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左手撐在桌上,右手指尖已在平意上嗑了些血滴出來。她直愣愣盯著霍准,不不能動彈分毫。

霍准以為是薛凌不曉當年真相,又道:「怎麼,你不知道薛弋寒當年在等你死嗎」?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儘是嘲弄。

弓匕與申屠易一直守在門外,屋裡說什麼二人自是一直聽得分明。弓匕當下就要推門而入,申屠易遲疑了一下,揚刀攔了一把,沉聲道:「還不到時辰。」

江府對申屠易底細所知不多,弓匕不敢冒然與之動手,道:「霍准老奸巨猾,薛姑娘到底年輕,若是被人挑撥...」

他目光瞧了一眼屋裡,又望著申屠易,希望此人讓開。屋裡裡面靜的反常,雖說霍準話音落了也沒多久,但薛凌一直不吭聲,難免弓匕多想。

倒不是真的是擔心薛凌被霍准蒙蔽,而是擔憂霍准那句「江玉楓當年想從屍體上砍條腿下來」。江府當年是個什麼光景,弓匕多少也知道些。

薛弋寒的兒子如何起死回生轉性不是他個下人參合的事,但往事扯出來,真真假假八張嘴也說不清楚。他身為江府下人,自然想衝進去把霍准嘴堵上,免得吐出更多要命勾當。

申屠易卻作別處想,他對當年薛弋寒之事疑多過信,只想弄個水落石出,是非公道。守在這聽牆角,就是要等薛凌與霍准當庭對質。沒料到的是,霍准並無半分奸人伏誅相,他沒問薛凌是怎麼活過來的。

他問的是,薛凌怎麼沒死。

不是霍家在等薛凌死,是薛弋寒在等薛凌死。

申屠易幾乎是和薛凌同一時間想起,有人說過,薛弋寒是為自盡,鮮血塗了大獄一面牆。

他曾比薛凌更不相信,那個人哪會自盡呢。誰不知道薛大將軍下獄是享福,新登基的皇帝跟供祖宗似的一日三遍的去看。

這種人,怎麼會自盡?

他捏著刀柄,斷掉的那截手指隱隱作痛,帶著些報復的快感,對著弓匕道:「不必管她」,聽上去,像是對自家的主子懷著莫大的自信。弓匕不好強闖,只能耐了性子,繼續等著裡頭動靜。

薛凌不敢回頭,其實她回頭也瞧不清薛璃,數重紗幕相隔,霍准都只當薛璃是樽什麼擺設,哪能想到是個活人。

可她還是不敢回頭,她怕從薛璃懷裡蹦出兩隻兔子。

好像她所有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答案不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她無數次搖晃著那個孔明鎖,絞盡腦汁的想,阿爹怎麼會自盡呢,會不會有人做了手腳,偽造了案發現場,想將薛家的血洗的乾乾淨淨?

直到江閎又說半塊兵符不知去向,她開始懷疑阿爹是畏罪。那也不對,明明阿爹離開的時候,拓跋銑還在京中說醉話。

怎麼會,怎麼會呢?

她迎上霍准目光,想盡力表現的哀傷些,卻言不由衷道:「是嗎,勞他久等啊」。說罷又笑笑,側著頭回憶了一檔子,道:「記得在平城時,父親也與我提起過霍家伯父。」

「那時,伯父應當還只是個芝麻小官,我都記不得官位了。能得霍大將軍念叨幾句,想來也有過人之處。」

「你們是不是所交匪淺」?薛凌看向霍准道,莫名其妙的問。

這個人她沒見過幾次,更關鍵的是平城是兵家之地,且不說找不出幾個和霍准年歲相近的人,勉強拉幾個對比,常年長在風沙之地的武夫,面貌神色與京中相國有天壤之別。

她看著霍準的臉,左看右看,都覺得此人,似乎跟江閎頗像。

霍准哈哈大笑,笑完鄭重道:「你當老夫戲弄於你」?他輕搖頭:「老夫不屑於此。當年薛弋寒找個傀儡扮作你北上,你卻趁夜色出門走水路南下,隨行有十餘人,是也不是?」

「魏塱以梁胡戰事相逼,薛弋寒自認薛宅滿門死絕可平西北之患,保平安二城萬餘性命。你以為他讓你逃?」

「不是,那就是個幌子。」

「他是讓你死給魏塱看。」

「薛凌,你怎麼不死?」

霍准雙手撐於桌上,微抬下頜睥睨薛凌,道:「老夫的手,上撐國祚江山,下撫百姓黎民。」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來借老夫的手?」

薛凌遲疑著將手往那柄鍘刀上移,她對著霍准,一個字都答不上來。唯一撐著她站在這的,是霍雲婉說的那枚扳指。拿到那枚扳指,她才有憑證去到寧城殺了霍雲暘。

霍准看著薛凌的越來越近,卻並不退後,死死將手定在原地,道:「你以為薛弋寒以死換個數城平安就是千古聖人?」

「你以為先帝溫良恭儉就是傳世明君?」

他語速漸急:「「薛凌,你不過是在平城吃了十來年野草的村夫,安知我大梁江河日下?」

「胡人供奉連年遞減,朝廷存銀每況愈下。人人歌功頌德,個個溜須拍馬。風調雨順,歌舞昇平。」

「薛弋寒身負西北將袍十餘載,不曾降過一匹胡馬,未曾替大梁拿下半分疆域。」

「老夫不過替天行道,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損一人而救蒼生,痛一時,而成萬世。」

薛凌手終於摸到鍘刀上,將刀推到桌子中間,拿起霍准手腕,扯了一下,霍准按的緊,只稍稍動搖了些,並沒移位。

霍准似乎還沉浸在慷慨陳詞里的情緒里沒走出來,臉色微微泛紅。薛凌抬頭看,又低頭抿嘴笑,輕聲道:「你們當年連手拓跋銑,以平安二城逼死我父親。又恐斬草不能除根,連帶著逼出了我的出逃路線,是吧?」

她似混不在意,瞧著霍准,嘆了嘆氣,道:「我早早便知道了,知道我父親自盡於當年下獄後的第二日,鮮血塗了一面牆」。說話間,薛凌手指已經摸到了那枚扳指,她在這一刻突然無比想念霍雲婉。

霍准一時語塞,當年是霍雲昇去收的屍體,牢里什麼光景連魏塱都不知道。據說是有幾個知情的獄卒,也處理的乾淨,他實難想到薛凌竟知道的如此詳細。既知道薛弋寒是自盡,那多半也已經知道當年薛弋寒出賣了她,再要藉此事擾亂其心神,希望不大。

他卸了手上力道,任由薛凌扯著那隻手放到了鍘刀上。他說:「薛凌,休要妄稱大義,爾不過黃毛豎子,牝雞越俎,安能判我?」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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