臉色,「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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