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圓山坐落於mk市區東北角,比鄰綠湖,背靠西南聯大,占地三十多公頃,和綠湖一樣,通圓山是一座市區公園,也是一座山,每天早上,這裡總會有一批早早就出來鍛鍊的老頭和老太太。

不過比起那些老頭和老太太來,楚震東每次都來得特別早,這已經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了。每次,當楚震東來到這裡的時候,在通圓山早鍛鍊的人還非常的少。

今天也一樣。

當楚震東來到通圓山大門的時候,那一層薄薄的,在晨曦未來之前絕不肯消失的暮色還籠罩著通圓山上那些花花木木。

通圓山上植被很多,而其中,最多的是花,梅花、櫻花、桂花、山茶、月季、垂絲海棠等,數不勝數,直白點來說,無論你一年中什麼時候來到這裡,都有盛開的花讓你欣賞。

花多,樹多,幽靜,地勢高,空氣好,占地廣,在早上八點鐘開園以前對前來鍛鍊身體的人不收門票……所有的這些特點加在一起,都讓附近那些喜歡早上起來抖抖胳膊抖抖腿,練練劍法打打太極的老人們把鍛鍊身體的地方選在了這裡。

進到門裡,一道上百階的台階就從山腰處延伸到了你的腳下,台階兩邊也有環形如臂抱的小路,相比起台階來要好走許多,但來這裡鍛鍊身體的老人們,大多都會選擇爬台階作為自己鍛鍊的第一步。寬闊的台階上,有一層早上降露時所留下來的水印子,這一層水印子,在太陽出來以後就很快的不見,這邊的這道大門,是開朝東邊的。

「每天台階走一走,輕鬆活到九十九!」楚震東一邊輕輕的念著這句來這裡鍛鍊的老人們愛說的話,一邊踏上了這一道長長的台階。

爬上了台階,身體已經微微有點發熱,順著自己經常走的那條兩旁栽滿露兜樹的小路,楚震東隨意的活動了一下手腳,就順著小路跑了起來。到了楚震東這個年紀,說到跑,自然是慢跑。

這個時候通圓山上的空氣特別新鮮,空氣中所有的塵埃仿佛都凝結到了露珠里,露珠從各種植物的葉間落下,落在路上,落在土裡,落在草叢裡,在那沁人心脾的空氣中,夾雜著各種植物在早晨特有的味道,有黃緬桂、白緬桂、蘭按、黃樟的清香,也有雲南松、榔皮樹、金合歡、沖天柏的清新,還有其他一些不能名狀的氣味。

被這樣的氣味包裹著的楚震東,暫時忘記了那些心中的煩惱,全心全意的在享受著這難得的一刻。

看著面前這個意態悠閒正在慢跑的老頭,別人很難想像也就是在幾個小時以前,習慣上說是昨天晚上,從晚飯後一直到凌晨兩點,這個老頭雙眉如刀,握筆似鐵,在檯燈下奮戰了十多個小時,用了四十多頁紙,字字如槍似箭的寫下了一篇文章――《針對當今高校改革的十一點意見及高等教育中存在的二十七個問題》。

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用劍,或用筆!

繞著通圓山的慢跑了一小圈,在一處有著一個小亭子的地方,楚震東停了下來,那個亭子叫「衲霞亭」,重檐八角,在通圓山上地勢較高的一個地方,從那裡俯瞰下去,在通圓山東南角明代殘留的城牆下,在那草叢中,有一組潔白的岩石,猶如一群正在奔跑的綿羊,那裡,是著名的「一窩羊」景點,楚震東很喜歡在這裡進行他早鍛鍊的最後一個內容,打一遍「五禽戲」,遠處那個「一窩羊」的景點,很容易讓他進入到「五禽戲」的狀態里。

不僅身似,還要心似。

閉起眼平復了一下身上的氣息,楚震東開始了他早鍛鍊的最後一個內容。

閉氣,低頭,捻拳,站如虎威勢,兩手如提千金,輕輕起來,閉息,平身,再吞氣入腹,運氣使其上下往復。楚震東只覺腹內轟轟作響,如此來往七次以後,楚震東才收虎形的功,放平身姿。

「五禽戲」的虎形戲完成,接下來,還有熊形、鹿形、猿形、鳥形四戲。

一趟「五禽戲」下來,天邊的太陽已經露出頭來了,紅彤彤陽光照在了身上,微微的有了一絲暖氣。

「哎!老哥,來得挺早啊!」

下山的路上,楚震東向迎面慢跑過來的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的打著招呼,來這裡鍛鍊的老人,來得多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就慢慢的互相熟悉了。到了晚年,生活有些寂寞的老人互相之間還會組成一些小圈子,搞些吹拉彈唱的活動來娛樂生活,楚震東的老伴兒原來在早上的時候都還跟他一起來跑步的,不過自從在這裡認識了一堆老太太后,他老伴兒早上就不來通圓山而改去綠湖邊上打盒子戲去了。

「呵……呵……不早了,不早了,這人一老,身子的零件就生鏽了,前兩天下雨沒來鍛鍊,這腰就有些不靈便了,今天趕個早出來活動活動,兒子30好幾了還沒結婚,我可是還想等著抱孫子呢!」

「我看老哥你這身子,只要堅持運動,別說是孫子,就是抱重孫那也不是難事啊!」

「哈……哈……承您貴言,承您貴言!」

老人笑哈哈的跑遠了,楚震東也笑了笑,順著下山的路走了回去,路上,又碰到了平時經常遇到的幾個老人,大家熟悉的打了個招呼,隨便聊了兩句,也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學校每天早上八點半上第一節課,而每天,楚震東早上八點的時候就出現在學校里了,每天早上在學校里轉一圈,看看學校各方面的情況,有時甚至找幾個學生聊聊是楚震東的一個習慣。楚震東看來,那些只會做在辦公室里,聽聽手下人的彙報,開會的時候就讀讀秘書寫的稿子的校長是不稱職的,一個合格的校長,就如同一個合格的船長,每一個船長都能對自己的船上的一切了如指掌,一個校長也一樣。船要開往什麼方向每個船長都心裡有數,他們都會選擇一條最安全的航線,而自己,明明知道前面有暗礁,難道還能任由自己的「船」往那片暗礁駛去嗎?當然不能!

「無論如何,只要我還是西南聯大的校長,就絕不能允許自己這條船往絕路上駛去,哪怕……」

心裡有些心事的楚震東一邊走在下山的小道上,一邊在憂慮著西南聯大的前途,前面有一個岔路口,走到岔路口的楚震東一不注意,差點就迎頭撞上了由旁邊小路上走過來的一個人,看那個人的方向,也是要下山的,幸運的是,那個人的反應很快,在楚震東剛剛意識到自己要撞人的時候,楚震東感覺那個人身子一動,已經站在了兩步開外的地方。

「好敏捷的身手!」楚震東心裡暗暗讚嘆了一句。

那個人穿著一套黑色的運動服,顯得隨意而瀟洒,他轉過頭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映入楚震東的眼帘,寬廣的額頭,挺直的鼻子,仿若刀削的面孔,大大的,好像深潭般漆黑無底的眼睛,還有一對如翅膀一樣翱翔在雲中的眉毛。

那個人看到是楚震東,似乎也有些意外。

「楚校長!」

聽到那人尊敬的喊了自己一聲,楚震東腦子裡靈光一閃,終於想起面前這個覺得有些眼熟的少年是誰了,這個少年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龍烈血!

「這世上總有些事情需要改變!」

楚震東還記得新生註冊那天在學校食堂里發生的事情,正是面前這個看起來有些特別的少年,說出了一個特別得耐人尋味的答案。楚震東那時對龍烈血的印象十分深刻,他還特意叫秘書查了一下這個少年的名字,龍――烈――血。

烈血,一個一聽就覺得心裏面有把火燒起來的名字。

楚震東和藹的笑了笑,像一個慈祥的長者般,在他面對自己學校學生的時候,楚震東的笑容總是很和藹的。

「是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龍烈血吧!」

「楚校長知道我?」當楚震東一口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龍烈血可真的有點驚訝了,西南聯大幾萬名學生,龍烈血可不相信楚震東每個人都記得,特別是自己只和他見過一面。當那次見面的經過在龍烈血腦子裡快速的閃過之後,龍烈血就釋然了,「想不到楚校長還記得我,倒是讓我有些汗顏了!」

「看你的樣子似乎也是早上起床來這裡鍛鍊身體的,現在要下山了吧,走,我們邊走邊說吧!」

龍烈血點了點頭,落後一個身子走在了楚震東的後面,看著楚震東那一頭雪白的銀髮,深知楚震東事跡的龍烈血心中不由泛起一層深深的敬意。正是面前這個老人,從m國留學畢業以後,義無反顧的回到了zh國,在那個大多數文人都穿著長衫的年代,這個老人卻頂著別人的閒言碎語率先穿起了西服,而數十年後,當人人都穿著西服的時候,他卻在旁人詫異的眼光中穿起了長衫,很多不了解他的人都說他怪,玩這些花樣是想凸現自己的與眾不同,而這個老人卻不以為意,開始的時候,龍烈血也有一些不了解,一直到後來,讀到楚震東所著的《學道春秋》時,龍烈血心中的疑惑才算解開了。

「……在人人都穿著長衫的時候,我穿西服,唯一的目的是想讓大家睜開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時的我深信,只有西方的民主與科學精神,才是讓zh國振興的良藥,而盲目的固執與保守,只會讓zh國墜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在人人都以穿西裝革履為榮的時候,我脫下了自己的西服,穿起了長衫,現在的我發現,一個民族,如果不能保留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傳統,自己的歷史,那麼即使它再有錢,再強大,滅亡,也就是他唯一的歸宿……」

「……我穿在身上的東西,不是自己喜歡或是別人喜歡的衣服,而是旗幟……zh國需要什麼,我身上穿的就是什麼……」

龍烈血知道,面前這個滿頭銀髮的老人,很多人,在稱呼他的時候,不是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的外號,「楚狂人」或「楚大炮」!

也正是面前這個滿頭銀髮的老人,當j國人的飛機在西南聯大上空盤旋著,大多數人在朝著防空洞跑去的時候,為了一箱他從m國帶回來的教材,他不顧生死的衝進了教室里,在他還沒有跑出來的時候,j國人扔下的炸彈把教室炸塌了,他被埋在了廢墟中,十多個小時後,當人們把他從廢墟中刨出來的時候,他的身下,還緊緊的壓著那箱教材,竹藤編制的箱子中,裡面的教材,都沾著他的鮮血。幸運的是,因為教室的簡陋,他沒死。而當他的那些學生們捧著那些染血的教材在聽他講課的時候,無聲無息,全班人淚流滿面……

那些教材中的一本,現在還在西南聯大圖書館的展覽櫥窗內,櫥窗內沒有太多的介紹,而其它的那些,則被很多人如珍寶一樣的珍藏了起來。

楚震東的事還有很多!

面對這樣的一個老人,龍烈血不得不尊敬,不能不尊敬。

態度尊敬卻又自然從容的龍烈血被楚震東看在眼裡,心中暗暗點了點頭。

面前這個大一學生讓楚震東很是欣賞,在西南聯大,在知道自己身份時還能像龍烈血這樣自然從容的學生可不多,更為難得的是,楚震東感覺到面前這個學生對自己的尊敬是發自內心的。楚震東遇到的大多數學生,在面對他的時候,要麼顯得有些拘謹,要麼就是表現**太強,當然,不是說這兩種態度不好,而是到了楚震東這個年紀,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以後,「平常心」三個字讓他有了更多的體悟。

「呵……呵……你那天的那個回答很有意思,讓人印象很深刻!」說到這裡,楚震東突然想起一些東西來了,這個大一的新生難道不用軍訓嗎?現在這個時候,軍訓才過了一半多一點的時間,差不多還要一周時間大一的新生才會重新回到學校來,而看龍烈血這個樣子,他似乎沒有去軍訓啊!西南聯大在自己的改革下早已經實行學分制了,拿不到軍訓的那兩個學分,是沒有辦法畢業的。

「你難道沒有去軍訓嗎?」

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落後一步的龍烈血苦笑了一下,軍訓的那一幕幕在心頭閃過,自己該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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