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被逼到牆角,實在是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乾脆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說道:「二夫人有什麼話就說。」

溫柔停住了腳步,卻並未說什麼,只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李公公,李公公遲疑地看了看溫柔,然後接過來,上面寫著溫泉二字,無稱謂,無落款,讓人覺得有一種挑釁意味在裡面。

「二夫人,您……您這是?」

溫柔冷冷一笑,一臉寒霜,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李公公說道:「交給他就是,至於別的,你沒有不要問。」

李公公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將信的一角給打濕了,手也止不住地顫抖著,抓也是抓不住。

「溫柔小姐,其實我想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您聽我解釋。」

溫柔手一擺,說道:「不必了,你走吧。」

李公公一臉的尷尬,轉身正要出門,孟天楚笑臉盈盈地大步走了進來,溫柔和李公公一下都不知道臉色如何轉換,呆立在那裡。

孟天楚也不看他們各自異樣的表情,坐在靠近門邊的椅子上,高興地說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鳳儀的爹也來信了,上次我們將收養的文博的事情給家父專門寫了一封信說了,家父也很高興,信中說,雖然文博和我們非親非故,但正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

「夫君,我正要送李公公出門呢,等我將客人送走了,您在給我說也不遲。」溫柔終於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這一笑在孟天楚出來,比哭還丑。

孟天楚用眼睛掃了掃李公公手上的信,於是笑著站起身來,走到李公公身邊,溫柔趕緊用眼神示意李公公將信收起來,李公公還沒有來得及揣在懷裡,那信就已經到孟天楚手上了。

溫柔趕緊說道:「哦……夫君,那是妾給家裡寫的一封家書,托李公公帶回去。」

孟天楚用手墊了墊分量,還不輕,至少有好幾頁,看來溫柔是想痛快淋漓地宣洩一番。

孟天楚不由分說先將書信放在自己懷裡,溫柔正要阻止,孟天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眼笑著對李公公說道:「正好家中的飯菜都已經做好,若是公公不嫌棄,不如和在下小酌幾杯,當是既為你接風又為你洗塵了。」

李公公正為難,溫柔說道:「夫君都這麼說了,公公還是賞臉喝杯水酒再走,要不回到京城給人說我孟家連一頓飯都沒有留您吃,那又是我們的不周了。」

李公公見他們都這麼說了,只好苦笑著跟在孟天楚和溫柔的後面出了大廳的門。

這邊孟天楚和溫柔將李公公迎進了飯廳,那邊飛燕則領著穩婆楊氏正從左佳音的房間出來。

「真是有勞楊嬸了,下次我們叫馬車去你家接你來就是。」

楊氏手裡攥著一個精緻的盒子,裡面是杭州最有名的饕餮齋的點心,裡面只四樣不同的點心,就要花去半吊銅板兒,這哪裡是吃東西,分明就是和錢過於不去,平常家的百姓誰吃這個,也只有有錢人家才拿錢不當錢使,剛才那三夫人居然說吃的已經不想吃了,若是不嫌棄,讓她拿回家嘗嘗,她自然是巴不得的,只是說了幾句話,了解了一下三夫人的身體情況,看了看胎兒懷的位置,這一問一摸,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打賞了五兩銀子,就連那杭州知府的府上也只是二兩銀子而已。

楊氏聽這個漂亮的四夫人這麼客氣地說,心裡更是樂開了花,這孟家的夫人個個都長得跟花兒似的,後來才知道那之前見過的俊俏男子就是孟天楚孟師爺,更是佩服,年紀輕輕就有這樣大的家業,真是羨慕死人了。

「四夫人真是客氣了,我看了看三夫人的胎位,三日後我就來,放心,只要有我在,三夫人一定會給孟師爺順利地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的。」

「那就呈您吉言了。」

飛燕微笑著將楊氏送到院子裡,然後叫過來一個丫鬟,吩咐讓家裡的馬車送楊氏回家,然後駐足目送楊氏到了門口這才折回身來,見孟天楚和溫柔在陪著李公公喝酒說話,便反身回了左佳音的房間。

左佳音做在涼蓆鋪的床上,一旁的丫鬟給她扇著扇子,她還是汗如雨下,小臉紅撲撲的,感覺象喝了酒一般。

飛燕走到丫鬟身邊,接過扇子,示意丫鬟們都出去,見她們走了之後,夏鳳儀拿起扇子也走到左佳音床前坐下,左佳音見飛燕給自己扇著,過於不去便要自己拿去扇,飛燕將左佳音的手攔了去,左佳音只好作罷。

夏鳳儀將一旁洗了的荔枝撥了一個給左佳音放到嘴邊,左佳音輕皺眉頭,搖了搖頭,飛燕道:「我知道這麼熱的天,換做是誰都沒有心情吃東西,但剛才那穩婆說了,你現在必須多吃一些,生的時候才有力氣。」

左佳音聽罷,勉強張開嘴將那水嫩的果肉含在嘴裡卻不咀嚼,笑著給夏鳳儀說了聲謝謝。

夏鳳儀邊搖著扇子,邊看了看外面,丫鬟還不時往飯廳在送酒菜,但很少聽見說話的聲音,偶爾也只是孟天楚一個人乾笑幾聲。

夏鳳儀道:「溫柔這幾天好像不是很高興,總是一個人在後花園裡散步,丫鬟也不讓陪著,昨天晚上居然半夜在自己院子裡舞劍,今天我聽天楚說,溫柔好像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

飛燕接過夏鳳儀遞來的荔枝果肉放在嘴裡,含糊地說道:「二夫人什麼都好,就還是有些不合群,有什麼心事也不和我們三個說,要是真的有事情,還是回去一趟的好。」

左佳音終於將核給吐了出來,然後用放在床頭的濕帕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甜膩,道:「有些事情不是容易啟口的,如果可以說,我想她也不會避諱,畢竟這次出走之後,她算是徹底改變了許多,無論是對老爺還是對我們都有很大改變,但是,人的性格是改變不了的。她一看就是很好強的人,所以才不會事事找人商量。」

「那獨自悶著其實就更加苦了。」夏鳳儀嘆了嘆氣,說道。

飛燕道:「大夫人,您父母親讓你回去的事情,你怎麼考慮的?不是說很想見見文博嗎?」

夏鳳儀道:「我現在怎麼也不能走啊,溫柔家裡還不知道是個什麼狀況,佳音馬上就要生了,若我前腳走,溫柔也走了呢?你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的。」

左佳音道:「家裡這麼多下人和丫鬟呢,其實也沒有什麼擔心的,要不您還是帶文博回去一趟。」

夏鳳儀搖了搖頭,道:「再說吧,而且這幾天還要張羅迥雪進門的事情,現在怎麼都不是時候。」

飛燕道:「那等迥雪進門了,您再走好了,那個時候不就有人幫我了嗎?」

左佳音和夏鳳儀同時笑了,飛燕不明白,看了看她們兩個,說道:「笑什麼?」

夏鳳儀道:「迥雪,大概只有幫老爺的忙,你的忙她幫不了。」

飛燕道:「那也不一定的,雖說迥雪在衙門是老爺的得力幫手,在家裡說不一定也可以幫幫我呢?」

夏鳳儀和左佳音相互看了看,左佳音道:「等迥雪進門了,你就知道了。」

飛燕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這個時候溫柔從飯廳里走了出來,孟天楚緊跟著後面,走過一個過道,孟天楚將溫柔抓住了。

「你怎麼還這麼衝動?」語氣里儘是責備。

溫柔沒有回頭,站在原地,抑鬱地說道:「對不起,我不能不衝動。」

孟天楚嘆了一口氣,走到溫柔的面前,這個時候夏鳳儀走了過來,擔心地看了看他們,孟天楚說道:「正好你來了,別將李公公一個人晾在飯廳,你去陪陪他,我們馬上就來。」夏鳳儀點點頭,轉身就朝飯廳走去。

孟天楚看著溫柔的雙眼已經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一張小嘴顫抖著,頭一仰,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流出來。

孟天楚將用手將溫柔的淚水擦去,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父親……,大概溫泉也有他的苦衷,畢竟你爹是他的親哥哥,他也許想著……」

溫柔打斷孟天楚的話,說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怕你看輕了我,可是今天我不吐不快。」

「你說,我怎麼會看輕你呢?」

溫柔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說道:「之前我和叔叔有個約定。」

孟天楚見溫柔似有難言之隱,便說道:「說吧,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真不會介意。」

「如果我答應叔叔嫁給你,那麼叔叔要讓我爹坐上詹事的位置。」

孟天楚一聽,雖然說事情是真的已經過去了,自己還是有些詫異,為了不讓溫柔看出自己的想法,連忙說道:「其實這也也沒有什麼,我想你也不會無緣無故地答應自己的叔叔不遠千里嫁到杭州,而且是嫁給一個小小的師爺,你既然已經走了,還會回來,我想你就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只是這樣太委屈你了。為了等到你父親坐上那個位置你付出了很多的犧牲,包括嫁給我。」

溫柔伸出手來將孟天楚的嘴捂住,說道:「不要說了,我承認,最初我是為了我爹那個當上詹事府的詹事才肯聽話嫁給你,可是現在我很幸福,我一點也不後悔嫁給了你,我生氣的是,那溫泉居然為了一己之私將自己身邊的一個親信推薦到了那個位置,我爹是她的親哥哥啊。」說完,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在光天化日之下,來來往往的都是下人和丫鬟,孟天楚也不好過分地用動作來安慰溫柔,只好輕輕撫摸著溫柔的頭髮,小聲說道:「那你覺得你嫁給我,你真的不覺得委屈嗎?」

溫柔趕緊搖了搖頭,孟天楚道:「那你就並不是一無所獲,對嗎?今天我也聽出來你叔叔最近日子大概也不好過,所以才有可能除此下策,將你爹暫時不動,那畢竟是他的親哥哥,他還沒有怎麼地,你就先發制人,寫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給他,弄不好反而讓你爹在朝廷里不好做了。」

見溫柔不說話了,孟天楚繼續說道:「再說,你叔叔其實很心疼你,一直當你是他的親閨女,你這樣做,我擔心一是會影響你們的叔侄關係,二來也影響你爹的仕途,如今,你叔叔因為佳音的原因,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顧及我們的感受,他極力拉攏我們,其實也不是壞事,或者對你爹還有幫助呢?」

溫柔聽孟天楚這麼一說,眼淚汪汪地看著孟天楚,說道:「真的嗎?」

孟天楚笑著說道:「那是自然。」

溫柔聽罷,低下頭來,輕輕地咬了咬嘴唇,說道:「那我是不是又衝動了?」

孟天楚假裝生氣的樣子,說道:「是,你又衝動了,我就不知道你怎麼這麼衝動呢?拜託以後多用用你的腦子,我的才女!學了這麼多的詩詞歌賦和聖賢之道,關鍵的時候全讓你的衝動給毀了,我看你的名字就取錯了。」

溫柔抬頭看了看孟天楚,吐了吐舌頭,臉上的眼淚還沒有干,嘴角卻露出笑來,孟天楚颳了刮她的小鼻子,說道:「又哭又笑,黃狗兒飈尿!」溫柔粉拳輕輕落在孟天楚胸前,嗲聲說道:「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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